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闻溪便收拾好了细软，她站在院中，望着中央那株状如枯树的寒梅。
这株寒梅是闻溪五岁时，闻将军亲手种下的，如今已过了十一年。
“这寒梅再不开花，明年就看不到了。”
桃夭给闻溪披上一件雪狐大氅，语带落寞。
闻溪叹息一声，转身对着桃夭说道：
“桃夭，你真的要跟着我吗？”
桃夭闻言坚定的说道：
“小姐，桃夭的命是小姐救的，从那时桃夭就发誓，此生，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桃夭不管小姐是什么人，桃夭只认小姐，小姐去哪儿，桃夭就去哪儿。”
闻溪沉默良久：
“罢了，随你吧。”
……
祠堂内，闻溪跪在闻将军的排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闻将军，闻溪要离开了，特来跟您道别。虽说您并非是闻溪的亲生父亲，但你也养育了闻溪一场，闻溪铭记于心。今生无缘，若有来生，闻溪必当报答。”
“闻将军，保重！”
“小姐……”
桃夭满脸心疼的看着闻溪，她这么好的小姐，为什么要遭遇这么多苦难啊。
闻溪扶着桃夭的手站起身，步履款款的走出祠堂。
从此，她与闻家再无瓜葛。
闻溪与桃夭走到门口时，秋姨娘与闻初夏早已等候多时。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死赖在这儿不走呢！”
秋姨娘今日明显是盛装打扮，特意等在此处来嘲笑她。
闻溪见自己临走前秋姨娘都不放过自己，突然婉转一笑。
也罢，反正都已经撕破了脸，她不如在临走前再给秋姨娘添添堵。
“姨娘说笑了，闻溪又岂是死缠烂打之人。只是姨娘啊，闻溪临走前想给姨娘几句忠告。”
“闻溪三岁的时候，闻将军怕闻溪没有娘亲被人欺负，这才将姨娘迎进府。”
“自那时起，闻溪就在您膝下受教，过了这么多年，闻溪已然习惯了姨娘您的脾气，可现如今真正的闻小姐回来了，您可要收着点，不能动辄打骂，也不能关她禁闭，毕竟她在外面受了许多苦，与闻溪不同，姨娘应该要多担待……”
“闻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曾打骂过你，关过你禁闭？”
秋姨娘闻言勃然变色，盯着闻溪问道。
“啊！”
闻溪以手掩嘴，状似慌乱的解释道：
“姨娘说的是，是闻溪错了，姨娘只是偶尔罚过闻溪，不对不对，姨娘没有罚过闻溪。闻小姐，闻溪刚刚都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因此怕了姨娘。”
“还有姨娘，闻溪，闻溪刚刚失心疯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闻小姐定然不会信的，姨娘千万不要与闻小姐生了嫌隙才是。”
“闻溪，你，你……”
秋姨娘气急败坏，可却无法反驳。
闻溪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明白自己明明道歉了，为什么秋姨娘还这么生气。
秋姨娘有气无处发，狠狠甩了甩衣袖，走了。
在秋姨娘身后，闻溪添油加醋的喊到：
“姨娘，您别生气啊，闻溪不是故意的~~~”
桃夭目瞪口呆的看完全程。
“小…小姐……”
“切，跟我斗，气不死你！”
闻溪得意的一抹鼻，也不用桃夭扶，自己跳上了车。
一路上，闻溪兴奋的掀开马车上的帷裳，朝着街道看来看去。
有不少人对着闻溪的马车指指点点，闻溪浑不在意，狠狠的吸了口气。
啊！自由的味道，真好闻！
“小姐……”
桃夭看着闻溪兴奋的样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离开将军府，小姐…好像…很开心？”
闻溪淡笑不语。
离开将军府是没什么可值得开心的，但关键是她终于可以不用嫁入安乐侯府了。
闻溪望着窗外的雪景，眉眼低垂，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前世，闻溪想了各种方法退掉与殷黎曜的婚事，甚至在秋姨娘放出自己貌若无颜，粗鄙不堪的传言时推波助澜，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殷黎曜。
好在殷黎曜并不喜欢她，二人婚后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可架不住殷黎曜有个作死的庶弟，老是想勾引她，失败后竟恼羞成怒给她下药，虽说她奋力保住了清白，却在逃跑途中不慎掉入了湖中。
再次睁开眼时，闻溪就回到了刚传来爹爹死讯的那个冬天。
其实，闻溪对自己的前世没什么遗憾，就算是因殷黎曜的庶弟而死，她也没多大怨恨。
只是她绝对不要再嫁给殷黎曜，安乐侯府的水太深，重来一次，她只想吃吃喝喝，当条快乐的咸鱼。
至于这次真假千金的流言就是她放出来的。
闻溪想着，还好上辈子奶娘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问题，否则她想退掉婚约，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
见闻溪不回答自己，桃夭也没有再问，想了想，斟酌着用词：
“小姐，您为什么要那样说话啊？”
闻溪回过神，回道：“哪样？”
“就，跟秋姨娘说话的时候……”
闻溪得意一笑：“怎么，那样不好吗？”
“啊？”
闻溪斜躺在榻上，用手支着头，语气慵懒：
“桃夭啊，桃夭，我与秋姨娘斗了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她还是被我噎的那么憋屈过？”
桃夭仔细想了想，诚实摇头。
“没有。”
“所以啊，一句话就能把对方气个半死，又何必废那么多弯弯绕绕。”
桃夭恍然大悟。
“小姐英明！”
闻溪笑着摇摇头，英明的可不是她，这法子还是前世时，她跟着殷黎曜进宫参加宴会，从皇上的一位妃子那学到的。
闻溪至今犹记得，当初那位妃子，差点把另一位妃子气到撞墙，偏偏还没人觉得她错。
想到这，闻溪笑了笑，却又突然感慨道：
“我出门前故意那样跟秋姨娘说话，一是为了气她，再者是为了点醒闻初夏。”
“点醒？”
桃夭歪头。
“你没看出来吗？那闻初夏，是个有野心的，就是太过单纯。秋姨娘早先进府时，还一门心思的获得…闻将军的喜爱，见闻将军不理，便彻底歇了争宠的心，惦记起将军府的家产来……”
“如今，闻将军战死沙场，秋姨娘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那闻初夏刚入府，怕是不清楚秋姨娘的为人，我这才出言提醒，只是能领悟多少，就看她自己的了。”
听了闻溪的解释，桃夭这才明白过来，随即担忧的问道：
“那要是初夏小姐没听懂怎么办？”
闻溪目光幽深，轻声道：
“若真的没听懂，倒也不必担忧，那安乐侯府，不会看着秋姨娘一家独大的……”
闻溪话音刚落，突然“吱呀”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桃夭连忙向车外问道：
“出了何事？”
“启禀小姐，安乐侯府世子请小姐下车一见。”
殷黎曜？
闻溪心里微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她记得此生与殷黎曜并没见过几面啊？难道是来嘲笑她的？
桃夭为难的望向闻溪。
“小姐……”
闻溪沉吟半晌，还是下了车。
“哟，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世子不在温柔乡呆着，特意来看闻溪笑话？”
闻溪对殷黎曜毫不客气。
殷黎曜却并未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闻溪，眼底仿佛有水雾弥漫。
“世子？”
殷黎曜声旁的小厮轻轻唤道，企图唤醒自家世子的神智。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男子如此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着实有些失礼。
殷黎曜回神，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见闻溪眉眼间露出的不悦，心中苦笑。
“我听说了将军府的事，来送送你。此去路途遥远，这五百两便给你用作盘缠吧！”
殷黎曜说话的时候，身边的小厮便呈上了一个包裹。
闻溪皱眉，她记得殷黎曜前世时，在安乐侯府的处境很不好，银子上更是处处受制，能一下拿出五百两已是极限。可令闻溪疑惑的是，他为何要给她？
“世子说笑了，闻溪向来与世子爷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更是没了婚约。闻溪不喜欠人人情，世子爷还是将银子收回去吧。”
闻溪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罢了，管他殷黎曜是哪跟神经搭错了，反正她们都没关系了。
“不是的，不用你欠人情，我只是……”
殷黎曜焦急的想要解释，闻溪却没耐心听下去。
“若是同情，闻溪就更不需要。无功不受禄，世子爷，告辞！”
闻溪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阿溪……”
殷黎曜口中呢喃，却终是没有阻拦。
望着远去的马车，殷黎曜双拳紧握，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被水泡的肿胀不堪的脸。
殷黎耀心中一痛，狠狠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阿溪，对不起，是我无能，护不住你。
离开京城也好，此后，纵然天高水远，惟愿你平安喜乐！
……
几日后，林间小路上，一辆黑色的马车正缓缓前行。
马车上，桃夭掀开帷裳望了望，回头对着闻溪说道：
“小姐，以现在的脚程，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到达桃源村了。”
闻溪正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睛。
她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说她一点儿都不激动，那是假的。
不过，自小就被闻将军扔在府里，一个人与秋姨娘周旋的闻溪也没有多期待就是了。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没入地平线的时候，马车停在了桃源村的门口。
闻溪扶着桃夭的手下了车，望着眼前的村落。
绿树掩映之中，整齐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象棋子儿。
桃夭打发了那车夫后走到闻溪身旁。
“小姐……”
桃夭本想问闻溪要去哪里找自己的生母，后来转念一想，小姐也定是不知道的，便改了口：
“小姐，要不我们找个人问问夫人住在哪吧？”
见闻溪点头，桃夭四处查看，看好了一处房子，刚要上前拍门，就见村东头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浓烟。
“不好了，着火了，快来人啊……”
村子顿时慌乱起来，人们都从屋子里跑出来，拿着木桶，水盆之类的，朝村东头跑去。
“小姐……”
“快去救人。”
得了闻溪的命令，桃夭也加入了救火行列。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火终于被扑灭了，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有人突然喊到：
“洛云呢？洛云为什么不在，她没被救出来吗？”
“什么？！！”
闻溪闻言大惊失色。
因为洛云，正是闻溪亲生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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