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做狗】

　　
终于来到了驾驶座的车窗前，我抬头偷偷打量里面，我从未见识过的奢华车厢内，玉姐神情淡然的坐着，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腕子上戴着一块亮晶晶的白色手表，面朝前方，一张立体分明的侧脸轮廓，非常的迷人。
慢慢扭过头，她看着我，也打量了下我头上的纱布，脸上露出的表情似笑非笑：“小家伙，你追下来，似乎是因为不愿意为我买单？”
我的内心虽然很想看她，但真的面对面，我却又不敢看她，深深的低下头，扭捏了一下，我实话实说：“我的工资很少，这些钱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语气有点意味深长，说完后却又没了动静。
我好奇的抬头，只见她竟然掏出了钱包，拉开锁链，在里面抽出了一叠钱，看也没看，伸出手在外面，突然用力，扔向半空。
红版的一百元钞票在漫天飞舞，化作了雪片一样四处洒落在地。
“小家伙，记住一句话，犯了错就要认罚，这世上没人会为你的错误买单。”
玉姐淡淡的开口：“这些钱算是看你穷的份上，赏你了，去捡吧。”
赏我？
我呆了一下。
接着一股热血霎时间涌上了我的脸庞，涨红滚烫。
这样的话让我感到极度的羞辱感，愤怒之火灌满胸腔，鼓得整个人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我恨，我怒，我忍不住想冲着这个女人大吼：我来这里要的是我的工资！我要的不是施舍！我不是乞丐！
从小到大我被人羞辱的时候太多了，我出身低微，贫困潦倒，在生活上我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要弱小，但我却始终都牢牢的守护着自己的一点可怜的，别人看不见的自尊，为此，我咬牙忍着打，也不愿意对别人屈服。
而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她高傲的如同天使，我卑微的像是蝼蚁，但我却也无法忍受在她面前弯下腰屈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要让我矮一截！
我不甘心啊！
可是我连面对张虎都噤若寒蝉，比张虎更强的她，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抗呢？
想起佝偻在逼仄出租屋里的爸妈，我觉得喉咙发堵，有些想哭。
但我把眼泪牢牢忍住不让流出来。
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就是忍了。
看我半天没动，玉姐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笑意，里面夹杂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弄。
她的嘴里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手动了动。
噗噗两声震耳的马达声音躁动的响起。
车子被发动了。
张虎看见了，立即颠颠的跑上来，一把将我推开，高大的身板点头哈腰的凑到车窗前，问玉姐您要走啊？
玉姐看也不看他，自顾的挂上档。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荒谬，有些想笑。
张虎可以随意的践踏我，玉姐也可以随意的羞辱我。但是当张虎到了玉姐面前，这个可以随意践踏我的人，却和我一样，也要低一头！
他强？
她更强！
看啊，只要你有本事，就算是一介女流，瘦瘦弱弱又有什么？照样可以让一个KTV的经理低声下气，满脸媚态的恭维你！照样可以让高大强壮，像是一头蛮牛一样的暴力汉子温顺的像条狗！甚至还可以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爱答不理，而他不敢有任何的脾气！
只要你有本事！
我想做的，不就成为这样有本事的人吗？！
谁，想被人当狗呢？！
我——不想做狗！！
这个声音在我心里开始疯狂的咆哮。
牙关一咬，我弯下了腰。
没人想做狗，张虎也不想，但他还是在玉姐面前卑躬屈膝。
而他在玉姐面前卑躬屈膝之后，在我的面前，在其他人面前，却成了人上人，别人又成了他的狗，对他卑躬屈膝！
我不是最能忍的吗？
张虎能忍的住，为什么我不能忍？
伸出手，我一张一张的开始捡起地上的那些钱，然后一张一张的叠好。
车子的引擎声慢慢又小了下去，玉姐在车内，转头再次看向我，目光淡漠的随着我的动作移动，无波无澜。
张虎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强烈的不耐烦，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顾忌的看了眼车内的玉姐，又把嘴重新闭上。
过了半天，我把散落四处的钱一张不漏的全捡了起来。
数了数，一共有十九张，一千九百块。
我把钱分成了两堆，一边七百，一边一千二。
一边是该我拿的，一边是我不会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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