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盛怀安这一席话令在场的氛围更加凝重,擂台之上卫漳更是给顾容雅带来了十足地压迫感。
宋钦在心中为她捏了一把汗。现场上,任是谁都能看出来顾容雅正处于下风,卫漳步步紧逼,顾容雅却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众人正疑惑着,盛怀安不但没有维护着自己这位“藏娇”的美人,反而让如今的形势向更不利于顾容雅的方向偏移过去,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只有盛怀安看得出来卫漳急于求成,节节进攻之下,步伐已然有错乱的迹象。顾容雅虽然表面上步步退让,可是她的脊背仍旧挺直,眼神坚毅不惧压迫,整个人犹如一柄刚出鞘的利剑,隐藏着的是不逊于任何人的锋芒。
她是在……藏拙
“天哪!”
卫漳飞身到了顾容雅的身前,眼神带着倨傲,唇畔扬起的冷笑好像是在嘲讽着顾容雅一样。
他宛若蛇蝎般地声音在顾容雅耳畔响起:“到此为止了,顾副将。虽然擂台上要尽量避免伤即无辜,但是失手却是常有的事呢,你说对不对”
卫漳轻舔了一下上唇,眼中划过喋血地光,他手中的刀直入马上就要刺入顾容雅的前胸。
顾容雅此刻却蓦然抬眸与他对视上,卫漳正想看到她的表情,濒死的小猫咪会是什么模样呢
害怕,无辜,求饶,总逃不开懦弱两个字,这样弱小,凭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遇上了一个愿意把她捡回家的主人,只要撒撒娇,凌驾于他之上的地位便唾手可得,真是可笑。
可是顾容雅的眼神确是平静而无波,冷漠且疏离。那眸中的神色不但没有恐惧,就连紧张和愤怒也没有。就好像是天神在注视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凡人,好像他根本不配与她为伍。
卫漳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是败在了顾容雅的威压之下,他脸色泛白,强烈地压迫感如潮水般来袭,难以消减,他几度要步履踉跄。
他的杀招还没有发出去,陡然间右手手臂传来一阵钝痛,右手的经脉已经没有知觉,紧握的长刀也“咣当”一声被弹落在地。
顾容雅身侧的佩剑终于出鞘,直直横在他颈间,卫漳能明显感受到顾容雅剑锋的凉意,他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上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开始泛白。
胜败已定。
场下的观众也被这急转直下的战况惊骇到了,他直直地盯着台上,似乎都在回味着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打斗,似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顾容雅袖中飞出暗器,击中了卫漳的右臂,完全扭转了一开始就不利的局面。
“好好好!当真精妙绝伦!”还是盛怀安首先抚掌而贺,场下诸君才会过神来。
一时间,掌声犹如雷鸣,喝彩声也不觉于耳。原本对顾容雅不敬的士兵,此刻神色竟然有几分钦佩。
顾容雅这才收了剑,按回腰间,对卫漳拱手道:“卫校尉,刚才多有得罪,顾某赔礼了。”
卫漳这才缓过神来,左手一触颈间,竟然已被擦出一道血痕。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有不脱,立刻朝顾容雅拱手道:“顾副将心胸,卫某钦佩。”
顾容雅一笑,再次回礼。
“敢问……顾副将刚才用的是什么暗器”卫漳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顾容雅此刻却笑意更浓了道:“哪有什么暗器,不过是一枚石子罢了。”
卫漳看向擂台上,果然只有一枚小小的普通石子。可是就这样一枚普通石子,就让她一下击落掉他手中的剑,不可谓功力不深。
他不由得面上发红,赶紧捡了腰刀,低着头下台去了。
顾容雅其实也没能么多考量,所谓藏拙,甚至开始不愿轻易出剑,只是觉得既然规定点到为止,就更不能轻易伤人罢了。
“好了,还有那位想要上台,顾某请求不吝赐教。”
此战过后,诸君已有了退让之心,谁都不愿在上台。盛怀安最终宣布顾容雅为此次魁首,这次诸将无人再有异议,而是热烈地为顾容雅道喜。
盛怀安想讲这次的彩头送给顾容雅,却不想被她推拒了:“将军可否让顾某自选一物作为赏赐。”
他颇为惊讶地看着台上的顾容雅,心中想着:顾家阿囡,你可别提什么苛刻的要求,让我这当主帅的在全军营面前下不来台。
“顾某一直有一些心里话想和诸君相谈,不知将军可否赏顾某借此机会一吐为快。”
这么简单的要求吗盛怀安不由得蹙眉,他好像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然而他却正色道:“这是自然,顾副将请讲。”
“承蒙官家恩德下诏募兵,将军不吝厚爱。顾某有幸任职副将。一直以来,顾某心中有个问题,今天只问问大家,不知诸君可愿意回答”
底下的士兵人潮有是一阵骚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略微胆大些的应下,问顾容雅想知道什么。
顾容雅笑容更加亲和,平易近人道:“既是参加募兵,想必大家都是自愿而来,顾某想知道诸君都是为什么而参军”
这问题……倒是有些敏感。底下隐隐传出一些“官家圣德!”“杀敌报国!”“追随将军!”这类的话。
盛怀安眸色微微一闪突然声音盖过了旁人:“为了挣点军功,不受制于人。”
此言一出,原本紧张的话题突然活络了起来,台下众人开始各抒己见。
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士兵开口道:“家里穷,来混口饭吃。”
“是啊,年景不好,与其在家饿死,还不如战死沙场,还能给家人留点银钱。”
“呵,我是看不惯那些官老爷,一样的人,凭什么我当不得,我家务农,没钱读书,我大字不识,也就这一个出路。”
……
有附和的,也有反对的,争吵不休,突然有个机灵的向着台上去问顾容雅:“我们都说了,那顾副将呢,顾副将为什么投军”
顾容雅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眼睫沾湿,几番控制才没有让眼中的热泪滚下来。
“我?”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奇异地变调,“为我长兄,他死在北狄人的剑下……阿耶,阿娘,也随之离去了。”
尾音刚落,她再也无法忍受胸中迸发出来的激烈情绪,晶莹的泪珠盈睫,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从颊上流下,沾湿衣襟。
台下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无言,他们看着擂台之上的顾容雅,她身姿娇小,皮肤瓷白,若是放在平常这样地恸哭,指不定会被怎样的嘲讽。
她的脊背一直是挺得笔直,即使是剧烈的悲伤也没有改变。
可是这一刻,却无人能说出一句话,就连最普通的安慰也不行,看着台上的顾容雅他们曾以为最是娇软可欺的她,久久死寂,仿佛都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成为一个个哑巴。
他们大多自幼就生活在北方边境,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痛楚。
亲人离散,生死永诀。每年临近年关,无论丰收与饥馑,带给他们的不只是幸福与喜悦,更大的是担忧。
这样无比强烈的悲伤的情绪几乎令了每一个人深深为之共情,痛彻心扉,不过如此。
北狄一日不除,就终会连年进犯,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寒风拂过顾容雅双颊上的泪,给她带来刀割一般的刺痛,可她毫不在意,甚至不愿意抬手抹下余泪。
她似乎觉得感受身体疼痛能减缓心中的哀思。可是身体疼痛可以被麻木,悲伤的阀门一旦打开,心头滴血似的钝痛却无法消减。
“我的……所以家人,都死在了北方,我……连为他们收尸都不能。”从她喉头发出的每个音节都仿佛是在消耗她最后的力量,那是断断续续,不成调子的嘶哑哀鸣,潜藏在心底破碎不堪的回忆。
“所以,顾副将投军的目的是为了替家人报仇对吗”
顾容雅听见这个问题,重新抬头,用尽余力去止住自己的哭泣。
意料之外的是她摇了摇头道:“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所希望的是这样的惨剧不再发生,没有人被迫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曾经是我哥哥的愿望,现在也是我的愿望。”
“顾某刚才问了诸君的目的,但是前路漫漫,非人力可以左右。将来或是封官拜爵,衣锦还乡;或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们的身后是家人,是故土。”
“财富,地位,权势,可以作为夙愿理想去追求,可是我们的身后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后面的话顾容雅没有继续说,她知道已经足够了,他们心中应当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顾某与将军一见如故,得今日之位。承蒙诸君不吝,愿与顾某共事。顾某在此立誓,请诸君为证,若顾某他日有失,或诸君心有不服,顾某愿意请辞,绝不忝居高位。”
“不过请诸君务必不要失了军中和气,离心离德。”
因为刚刚哭过,顾容雅鼻尖泛红,脸上泪痕尚存,可是她整个人却坚毅飒爽,让盛怀安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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