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州篇（三）
“唉，说来话长，真是造孽啊！”
老张头两口子住在附近的张家村，这辈子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张小妹。镇头上最靠东的面馆就是他们家开的，平时小妹和张婶在面馆张罗，老张头进城给客栈酒肆送菜。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日子不说多富裕，起码一年到头温饱是够的。
直到有一天，小妹去镇里赶大集，捡回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是真俊，全镇男的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说道兴头上，小二像打了鸡血一样，他瞅着赵铮，犹豫的说道：“说起来，小妹救下的这男人和这位道君长的有点像。”
吃瓜差点吃到自己身上的赵铮：？
“不是长相，论长相十个他都比不上您半分，是脸型轮廓和您有点相似。”
华阳看向赵铮，眼波流转，抿嘴一笑，灼灼芳华恰似一朵瑰丽牡丹。
赵铮收下华阳的调笑，示意小二接着说下去。
“那可真是个祸害，白眼狼！当初真该让他死在雪地里！”小二气的牙咯嘣响。
一个未婚的大姑娘，哪里敢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扛回家，被人看到毁了名节一辈子全完了。
自然的，小妹把男人藏在了附近的山洞里，每日送吃送喝送药，男子更是深情款款表示，妹子我都被你看光了，你要对我负责，等我好了咱们就去成亲。
乡下小姑娘从小到大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哪经的住这种阵仗，没告诉任何人，两人就在山洞里私定终身了。
张小妹任劳任怨的照顾男人两个月，结果这男的伤好了，没吭一声悄没声息的自己跑了。
“孬种！爽完自己拍拍屁股走了，也不管小妹母子俩咋活，他也不想想当初他倒在雪地里快冻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他！”小二收拾完桌子抖了抖毛巾，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这也就是没让俺们撞上，让俺们撞见这完犊子玩意，保管竹笋炒肉管够。”
掌柜的走过来照着小二头上拍了两巴掌：“小声点，能得你吹牛皮都不要命了，城主也敢编排，当心回头也给你铐枷游街。”
“永州城主，”赵铮似笑非笑：“就是那位自称是秦朝皇太孙的赢城主？”
秦朝赢氏衰而未灭，群雄逐鹿三十年，起码前后出现了八位赢氏皇太孙。
现在还不到早饭的点，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四五个人，掌柜先是警惕的四下张望了一圈，而后放松的摆了摆手：“这事说起来是一桩奇事，”
永州城主原名孙汴，一年之前遇刺归来之后性情大变，一改先前的花心浪荡，雄心勃勃开拓进取，广纳人才，意图剑指长安。
这位城主一向以风流浪荡，流连花丛的纨绔形象活跃在各家饭桌八卦上，现在纨绔浪子回头，奋发进取，不止高兴坏了他的谋臣老师们，他本人也一跃成为永州城优秀青年代表，再度成为各家家长教育自家纨绔的正面教材。
我主潜龙在渊，乃是楚庄王再世，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浪子回头金不换，城主经的事多了终于长大了，孙氏后继有人，先主可以瞑目了。
同样是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纨绔二代，你看看人家城主，你再看看你，干啥啥不会，吃饭第一名，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玩意。
一夜之间，先前孙汴的黑历史仿佛人间蒸发了，所有人一提起孙汴都满口夸赞，我早就知道城主是心有大抱负的人，之前种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更是有一位紫云仙师架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见到孙汴倒头便拜，大呼贫道修行一百三十年今日方才得见真龙！
在这位仙师的主持下，孙汴以仙露灌顶。灌顶礼成之日，云中仙乐缭绕，群鸟争鸣，孙汴头顶更是隐隐显现了银龙虚影。
王族自带护体龙气，正是这条银龙虚影，坐实了孙汴赢氏王族，天命之子的身份。借助王族正统的声望，西南诸部来归者众多，永州从一个西南边陲二流城市一跃成为西南首府。
至于一个永州土著怎么会变成出身长安的赢氏太孙，坊间流传了不下十八个版本来补全这件事。
“小妹救的就是这位孙城主吧，”华阳随意的把玩着腰间香囊上的丝涤：“看着人模人样的，他做出来的这些真不是人事。”
孙汴一跑没了影，村头的张小妹望眼欲穿，一来二去拖了三个月，拖到快显怀的肚子实在藏不住了，只能先找个人嫁了。
嫁的是隔壁村的大哥，家里只有自己和幼弟两条光棍，前两年因为拉扯弟弟耽误了婚事，两家人都说好了，谁也不嫌弃谁，麻利的摆了酒搭伙过日子。
结婚的当天，一伙官兵冲进张家的小院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扔，热热闹闹的酒席还没吃上一口，全被掀翻在地，婚礼的红绸被撕扯的满地都是，新婚的红烛还没点燃就先溅满了新人的热血。
小妹的丈夫和小叔子横死当场，小妹也被孙汴掳走，老张头夫妻俩被打了个半死扔在院子里，足足养了一个半月才缓过来。
这事听得华阳心被揪的生疼，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疼：“这男人的占有欲真可怕，”
他把张小妹当成什么？一件物品吗？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师姐，这你就不懂了吧，”玄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手咸菜一手油条听的两眼放光：“这可是标准的追妻火葬场剧情！”
赵铮手上没闲着，正在给华阳扒龙虾，听到玄姬口吐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下意识的打量她一眼，身上没金珠，但这女修给他的感觉很不对。
赵铮身边总重复上演这类的事情，时不时就会有一些说着奇怪话语疯疯癫癫的修士要千方百计的搞死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唯一的特点是他们身上都有一颗金色的宝珠。
被赵铮看了一眼的玄姬开心到恨不得原地尖叫：“嗷嗷嗷！帅哥终于看我了！”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今天出门可是特意把系统藏在了房间里。
玄姬星星眼的看着赵铮，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啊！哪怕系统告诉玄姬，赵铮是本文最大的大反派，是掀起神魔之战让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玄姬对他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这个哥哥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我仿佛在拥抱星辰。这么好的哥哥，怎么可能是反派呢。就算最后他黑化成了反派，那也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总之都是别人的错，错的绝对不是我哥哥。
魔头什么不存在的，只要反派长的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玄姬握紧小爪，趁现在赵铮哥哥还没变成大魔头，我一定要用真爱感化他。
加油，朱珠，你是天命之女，这个世界就是为你而生的，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做到。
哥哥很喜欢吃龙虾→看着在剥虾的赵铮，玄姬也加入了剥虾的队伍→拉进距离从亲手为他剥虾开始。
玄姬自来熟的挤开华阳，坐在赵铮身侧：“孙汴是不是还有个未婚妻？”
小二对着玄姬伸出大拇指：“仙子您真是活神仙，料事如神。”
孙汴的未婚妻是永州一等世家钱氏的嫡出小姐，婚期就定在五日之后，这位钱小姐娘胎里带着心疾，妙手阁的神医说活不过二十岁，除非找到合适的心换给她。
玄姬道：“放心，火葬场文都是这个套路，男主对女主横挑鼻子竖挑眼，十个男主有九个觉得卑贱的女主配不上自己，在未婚妻的挑拨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女主，孙汴这都是小意思，有的男主还挖了女主的眼挖女主的心肝肺肾换给女配的，等到女主伤心彻底伤心难过了，他悔悟了，到时候他回天涯海角的去追女主。不，小妹”
华阳听了满头问号：“玄姬，你的意思是虽然孙汴抓了小妹打伤小妹父母杀了她丈夫和小叔，可孙汴是个好人，他是真心爱小妹的。”
玄姬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对啊！就是这样啊，不然小妹为什么不跑啊，她不跑肯定就说明她对孙汴有意思啊。”
“像她这样的农家女，有机会攀上永州城主这样的大人物，等她生了孩子，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她怎么可能放过到手的荣华富贵。这可是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福气。”
华阳：……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华阳略一琢磨，别说，这孩子八成真觉得那什么见鬼的火葬场文学是真爱，想到这，华阳瞅向玄姬的眼神就带了两分悲悯三分疑惑四分不解。
这傻孩子，一个男人若是真的心里有你，你切菜碰破点皮他都要舍不得，哪里会像孙汴这样，抛弃小妹，杀她夫婿，还羞辱伤害小妹的父母，强行绑架一个孕妇，恨不得榨干张小妹最后一滴血。
这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不共戴天的血仇，碰上这种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打爆孙汴的狗头！什么样的脑子才会真情实感的觉得这是真爱？
还是说，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都是这种奇葩，杀人犯都能洗白成真爱？
偏偏大厅里的食客也有附和起哄的：“这位小仙子真是料事如神，我表弟的妹夫的妹妹的小姑子在城主府里做工，听说城主对张小妹宠爱有加，还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金屋居住，要星星不给月亮，张小妹一顿饭六十四个菜，丝绸的衣服只穿一次，照明都用夜明珠！”
另一个食客也附和：“是真的，之前有热心少侠夜探城主府，亲眼所见，张小妹如今正躺在锦绣堆里享福，哪里用的着咱们多管闲事。”
“就是，就是，现在这世道女人们都精明的很，好不容易卖惨钓上个金龟婿，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张小妹怎么会丢下到嘴的肉？”
掌柜也是气的够呛：“呸！红口白牙编的和你们就在现场一样，你们连城主府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小妹一家没有反抗过，”
一个农户，拿什么和一城之主抗衡？孙汴能有一百八十种方法悄无声息地杀掉小妹一家。
为什么连偏远的张家村都知道孙汴的恶事，因为案发之后，老张头夫妇一级一级的去官府上告！
可是谁会管呢？又有谁敢管呢？
孙汴是永州城主，在永州这个地界，他就是皇帝，他就是王法。
真应了那句老话：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赵铮问道：“出了这等恶事，海云台也不管吗？”
“海……海什么台？”掌柜一脸懵逼，机灵的小二在旁边提醒他“就是那些在天上飞的，专管不法修士的修士，”
说到这里，掌柜气愤的一拍大腿：“道君，您道老张头这全身的铁铐是怎么来的？”
孙汴的师父是上清宗的虚崆真君，有这样一位师父，天上地下，谁敢惹他？老张夫妻俩告到仙人处，仙人当着面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们，转脸就给老张夫妇带上了铐子。
“也不知这铐子上使了什么仙家手段，老张只要起了反抗的念头，就变成哑巴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好的一个家，被活生生的折腾散了。”
赵铮垂眸，海云台在各地都设有办事处，为了监督这些坐镇地方的修士不被世家门派同化，每年都会派驻不同的高阶修士巡视，西南的永州城归属于暮阳王君的辖区，暮阳出身上清宗，而虚崆真君恰好是暮阳的师伯。
赵铮盯着西北方永州城的方向，看来永州城蟑螂不少，少不得得打扫收拾一番。
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的擦过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被随手扔在桌上。
玄姬端着扒好的虾捧给赵铮献宝，赵铮颔首，多谢，转头把两碟虾肉归置到一起，推给华阳。
玄姬刷的一下黑了脸。
“我吃不下了，”华阳秀眉紧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张小妹和孙汴中间隔了两条人命的血海深愁，是个人就不可能原谅孙汴，张小妹真的和孙汴和好了吗？
华阳起身往外走，在她心里，有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想，急需验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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