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陈二牛本来也没想着要瞒着蒋秀才。
他把自己打听出来的事告诉了他师父。
“所以, 你还没说我们昨儿到底是怎么跟那位……路四公子对上的。虽说这路刺史可能和我有些过节，但毕竟是他们不礼在先耽搁了时间，我那好友也是见京城中没有消息才有动作的，真要论起来他自认倒霉也就罢了, 难道是他这个儿子天生自大愚笨？”
蒋秀才还是有一点没想清楚。
陈二牛也就隐瞒了点师父喝醉后说的话, 还是被发现了, 师父还挺敏锐的。
“是啊, 师父你喝醉了夸了我一句读书好，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他了。这脑子可能是天生的吧。”陈二牛顺着蒋秀才的话说。
“你这小子，怕是我喝醉了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吧。不过若只是口角之争, 派人跟着我们也太过了。”蒋秀才对着陈二牛还尽量保持着笑容。
而且这人还是跟了两次，上回他着急带着师父去找落脚的铺子，陈二牛就直接将人甩开了就算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也能碰上。
“二牛你放心就是了, 这事我知道了。”蒋秀才摸了摸陈二牛的小脑袋, “你以后遇到这种人还是小心些。”
蒋秀才没有阻止陈二牛以后还和这次一样武力震慑。
他年少的时候很长时间就是处在那种环境中, 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心些别被报复就是了, 旁人来惹你难道你还要和他心平气和地谈心吗？
他倒是见过那样的人不过那些人要么是什么士族名士不怕旁人做什么, 要么则是根本没活到现在。
陈二牛点点头, 他都做好被师父教训的准备了, 没想到师父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嗯, 我知道, 旁人伤不了我的，他们就是三脚猫功夫了, 我”我可是有小河帮着锻炼的。
陈二牛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拐了个话锋：“我可是个奇才。”
小河没有实体但是陈二牛选择不同的锻炼方法视频时可以选择沉浸模式, 其中有少数能简单互动的视频, 在那天晚上之后陈二牛就觉得自己不能光靠力气大，还是得同人对打练习，小河就告诉了他可以用沉浸视频试一试。
陈二牛一般会在睡前在院子里打拳。
蒋秀才蒋老头和赵阿婆知道他在练武也就随他折腾，师兄还找了个熟悉的镖师指点了他两回。
别的不说起码近身搏斗上他应该不差。
“你小子还是这般不知道谦虚。”蒋秀才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是拆了油纸包让陈二牛拿一块糖吃。
陈二牛虽然不爱吃糖，但这次还是乖乖地拿起了一块。
“嗯？这次的高点不甜，很香，是米的香味。”陈二牛感觉他随便从摊子上买的糯米糖还挺好吃的。
“你这孩子吃着不甜的糖还这么高兴？”
“先生你尝尝吧，我觉得味道真的不差。”
两人一边说话蒋秀才一边带着陈二牛往记忆中的买卖弓箭的地方去。
越走路边的摊贩越少，这几条街比刚他们逛的地方冷清许多，不过陈二牛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感觉好像这两条街更好一些？
排水口也做的很隐秘啊，街道一边有凿出来的车辙。
“这有小半条街都是卖弓箭的，我应当是没记错。”蒋秀才指给他看。
“半条街？可我看着来买东西的人不多？”陈二牛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东西都很贵重啊？”不是走量肯定是走质了，要不然怎么能养得起半条街啊。
“是，我记得府学的学生大多喜欢到这里来买弓箭，就有人跟我说了这么个地方。”蒋秀才十分大方地说，“二牛你看着哪个铺子顺眼咱们进去看看。”
“先生何时考试啊？我们这么逛不会耽搁你读书吧。”陈二牛倒是想要每一间都去逛一逛，不过他还记得他们来府城最主要的事是什么，先生只说是二月份考试，可是未说过具体时间。
现在已经一月末了，如果先生时间紧他已经记住了路以后还能自己过来看。
“不过是个很寻常的考试，到时候只需要到府学去一趟就是了，我算计着还有三天呢，何必着急。”蒋秀才摇摇头，深觉自家徒弟是杞人忧天，“既然你不说咱们就从头开始逛起。”
蒋秀才带着陈二牛进了第一家弓箭铺子。
一进门就能看到挂的满当当的一墙弓。
各色的木弓散发着柔和的光，当然也有少数的铁弓，陈二牛一眼就被墙上大大小小的弓箭被吸引住了，不过陈二牛很快就收起了欢喜的表情。
“嗯，这挂在外头的还不是最好的。你随意看看便是了。”蒋秀才却没有陈二牛这么兴奋。
陈二牛矜持地点了点头。
“郎君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儿可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弓箭铺子，这随便一把弓都是老工匠做的。”小伙计听了蒋秀才的话赶紧上来说，“这是要给小郎君买弓箭？我们这儿正好有些好用的软弓，极其适合小郎君呢。”
“二牛你想要什么样的？”蒋秀才想着二牛已经学会射箭了，根本不用他再为二牛选弓箭，毕竟是以后二牛要用的东西还是他自个喜欢才好。
“我想要射程远，威力大的，最好再方便携带些。”陈二牛说出来自己的要求。
他不想要什么漂亮的软弓，他需要选择一个威力大的来研究研究，比起弓箭本身他对于结构设计更感兴趣，当然要是能方便随身携带最好。
“啊。这？”小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陈二牛，这孩子也就比柜台高一个头罢了，看着最多不过十岁。
“小郎君真的想要这种弓箭的话我们也有。”本来在木柜台后面听着的刘师傅走了出来，他是这家铺子的主家也是个老弓箭师傅，当了十几年的学徒好容易才出师，后来他主动参军帮着兵士做兵器，他运气不差打仗时他们找到了一个胡人贵族的仓库，抢来的东西分下来一些，虽说他没什么战功归来时也有了一笔银钱。
靠着这份本钱买了铺子卖弓箭。
自己做不过来他还雇了几个老师傅。
战乱让大多数人流离失所，但也让一些人攒下了银钱，刘师傅就属于后者。
“只是小郎君说的那种弓是硬弓，想要拉开不容易，如果硬练容易受伤。”刘师傅还是劝了一劝。
“力气啊？我这个弟子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拿出来让他试试吧。”蒋秀才一拍掌笑着说道，“不过咱们可要先说好了要是给你们开断了，你们可别生气就好。”
“怎么会。”刘师傅嘴角抽了抽，这好言也劝不了要死的鬼，刘师傅听到这位这么说也不客气了，给他们拿出了三把弓和配套的箭。
“这箭也有许多种，郎君可以都试一试。”刘师傅温和地说。
其中一把还是铁弓，大小还算合适，要知道这铺子的大型硬弓立起来可是比陈二牛还高。
陈二牛看了看自家师父。
师父这也没喝醉啊，不过大话已经说出去了，陈二牛就伸手将那把铁弓拿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掂了一掂，心想大概也就三十几斤，等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时候，陈二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习惯掂东西了。
倒是刘师傅眼睛微微一怔。
陈二牛他一只手拿起弓，双脚与肩同宽，飞快地拿起一支箭他虽然站的挺直但是双肩并不多么紧绷，他轻轻一用力弓弦就被稳稳地拉开了。他拉满弓之后再放开，然后又用一种飞快地速度将弓弦拉满！他并不与弓箭对抗，而是尽量让自己同弓箭合为一体。
并不讲究姿势是多么标准，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也幸亏一开始练习姿势的时候蒋秀才就发现了陈二牛这点习惯，仔细纠正过他的拉弓的动作。所以就算现在陈二牛是随性一动也十分标准潇洒。
“不错。不过这里没法真的射箭试一试。”陈二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他有些遗憾地放开弓箭，然后他又去试其他的弓箭。
刘师傅越看越稀奇。
“我倒是见过不少天生神力的人。只是没想到小郎君也是如此。”刘师傅在军中见过不少奇人异事，招兵时只要是壮年青年军中都收，这人一多什么样的人都有。
天生力气大一些还真不稀奇，不过那些人大多吃得多长得也壮实。
倒是眼前这人瘦瘦小小的，年纪也小，要知道这第一把铁弓就是老猎人也不一定能拉得动。他本来是想着用这把弓来震慑一下陈二牛，让他不要乱试以免伤着自己。
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陈二牛已经将所有的弓箭都试过了。
“第一把最好，但是太重了不好带着。”陈二牛很诚恳的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弩啊，小巧一些的。”
“额，我们这儿并不卖弩。”刘师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二牛值得点点头对着蒋秀才说：“先生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
蒋秀才看他没有选到称心如意的，也就对刘师傅说了一句：“叨饶了。”然后就带着陈二牛施施然走了。
小伙计看他们走了才愣愣地说：“这小孩力气好大啊！”
“哎呦，我真是人老了，这有本事的人啊是越来越多了。”刘师傅将弓箭重新收起来说道。
蒋秀才带着陈二牛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符合陈二牛心意的弓箭。
不过十斤但是威力足够强，也还算小巧，蒋秀才又买了许多箭给他。
弓箭是用木盒装好的可以直接送到家中。
蒋秀才还是只付了一半的银钱让他们先等着，在他们师徒两个逛完了再带回去。
陈二牛本着学习的心态去了几个打铁铺子，现在的淬火和炼铁技术都不差，就是土炉温度根本不够，结构设计不合理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烧的大多是柴火，不是煤炭，不过这也是正常的，现在会烧制煤炭的人不多。
不过陈二牛还是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铁匠，那人打铁的时候节奏和力量掌握的很好，他铺子里的剑格外的锋利。
陈二牛和蒋秀才就在那家铺子里买了一把剑，那剑锋利倒是其次最大的特点是韧不易折断，长度也足够可以弥补陈二牛和人距离远点就只能扔石头的缺陷。
当然兵器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用的。
“人力百炼铁器还是太艰难了些。”蒋秀才对这些事也有些了解，“圣上就曾让工匠铸造一千把百炼刀，整整花费了两年。”
陈二牛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铁匠铺子。
“那为什么不直接做个水车，用水带动锤击铁器就是了。”陈二牛脱口而出，“而且我记得圣人是由南向北打的，单单是林州就有不少地方可以建起这种炼铁点，还可以将高炉和深坑都放在一起，如果树木合适还是当场烧制煤炭。可以形成一条链条。当然我还是觉得圣人做的对，因为按我说的做可能花费有些高。”
蒋秀才眉头一皱：“二牛，我发现你对这些奇技淫巧很是精通啊，你这一说可是要让他人跑断腿了。”
“可，人不就要用吗？天下工匠何其多，只要心中有一丝想法能做成的东西不知几何。就连朝廷都有工部。而且先生我虽然对这些事情都很好奇，但是没耽搁读书不是？”陈二牛摇了摇头说。
“你这小子。”蒋秀才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黑后蒋秀才带着陈二牛逛夜市，这大夜市是分不同地方，他们住的城西就有一个，里面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吃的和杂艺人，几乎是五步一戏台。
陈二牛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喜欢，他觉得那些说话先生说的笑话他听不懂。
说书的人说的书他大多都在蒋秀才的书房里看过，除了说书人的嗓音能传那么远让他有些新奇外陈二牛并没有什么好奇的。
现在的艺人说些笑话总要带上些禅意或是扯上些乱七八糟的典故。
陈二牛知道那些典故，在蒋秀才的教导下也读了几本佛经和道教书籍，看过之后陈二牛只是很感叹他自己果然是个俗人，甚至他脑子里都在思考怎么控制一个阈值不让这些东西影响世俗治理。
不过经过这回他是发现了，人家已经和世俗融合在一块了。
陈二牛非但没有因为逛夜市而高兴，反而有些感叹宗教能存在那么长的时间确实有他们擅长的地方。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偷偷给蒋秀才说的。
蒋秀才也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拉着陈二牛就回暂住的铺子了，当然蒋秀才还记得找了个镖师去各个铺子拿他们买好的东西。
这镖师和镖局签了契约，蒋秀才也不怕他们拿了钱财不将东西拿回来。
他留了铺子的地址，就带着陈二牛回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收到今儿买的所有东西。
不过蒋秀才已经没心情关心了。
“我其实很迷惑，先生，那些故事好听吗？经历艰苦的□□被点化，或是才子遇佳人。”陈二牛试着思考如果自己没有小河听到这些故事会不会感兴趣。
结果是不会。
他就有些没法感同身受了。
陈二牛最困苦的时候最爱听的也只是南迁的故事。
他在里面听到了长山村人的坚韧。
最喜欢听的是他们在淮河北被南方朝廷的兵士拦了下来，他们不允许这些人迁入，一河之隔两边的人完全不同，他们只能同来自同州的流民聚在一起结成坞堡抵抗时不时就要过来的胡人。
不仅如此他们发展十几年后因为民风彪悍，还有不少人被收编入了府兵，后来那一带府兵中几乎所有的百夫长都是出在他们那里，要不是圣人横空出世他们说不准还能有怎样的发展。
“二牛，这是你的一个问题，我以前竟是没有发现，你虽然出身渔户但你太讲道理了。”蒋秀才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你就是因为太讲道理很多事才会不明白，实际上很多事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你不喜欢的那些故事，是因为你总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听了也无用，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你一样能判断真假分辨清楚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再说了若是能给劳累的人带来一丝宽慰与乐趣那就是有用的。”蒋秀才细细地同他说。
陈二牛歪着头想了许久。
“那么是错的，只要能得到宽慰就有它生存的空间。”陈二牛一边点头一边说。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拿起笔写了一篇关于治理教派的文章。
“我觉得我们很好。”陈二牛写到一半突然说。
“哦，又是个什么好法？”蒋秀才好奇地问。
“这好法是，我们对所有的宗教，对所有的神仙都是尊敬的，嗯和而不同，不会因为你不信我你就是错的是妖邪。当然我觉得这一开始怕是因为我朝土地太大，谁也说服不了谁。”陈二牛又说道，“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危险，如今佛道兴盛不知是福是祸。”
陈二牛将策论写完。
蒋秀才看完之后只能感叹一句：“原来我收的徒弟是个法家。”陈二牛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虽然没到前朝赵朝灭佛的程度，不过看起来也极其严格，从对僧侣的限制，和对寺院田地的规定等等。
“这要真是发出去，怕是要大乱了。”蒋秀才评价道。
“法不禁止即自由？先生对于现在的僧侣和寺院来说，他们身上不沾上点士族的影子谁信？他们应该叫法有禁止也自由，如果现在非得找个神，那只能是律法。先生我写了也只是自己的想法。”陈二牛摇摇头，其实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将圣上捧成真正的圣贤。
不过这就违背了陈二牛本身对法制的认同，有时候最好的方法并不是最对的方法。
“你心中有数便事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蒋秀才将他的策论卷了起来，“这个就放在我这吧。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改一改。”
蒋秀才连夜改了这篇策论其中有一些他也想不通有没有两全之法。毕竟现在寺院可以占据大片土地很多寺院背后都是士族。
最后他还是改的不太满意只好先放到一边。
不过有件事还没解决，蒋秀才拿出了自己的帖子，写的却是他们今天恰好碰上了路四公子身边的小厮，只是现在秀才考核在即他不能亲自拜访了。
虽说这帖子是第二天他亲自送过去的。
倒是从大门的管事到路刺史手上已经是一天后了。
路刺史本来就因为上次的事迁怒了刘衡园，这对师徒本来出在他治下是个好事，他都不愿意同他们算账，且不说蒋秀才和当地的豪族有些关系，就是单凭上回给自己的下马威就知道蒋秀才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他作为庶族能爬到这一步很是知道轻重，他让管事带了赔礼上门。
本来还等着他们下一步动作的陈二牛反而有些失望。
就这？
“怎么二牛你真觉得路刺史走到这一步只是靠运气不成？”蒋秀才看自家徒弟看热闹不嫌事大，拧着他的耳朵带人去改策论了，只是他有些地方怎么也想不通，蒋秀才干脆找了府城有名的镖局让他们快马给顾之远送去。
希望自家好友能给他些建议，顾之远到底是住在天子脚下对事情的看法同他不太一样。
不过想到不到十几日就是春闱，蒋秀才在信中写了让他慢些回信也可，而且写的回信地址还是他在南河镇的家，然后他就将此事放到脑后了。
毕竟第二天他就要到府学考试了。
蒋秀才倒是吃得好睡得香，陈二牛反而有一种要看着自家孩子去考星际升级考试的感觉，早早就起来给蒋秀才蒸包子煮粥。
当蒋秀才睡饱了起来的时候陈二牛已经将吃的都摆好了。
幸亏这考试只需要一上午不然陈二牛要给他装一篮子吃的。
陈二牛将人送到府学门口。
额，实际上陈二牛并不知道府学在那里，准确的应该是蒋秀才带着陈二牛到了府学门口。
“先生你放轻松啊，这种小考核根本难不倒你。”陈二牛尽量平静的说，好说不说师父也是八年没有考试，这马有失蹄，兔有撞树。
“行了行了，你去这两天街上逛一逛我很快就出来了。”蒋秀才无奈地说，只见过师父送徒弟考试的，这弟子送师父考试的事还真是少见，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种想要逃跑的感觉，蒋秀才赶紧转身走了丝毫没有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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