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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人世钩沉犹照骨


这个答案是叶甚始料未及的,虽说其他关于天璇教太师的来历同样离谱,但真相依旧令她不得不吃了一惊。

        她自己是时常皮笑肉不笑的,却第一次见到面前之人作这般模样,好看还是好看的,又似乎不是那么的好看。

        忽然凭空生出一股抱抱他的冲动……嗯,就像母子间抚慰的拥抱。

        暗搓搓又在心里占对方辈分便宜的叶甚兀自纠结起这股冲动来,注意力哪还在牌面上,等她反应过来,第三局已被杀得大败。

        见阮誉眼露黠色,再无半分失意,她便知这人根本无所谓什么出身和来路,方才摆出的架势只是诱她分神而已,那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顿时一扫而空。

        “你说的,愿赌服输。”阮誉放下最后一张牌面,话没留情面,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倒不是没有想问的,而是以两人目前微妙的关系,多少都有些不合适,衡量半天突发奇想,忍不住问起那位来,“对风满楼作何想法?”

        叶甚被呛了一下,自然听得懂他在指哪方面的想法,连连摆手道:“饶了我吧,对大风,我只是知晓与这种人为友,比为敌要好得多。至于别的,毫无想法,也不可能有,以前、现在、将来,绝无可能。”

        这话听得阮誉固然舒坦无比,却又稍感奇怪:“为何如此笃定?很少见甚甚把话说死。”

        若非深谙她的性子不会说好听话哄自己,他都要怀疑她是刻意的了。

        叶甚心道废话,就凭曾经与他同眼下与你这般相处,时间还更久,当年都无事发生,如今哪还有半点可能?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想了想认真道:“我说过,大风与我不是同道中人,从第一眼起,便很清楚这点。”

        阮誉默了默,道出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你们性格相似,说话投机。”

        “那又如何?同道中人的道,在于为人处世的心,而不在于表面打交道的路子。”叶甚想起当年那个何姣也对自己开过类似的玩笑,不禁摇头苦笑,“大风其人,太过澄澈、良善和正直,那些阴谋诡计,我在他面前会下意识藏着掖着,在不誉面前却没想过遮掩——到底殊途。”

        “说得有理,可是……”阮誉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在我面前为何就没想过?在下看起来这么不像个好人?”

        叶甚被他说愣了,这确实是她从未深思过的。

        是啊,阮誉亦没表现过什么不当吧,为何偏给她一种大风截然不同的观感?

        仿佛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人可以为同道中人。

        许是……气场?直觉?

        抑或是因为……与他认识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撺掇她一起去插队?

        叶甚愈想愈纠结,想问的问题也被抛诸脑后,索性把牌面收了起来:“被你绕得状态都没了,改日再续、改日再续。”

        言罢拿着就准备走,阮誉撑着下巴,瞧着她这副慌不择路的样子颇觉好笑,开口叫住她:“且慢。”

        叶甚怒目而视:“你需要多休息。”

        阮誉从地上拾起一张,走到她跟前递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地提醒:“你捡漏了。”

        叶甚:“……”

        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或许源于心乱了,饶是她叶甚将全身埋在被窝里的时间并不短,推门而出的哈欠却依旧很长。

        长长的哈欠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生生被门前跪着的人惊得打断在肺里。

        来的是一位年轻妇人,长相平平,身形微福,见叶甚终于出来,诚惶诚恐地拜伏下去以头抢地:“不敢叨扰仙君,但求仙君救救我女!”

        叶甚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重重磕了数个响头,一时又不知作何回应,还拉都拉不起来,最后连隔壁的阮誉都听见了动静,走出门帮她才将那妇人拉了起来。

        待人站起她才发现对方肚子尤其偏大,细嗅周身还有一股淡淡的血气,了然喟叹:“有什么事进来说,刚生产完也敢这般折腾自己?”

        三人进了房内,自称廉氏的妇人被叶甚一把按在软椅上,生怕这位祖宗再一言不合就跪下,人家不怕折腾,她还怕折煞呢。

        见廉氏动作局促地绞着衣袖,欲言又止,她揉了揉眉心,面上恢复成带笑的样子:“姐姐且说说看,若能相助一二,定义不容辞。”

        廉氏支吾半晌,终是说明了原委。

        原来她正是客栈东家的续弦,婚后五载,已育有二女,此番生的是第三胎,可小女刚生下来便面紫唇绀,大夫诊脉后说是由于早产,在娘胎里发育不足,怕是撑不过两日就要夭折。

        廉氏曾听母亲提过,生她时亦是如此,幸亏有好心修士路过,试着用仙力暂时护住新生婴儿的心脉,终保她转危为安。

        廉氏本没抱希望,但无意听伙计议论客栈里住了两位仙君,容貌气度皆不凡,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而且恰好对得上纳言广场中提到的天璇教修士来秣陵解决云狐林一事的时间,于是强撑着来碰碰运气。

        “救女心切,人之常情,无需如此。”阮誉瞟了眼叶甚,有些奇怪她迟迟未表态,遂先开口问道,“不过,这似乎轮不到让你拖着恙体来跪求,东家人呢?”

        廉氏头耷拉下去,略显凌乱的发髻跟着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却见簌簌落泪不止:“他……不愿我为小女而求仙君,我是瞒着他偷偷来的。”

        阮誉蹙眉不解,正欲开口,听叶甚已嗤笑出声,宛如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因为东家觉得,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这第三胎又非儿子,夭折了也不怎么可惜,何必为她卑躬屈膝,亏欠下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人情——我说得可对?”

        见廉氏垂泪不语,她冲阮誉无奈一笑:“果然如此。”

        虽说男尊女卑之风自古有之,向来司空见惯,不是什么稀罕事,早闻秣陵、永安这一带的几城固守尤甚,往往不重生女重生男,是以她刚听半句话,便有不妙的预感了。

        叶甚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递去拭泪的帕子道:“姐姐莫哭,我可以答应你试试看。”

        又见廉氏抬头,这回是喜极而泣,她又补充道:“都说救与不救,自有天命,我倒偏信人定胜天。因而她是生是死,我想,不应取决于我和身旁这位,也不应取决于身为她娘的你,当然了,更不应取决于她那个当甩手掌柜的爹。”

        廉氏没读过多少书,被说得一片迷茫:“那还能听谁的?”

        “听她自己的。”叶甚抬指在乾坤袋上划过,一面古朴铜镜被她稳稳地托在手上,而后一边仔细擦拭着蒙尘的镜面,一边淡笑着与镜中愈发清晰的虚影对视,“让她自己决定,是否愿意生于这人世间。”

        廉氏依言去将孩子抱过来,留下房中二人。

        “这不是照骨镜么?”阮誉凑近端详了一番,铜制镜框遍布极不规则的刻痕,镜面状若珠宝,内外均透光,整个则呈少见的方形,尺寸较之寻常铜镜明显大上一圈,“你从密室里不问自取的宝贝之一?”

        “是拿。”叶甚好脾气地纠正他的措辞。

        这照骨镜,据说是天外来物,曾一度落于帝王之手,实际不至于像传闻所言有窥人心、纳人魂的奇效,但的确可以吸取生人魂魄,令其在镜中先将未来人生经历一遍,一旦魂出镜面,镜中种种便如同黄粱一梦,不会再记得分毫。

        正所谓,读人世之钩沉,犹有明镜照骨。

        可惜,这玩意一年至多只能用一次,而且……仅适用于那些命数平庸,能够轻易窥至生命尽头的普通人,叶甚不用试都知道,对自个真的只是块破镜子。

        此时廉氏抱着襁褓匆匆返回,只见那女婴皮肤青紫,双目紧闭,不哭不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廉氏迟疑着开口:“这么小的婴孩,怎么会懂愿不愿意……”

        “放心,这镜子可直接让她在幻境中安然无恙地活到死亡,那时她已通人事,倘若镜中的她表示愿意,那在下说救就一定救。”叶甚小心掀开襁褓一角,牵住女婴蜷缩的小手,将手心摊开,贴向照骨镜的镜面。

        手与镜面俱是冰凉,相触的瞬间不知是哪方寒了另一方,有白光乍起,看得廉氏直了眼,那白光吸入镜面,隐约浮现出零零碎碎的画面来,廉氏还想再看,镜面已被人翻转了过去。

        “姐姐不像我等是外人,最好别窥视天机,否则影响她的决定和你的命数,就是罪过了。”叶甚笑了笑,推过去一盏沏好的热茶,“且耐心坐一会儿,等镜中的她走到命途终焉,我自会当着你的面问她。”

        廉氏讷讷称是,双手捧起茶盏不说话了。

        叶甚与阮誉对视一眼,坐去离廉氏不远的另一张桌前,看向照骨镜显现出的画面。

        确是……平凡,且苍凉的一生。

        概括说来,也不复杂。

        毕竟廉氏这第三女,自幼必定是不受待见的,有了四弟后尤其如此,早早被其父嫁去了聘礼给得最丰厚的一家。

        然她体质虚寒,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导致难以受孕,在夫家仍不受待见,泡在药罐子里受了数年的苦,终于怀上一胎。

        谁知分娩时又难产,夫家吩咐稳婆优先保小,她生下一子后,血崩力竭而亡。

        照骨镜中世事如梭,那边廉氏手中的茶尚未凉透,镜中之魂已过完了她如果活下来,注定要走的一生。

        ——不过二十载的,短短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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