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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别气了,喝碗冰糖雪梨汤,消消火气。”盛怀安看着自从来到府衙除了跟他反复抱怨,就在庭中反复踱步的顾容雅,想叫她过来坐一会。

        可是顾容雅迈步进了厅中,火气却更大了,对着盛怀安就吼道:“我真的是好心喂了狗,原本我打算帮她,可她那个护着打她的狗男人不说,竟然还反咬我一口。”

        “好像我是挑事的,恶意伤人,她有没有良心。”

        盛怀安坐在上位看顾容雅被气鼓鼓的脸颊,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自己也被殃及。

        “盛琅,你说呢!”

        这就来了,躲不过去啊。盛怀安扶额,重重叹气。

        顾容雅扬眉,此刻她的神色像极了将要攻击状态的小野猫。

        盛怀安小心翼翼生怕回答不好,被顾容雅的余怒波及。

        他放低声音,极温柔地回答道:“也许,她真的是所迫无奈呢。”

        说完这句话,盛怀安马上抬眼用余光去瞧顾容雅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

        顾容雅“噌”地一下起身,直奔他而来,她双臂压在他的桌案上,紧紧盯着他,直接吼道:“那个掌柜不像话,那个店里的伙计也不像话,还有你!”

        “盛琅,你没看到她身上伤痕那么重吗,你就不能……”

        盛怀安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给她舀了一大勺冰糖雪梨汤,喂到她口中。

        雪梨脆爽,汤汁清甜,入口回甘,一下压制住了她胸中的烦躁。

        可是,顾容雅她还是好气!

        盛怀安看着面前稍微冷静一点的顾容雅,他伸手先轻轻为她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我知道阿囡善良,但是阿囡考虑一下,她也是有苦衷的,我贸然插手有可能还是害了她。”

        “你可知那掌柜娘子叫什么名字”盛怀安突然问起顾容雅来,又自己回答上来,“她叫塔兰。”

        顾容雅刚要反驳这和名字有什么关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盛怀安道:“她是狄人”

        盛怀安点头道:“塔兰的父亲死了,她还有母亲和弟弟,你让她和离,可能真的是在要他们一家的命。”

        顾容雅好像听他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神色微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塔兰的父亲是原来泉州知州,她又作为家里唯一的嫡女,从小养得娇惯,性情张扬跋扈。北狄民风开放,女孩从小也随男孩一般教养。

        塔兰和从小定亲的公子哥一同上了学堂,想着从小培养感情,却不知怎的最后却喜欢上了学堂夫子家的小公子。

        学堂的夫子是汉人,很有学问,却因为只是个汉人无法高就,只能一直当个夫子。他妻子早亡,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如今此事,他也教育儿子应当本分。

        可是这小公子生得眉目清秀,又是因为父亲的教导而刻意疏远塔兰。

        但是塔兰从小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他的越是刻意疏远塔兰,塔兰就越想要靠近。

        后来塔兰到了出嫁的年纪,不肯履行婚约,反而就是要嫁给这夫子家的小公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泉州知州家的千金怎么能嫁给一个汉人。

        塔兰从小被娇养着,她父亲更是不忍心打骂。

        同时这位泉州知州认定一定是这个汉人带坏了自己的女儿。书院的夫子为了表示绝无可能,立即给自家儿子提了一门亲事。

        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直接找了个罪名把这父子二人下了大狱,夫子就在牢狱里病死了。

        塔兰怕她的小公子也出事,用绝食要挟自己的父亲。他到底还是怕女儿出事。

        最后这泉州知州和女儿达成了协议。塔兰按婚约出嫁,他就把她心心念念的小公子放了。本来一切到此结束,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了。

        谁也没料到,成婚前一天塔兰留下一封私奔去了的书信就跑了。

        泉州知州也没想到,一介书生竟然真的有胆子拐走她家的千金。他盛怒之下,下令去追捕两人。最后人是找到了,塔兰却也怀了身孕,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知州再盛怒,也只能认下了这个女婿。也就是后来的陈掌柜陈骧。

        这陈骧也真有本事,在岳父的扶植之下,短短一年就做起了大买卖,后来当上泉州商会的会长。他虽然是汉人,却是人情练达,八面玲珑,在交际上尤其有一套手腕。

        而且这陈骧对塔兰格外的宠溺,她愈发骄横,他就越发忍让。甚至有一次塔兰突然闹脾气,最后想到了和陈骧有过订亲的那家,突然带着家丁冲过去殴打。陈骧也是无条件的偏爱。

        很多时候,塔兰在外惹了祸,都是陈骧想办法收拾局面。这两年他们夫妻之间唯一的遗憾就是塔兰自从那次怀孕后动了胎气落了胎,就在也没有孩子。

        不过陈骧从来没有过二心,这么多年不但没动过纳妾的心思,更是对烟花之地退避三舍。

        知州瞧着这女婿有能力又待塔兰极好,倒也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然后呢,既然他那么好,如今又为什么对塔兰这样”顾容雅听完盛怀安的讲述,眉头紧锁,像是很不耐烦他停在了这里。

        盛怀安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眸望向远处庭中,目光飘渺且朦胧,让人不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顾容雅的问题,反而是蓦然反问道:“如果你的杀父仇人就近在眼前,你能做到滴水不漏,笑脸相迎吗”

        顾容雅睫毛微眨,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那陈骧做的是对的喽。可是塔兰也不是他的杀父仇人……”

        盛怀安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转过头,正视她的眼睛,他眸色深邃无波,就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顾容雅止住声音,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不是说他没错,恰恰相反,他可能罪大恶极,可是……”盛怀安陡然叹了口气,神色微迷,“顾家阿囡,让你失望了,我也没有一个最好的办法解决。”

        陈骧的城府实在是太深了。

        盛怀安再度垂头,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道:“后面的事,其实你大概都知道的。”

        盛怀安带军破城那天,城内就开始了内乱。陈骧不动声色,暗中却联合起来了商会里的汉人,又特意拦下了想趁乱开溜的知州。

        刚开始,他们看盛怀安态度温和,就依仗自己的身家联合起来要挟。后来见盛怀安态度转变,要北狄人交权。

        这个时候,陈骧又摆出他汉人的身份,他倒是左右逢源,先是为盛怀安军中捐了好大一笔钱,又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岳父的罪行。

        甚至为了撇清他自己,逼得岳父自尽谢罪。

        为了彻底划清界限,他几番作势要休妻,可是又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又把他岳母与小舅子接到家中软禁。

        陈骧的手段实在高明,这些年那些作恶的坏事,他明面上从来不参与,反而是事后做和事佬,还爱多施与手下小恩小惠。因此在城中竟然口碑不错。

        这一下子,岳父家倒台,他安安心心地迎娶了养在外边多年的外室,儿子都已经九岁了。塔兰这会悔之晚矣,再怎么闹都没有用了。反而一家握在陈骧手里,天天受尽虐待。

        塔兰藏了一块饼给弟弟送去,竟然都被当街殴打,她平日里盛气凌人,如今这番下场无人同情,围观者只顾拍手叫好。

        而陈骧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传达出一种他绝不与其同流合污的暗示。

        塔兰平素固然骄傲,可是这会自己母亲弟弟的性命都在陈骧手里攥着,她又怎么敢不低头,又怎么敢提这和离

        顾容雅听完,眸光闪烁,一时间她竟然也没有了办法,她气急,拍案而起道:“那就任凭他这么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盛怀安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他殴打妻子,无人可以作证,我无法追究。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参与的草菅人命桩桩件件,我自然查明真相要让他伏法。”

        “太好了!那你快查。”顾容雅雀跃,脸上又扬起孩子般的笑容,可她有陡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你刚才为什么说没有最好的办法”

        盛怀安看着她的明媚笑意,心中却苦涩道:“首先这里的很多是塔兰也参与其中,会一并获罪……这样顾女侠替妇人打抱不平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顾容雅想了一下,虽然她确实无法将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娇软可怜小娘子和盛怀安口中那个张扬跋扈的千金小姐联系到一起,但是既然她做了那种事,就理应受到惩罚。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有更重要的是,这场清洗势必会卷入很多人,但是我却不能屠杀所以北狄人。像塔兰的弟弟这种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北狄人的后代。我害怕他们会记恨上大靖,而在以后,这就是无法回避的隐患。”

        顾容雅突然提出了想法道:“如果让他们从小也学习儒学,让他们和汉人无差异的生活。这样是否能消掉他们心中的芥蒂?”

        盛怀安沉思,为今之计,只好如此。让这些异族人改汉姓,同化他们的语言,再让他们通婚,让他们也成为大靖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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