第093章

薛怀瑞吃了东西，便出去了。他在院子里先是稍坐了一会，缓缓肚子，之后便穿戴上特质的塞着铜条的短褂，拎着石锁演练了起来。
孙嬛为了与他贴近，再加上自己的好奇心，也在旁边看着，可是看没多久，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原来以为薛怀瑞练武，必然是比戏文里的武生好看得多，谁知道他虽人俊，但总归也就是在院子里跑步，用怪异的姿势半蹲着，或者将那石锁重复着拉上来放下去，即便是打拳也只是几个简单又粗鄙的动作，来来去去。
孙嬛掏出香气四溢的绢帕来，柔声念叨着：“夫君辛苦了，妾给夫君擦擦汗。”就要凑过去给正在连石锁的薛怀瑞擦汗。
“别过来！”薛怀瑞一惊，他刚换了大石锁，一口气正提着，孙嬛突然过来，差点没让他把石锁扔到自己脚面上。
“夫君！对不住，妾莽撞了。”孙嬛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老老实实认错，但却并没有就此离开，毕竟她本意也就是打断薛怀瑞练武，“难怪夫君武艺高强，都是如此刻苦练就出来的。不过，有道是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夫君也该在旁的事务上下下功夫了。”
从昨日的对话，孙嬛猜测，薛怀瑞喜欢的并不是那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他欣赏的是出类拔萃且有主见的女子。孙嬛在武艺上自然是无法对薛怀瑞有什么交流，可是在文事上，她相信，寻常的儒生也不比她强到哪里去。
“所以现在你嫁给了我，你爹成了我爹的下属吗？”薛怀瑞嗤笑一声，他确实是欣赏有主见的女子，但孙嬛这番话跟教训差不多了，他们俩可还没亲密到那种可以教训对方的地步。
孙嬛脸色一白，却依旧不服输道：“这是自然，父亲自然是精明睿智，夫君还要多多努力。”
那意思薛慈轩是劳心者，薛怀瑞是劳力者，薛怀瑞不努力，日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窦嬷嬷在后边听着，吓得嘴巴都不知不觉张开了。
谁知道薛慈轩看着孙嬛，突然哈哈一笑，虽然孙嬛的心思让他不喜，但确实这样的对话还更愉快一点。
“我去沐浴，小姐自回去吧。”薛怀瑞拱一拱手，转身离开，有礼得丝毫也不像是夫妻。
孙嬛看着他的背影，也唇角一弯--今日他能让薛怀瑞为她一笑，他日必然也能让两人琴瑟和鸣。
素梓轩里其实有属于薛怀瑞自己的书房，原来这个书房是属于薛慈轩的。他人虽然搬走了，但有许多书却给儿子留下了，所以书房现在依旧塞得满满的。
薛怀瑞洗了澡后，直接就去书房了，不过他却没看这些书，而是在书房的小榻上歪了一觉，等到临近午时了，承平把他叫起来了。薛怀瑞净了面，换了衣裳，出来时就看见冬雪等在门外边：“奴婢见过大郎，夫人……”
薛怀瑞打断了冬雪的话：“我要去给奶奶请安，中午这顿饭就在奶奶那吃了……”他整了整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脚走，尾音消失在他的背影里。
等冬雪把话带回去，原本因为上午的事儿正高兴的孙嬛，顿时又急又气。
在孙家时，并没有需要她晨昏定省的长辈，昨个事儿又多。她竟然将事情给忘了：“嬷嬷怎么也不提醒我！”她忘了还好解释，窦嬷嬷这样的老人竟然也不说一声，可真是让孙嬛有些怨怪的。
“新婚三日，头一日要去请安，第三日新妇回门，这第二日哪里需要请安。”窦嬷嬷也喊冤，孙嬛怨她，她怨薛怀瑞，“怎么姑爷去也不说一声？这……这不是给姑娘没脸吗？”
“还说这许多话？快与我整装，我该是能追上夫君的。”
窦嬷嬷想得虽好，但怎么可能追上薛怀瑞？她自然是得有孙家嫡女、国公嫡长媳妇的仪态，撒开了脚步追赶自己夫君？别说她身份高贵，就算是国公府里的丫鬟也不会那么干啊。一路到了老太太的梧桐居门口，也依旧没见到薛怀瑞的影子。
孙嬛说是来请安的，丫鬟娇笑着进去通报，然后就没了影子。
总算，在孙嬛冻僵之前，里边叫请了。不过却只有孙嬛，其余人等，便是窦嬷嬷也给拦在了外边。这还是多少年来头一回有人给窦嬷嬷这么没脸，但刚才孙嬛都被晾着了，她何曾敢说一句什么？
甚至这梧桐居里，都没个人带他们去旁边下人住的厢房里歇歇的，这许多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继续等着。
桌子摆着，上面四菜一汤，老太太坐主位，薛怀瑞坐在一边伺候着。
刚进门的时候，孙嬛还看见老太太在笑，等到她走近了请安时，立刻老太太脸上就没了笑意，只木着个脸。
孙嬛被老太太看得头皮发麻，但是一点不快都不敢显露，老老实实跪倒行礼。
老太太却没看见她一般，抓着薛怀瑞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其实薛怀瑞是乐得看孙嬛跪的，吴笑烟那双腿的惨状，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可是这要是让薛慈轩知道了，还不定得出什么事呢。
眼看着孙嬛跪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薛怀瑞只能求情，可他只说了一句：“奶奶……”
老太太立刻就把话接过来了：“怎么，这就心疼了？”
“奶奶。”薛怀瑞脸上笑得古怪，老太太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为难。孙家三小姐，起来吧。”
孙嬛扶着地面，旁边有丫鬟过来把她搀扶了起来，而薛怀瑞就坐在上头，又与老太太谈笑起来。孙嬛委屈得想哭，可是眼泪只能咽到肚子里。此时她对薛怀瑞可说是有些怨恨了，知道他如今是对上午还有昨日那些事的“回报”，也真个是丝毫情面都不顾，好个狠心的郎君。
她此时却忘了昨日是如何磋磨吴笑烟的，但也对，吴笑烟在她眼里不过是贱婢一个，哪里算是个人？若不是薛怀瑞宠爱，薛家又比孙家还要煊赫，她嫁进来干的头一件事怕就是将两个妾室打死。
孙嬛好不容易站起来，以为有个位子，可是找了一圈，只有薛怀瑞屁股底下坐着的一张凳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瑞儿布菜？”
孙嬛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立规矩呢。
孙嬛的堂兄弟家里娶了媳妇，伯母给新妇立规矩还是知道的。但这事顶多带着自家姑娘，毕竟当婆母的给媳妇立规矩，虽然是应当应分的，但毕竟好做不好说。都闷在自己家里当然没人多嘴，这要是被传出去了，那婆婆磋磨儿媳可就没脸了。
孙嬛没有娘，两个姐姐因为娘家煊赫，“应该”也都没经历过这事，只是大概给她说了说立规矩究竟是什么意思，多的就不提了。因为衍国公府这边，虽然有个侧妃魏氏，但到底只是从贱妾的身份抬起来的，商人家出身，没什么脸面。
魏夫人也确实很知道分寸，只是在孙嬛嫁进来那天晃了一眼，送了一副点翠的头面，之后就跟没她这个人一样了。
衍国公薛慈轩这个公公，更不可能给儿媳妇立规矩。长辈里就剩下了太夫人一位，但一般隔代亲，做奶奶的不会难为嫡孙媳妇。
孙家极为笃定，想得极好，谁知道老太太这就打脸了。
薛怀瑞倒不是故意利用老太太从孙嬛那找回公道，他来这就是为了躲清闲，总吃饭吃不痛快，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他得生胃病。其实要知道了老太太会这样，他反而不会来了，只是自己躲出去就罢了。反正又不可能真的让她像是笑烟那样一跪就跪上几个时辰，既然找不回来，那这种小手段反而可笑。
这是可笑归可笑，他现在也不会好心帮她解围罢了。
孙嬛乖乖站起来给薛怀瑞与老太太布菜。幸好这桌子上的菜也不多，五菜一汤，三荤两素，且不论荤素都是好夹的，否则这要是像孙家一摆就摆开十几道菜，有那软嫩滑溜的菜品，从来都是吃人家布菜的孙三小姐非得被老太太骂死不可。
老太太撂下筷子，薛怀瑞也放下了碗：“行了，你也回去吃饭吧。”
跟赶鸟儿一样，老太太摆着胳膊。
孙嬛紧咬着下唇，请安之后退下去了。
她一走，薛怀瑞也站起来了：“还是奶奶这的饭好吃啊。”
“瞧你说的，就像是家里谁饿着了你似的。”老太太眉开眼笑的，“行了，老婆子我也不拘着你了，野马驹子快放出去跑吧！”
“哎！”薛怀瑞应了一声，走了。
“缨娘啊，搀我出去遛遛，消消食。”
“是。”缨娘原来就是刘嬷嬷的名儿，她应了一声，过来搀扶住了老太太，又有小丫鬟端着点心盒子、暖手筒子、并几样玩赏的物件跟在后边。
老太太出了院子朝后摆了摆手，小丫鬟们立刻退得远了些，却依旧都在院子里守着。
“这个孙家的小姐，可是比瑞儿他娘当年差得远了，行事做派丝毫也不大气，一张小脸俊俏是俊俏但是却半点藏不住事，这可怎么当得嫡长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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