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 敲骨重接

　　罗丽觉得春天真要来了。雪墙外的野兽几乎绝迹了，风小了，天上的灰云变薄了。最明显的是不用天天裹的像个大圆球了。
罗丽走在雪胡同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做，好像就在嘴边，但就是想不起来。胡同两边的雪墙上被大家画上了各种图案，写上了各种文字，有大胆求爱的，有发誓打到什么野兽的，还有比赛的，更有组词练习的，当然也有一些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
每次走在雪胡同里，罗丽就会想起地球上的墙壁涂鸦，甚至是厕所门板文化，总会忍不住暗笑。
看那段，一定是鹰雪和奇的对话，鹰雪写道：我有白羽，你有金毛，多么合适的一对儿。字后面还画了一个俏皮的鹰头。下面是奇的回复：还可以吧。后面是个虎头。
又是鹰雪的：雪化了你就要挖洞，我们在一起能照亮黑暗。  奇回道：我不怕黑暗，我能看见一切。
罗丽觉得很好笑，这是典型的文艺女和闷骚男之间没有营养的对话。不过，雪墙上的文字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罗丽暗想：用不了多久，这些天然的大画布就会化了。
是呀，化了，化雪……
罗丽猛地一惊，她想到了，这些雪化了，地上会有多少水，那该是多么泥泞，还能走人吗？会不会有山上的雪水下来，形成洪水，形成泥石流？
罗丽越想越心惊，加快脚步，来到教室。她决定今天让大家写个小短文，题目就是“雪化了”。
下课了，小短文收上来了，写的五花八门，有无限畅想美好生活的，有惋惜雪化了没得玩的，也有写实描绘的。
罗丽要的就是写实作品。
药长老是这样写的：雪化了，光轮亮了，地上很泥，洞里很湿，食物多了，能吃饱了。雌性开始发情了，可以去采集药了。
皮是这样写的：光轮会出来，雪马上就没了，全变成了水，地上很○，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坑里。身上会有泥，阿妈不喜欢。睡觉难受，很湿。
罗丽觉得那个圈应该是“滑”，就给他在旁边写了“滑”字。又看了几个，都提到了雪化后积水很多，地上湿滑，石洞潮湿。
罗丽觉得有必要商量一下这件事了。请几个领导到会议室，说了自己的担心。鹰翔说：“是的，雪化了会从山上往下流水的。但是流泥没见过。”巫恒也说：“是，雪化后，马上就会很热，地上很不好走。住在鹰山还好，在这里一定会很泥很滑的。”
药长老说：“是呀，雪化的那几天很难，出去都是泥，河里的水很大，也很浑浊。洞里太潮湿了，兽皮都是湿的。今年的雪很大，我们清除了一些，但是还很大。”
塔说：“那我们就继续清理吧，反正现在不下了，把部群里的雪都推到河里，到时候部群里就不会有水了，雌性和小崽子出来就方便了。”大家都赞同。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可干的，男兽们正闲的浑身难受。
说干就干，塔和鹰翔召集了人，大家热火朝天的干起来，除了怀孕沉睡的雌性，大家都出来了。壮年男兽们是主力军，小山一样的雪块推起就走；雌性们也不甘示弱，抱起一个个大雪块，飞奔往来；小崽子们摇晃着肉嘟嘟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地上滚雪球，四处捣乱。
与其说是劳动，不如说是在娱乐，短短两天的时间，部群聚居地整洁干净，而外面的河道上，再也不可能去捕鱼了，那里俨然成了连绵的雪山。
晚上，罗丽问瑞：“我们有没有必要在后山脚下挖一道排水沟，免得山上的雪水流到部群里。”瑞一听就明白了，白天带着一群男兽，在鹰腾画的地形图的指引下，一道又宽又深的壕沟出现了，如果有雪水，绝对不会流到部群里。
万事俱备，大家都在等着天上的灰云散去，等着光轮出现，好开始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这天，坦叫住罗丽，期期艾艾地说：“丽，你有时间吗？”罗丽很敬重这个身残志坚的雄性，笑着说：“有时间，您有什么事吗？”
坦说：“丽，马上就要雪化了，我，我想治治我的腿，我想去打猎。”
罗丽看着为难的坦，特别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曾经答应过试着给坦他们治伤，但是一直都忽略了他们。他们只能默默地钻在自己的小洞里，看着别人跑来跑去，看着别人欢笑开心。罗丽赶紧说：“坦，对不起。我把你的事忘了。我这就跟药长老和巫恒商量，看看怎么治。”
罗丽加快脚步找到药长老，和他说了坦的事。药长老沉吟一下，说：“他们几个的伤，还有几个鹰族的伤，我和巫恒商量过，用什么药也不行啊，他们的骨头长歪了。没有药能正过来。”
罗丽说：“其实有办法的，只是会很冒险，还会很疼。”“什么办法？”巫恒从外面进来，很好奇地问。药长老也是疑惑的眼神。
罗丽说：“我们只能把他们长歪的骨头再次打断，然后再接，再养，可能会治好。”巫恒和药长老都瞪大了眼睛，巫恒说：“行吗？”
罗丽也不知道行不行，这里没有X光机，怎么能保证呢？
药长老沉重地说：“问问他们自己吧。如果愿意，我们就试试。”
三人出去，坦他们几个眼巴巴的在外面等着罗丽。药长老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都想治？”
几个人都使劲的点头。药长老又说：“那需要把你们的伤处长歪的骨头再打断，重新接，很疼的。”坦说：“我知道，我跟他们说了。我们都愿意，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想试试，再坏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坦的目光很坚定，另几个人也是如此。巫恒一个个给他们详细地摸了伤处，对着药长老点点头。药长老说：“好吧，我们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开始。”
几个人都很高兴，坦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丽。谢谢药长老，谢谢恒”罗丽向他们笑着，也叮嘱道：“多吃肉。”
晚上，罗丽跟瑞说了明天要给坦他们治伤的事。瑞搂着罗丽的腰，让她紧紧的贴着自己。瑞很珍惜晚上的时光，只有这时候，罗丽才是属于他的，白天来找罗丽的人太多了。
瑞说：“要我帮忙吗？”罗丽翻了个身，把脸贴在瑞的胸膛上，小声说：“不用，我只是担心治不好。我其实一点也不懂医学。要是把他们治坏了，那该怎么办？”
瑞用下巴蹭了蹭罗丽的头顶，说：“没事，还有药长老和巫恒呢，要是治坏了，我就多打野兽，给他们送食物。”
罗丽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妻是什么样子的？虽然自己和瑞还算不上是夫妻，但是从罗丽的观点上出发，都睡在一起了，当然就是夫妻了，只是还没有最关键的夫妻之实罢了。
罗丽最喜欢瑞这一点，他能用宽厚的心包容自己，愿意给自己收拾烂摊子。闺蜜曾说：找个好老公就像给自己再找一个好爸爸，他要能像爸爸那样宠着你才行。当时不懂，现在罗丽有点明白了。她舒适的贴在瑞的怀里，就像躺在温暖安适的摇篮里。
瑞轻轻的抚着罗丽的后背，难得今天小金缨玩累了，没过来打扰。怀里的阿丽还是软软的香香的，个子好像长高了不少，真希望她快点成年呀，不过，三年很快就能过去。
也不知道鹰鸣到了哪里，找到了方法没有？一想到鹰鸣，瑞的心就有点发紧，既希望他能找到办法，又怕他找到办法。瑞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暗夜里，瑞睁着莹碧的眼睛，就是睡不着，他一直都决定不了：雪化了，自己要不要也出去找办法？如果自己不辞而别，阿丽会不会很生气？但是，不出去，只呆在部群里，办法是不会从天而降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瑞，一向果决的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亮了，罗丽快速的吃饭。金缨盯着她，看她放下碗，自己也放下肉汤，抓住罗丽，一定要跟她一起去。瑞拉住她的小肉手，说：“金缨，丽今天很忙，在家跟阿妈玩吧。”
金缨扭着身子，把手挣脱出来，说：“我知道，丽姐姐要去给坦接骨头，我要去，我要学习。”
叶笑着说：“金缨，你会什么？你连辨认食物还没学会，你还要吃奶和肉汤，学习那些太早了吧。”
金缨大声嚷嚷：“我要学，我要学，我能学会。”
莫笑着，给她端起肉汤，让她喝完。罗丽笑着说：“好，金缨最聪明了，可以跟我去，但是不能捣乱。”
金缨肯定的点了点头，冲瑞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其实金缨真的很乖很聪明，她现在认识的字很多了，只是写的还不好。罗丽有时候说一些超出这个世界的自言自语，她也能理解，还能搭上话。罗丽真心的喜欢这个聪明的虎妹妹。
饭后，叶不让罗丽收拾，催她快去。罗丽带着金缨，一起来到老人洞。为了今天的治疗大事，罗丽今天的课由鹰雪代上，反正文艺女青年有很多新鲜的授课想法正要发挥。
坦几个人早早地吃完了饭，在治疗室里焦急地等着，见到罗丽，急切地迎过来。
罗丽笑着问候，金缨小大人一样，挨个蹦着脚摸了摸他们的头，说：“乖，不要怕，不疼的。忍忍就过去了。”说着还给他们看自己膝盖上磕的伤，说自己很坚强，忍着没哭，很快就不疼了。有的男兽是第一次被雌性摸，脸涨的通红，大家都被可爱的小雌性逗笑了，紧张一扫而光。
药长老、巫恒和巫雨都来了。几个男兽都是打猎时受的伤，所以他们都用兽形接受治疗。先做准备工作，把他们的老伤处剃除毛，做好皮肤清洁，药长老调制好了外敷的药，各种夹板，透气的软兽皮都一一的备好了。
巫恒来充当敲骨的“刽子手”，他拿出准备好的一根粗木棒，坦平静的看着他，两条伤腿努力伸平，说：“来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巫雨在旁边默默地念着，祈祷兽神地保佑。
巫恒深吸一口气，用木棒在坦的歪骨处瞄了瞄准，用力的一挥，“咔嚓”一声脆响，坦紧咬着牙关，一声没吭。巫恒的手抖着，木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罗丽紧张的透不过气来，紧紧的握着金缨的小手，金缨疼的直咧嘴，懂事的忍受着。
药长老马上过来，从一条腿的大腿根处开始慢慢往下摸捏，到伤处的地方，捏的格外细致。坦咬紧牙关，格格直响，就是不哼一声。巫恒镇静了一会儿，开始进行另一条腿的治疗。
旁边的男兽们都紧张的盯着，药长老和巫恒的头上都冒出了汗。罗丽用一块儿软兽皮，帮他们擦去流到眼睛上的汗水。
终于，药长老和巫恒停止了揉捏的动作，把调好的药轻轻的抹好，用兽皮紧紧地裹好，然后用夹板牢牢的夹住。
做完了这些，药长老和巫恒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坦笑着说：“我觉得很好，用不了多久，我也能站起来跑了，雪化了，就能去打猎了。”
罗丽给他擦了擦脸，说：“不要着急，这几天千万不要动，一定要养好。”金缨懂事的站在一边，给坦擦汗，一声不出。
歇了好大一会儿，又开始进行第二个。罗丽出了一身又一身汗，其实她没做什么，只是在旁边看着，给他们擦擦汗，但是，罗丽还是紧张极了。
在这里，只有她最清楚，一旦巫恒没掌握好力度，或者敲歪了，那么这些患者将要忍受多大的痛苦。罗丽没找到石膏，是因为她根本也不知道石膏究竟是什么。所以，这几个勇敢的男兽在养伤的时候绝对不能乱动，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其实那么好忍耐的。
这些患者在经历了最初断骨的伤痛之后，还经历了漫长了绝望，现在又要经历一次伤痛，如果治不好……
罗丽都不敢想下去，不敢面对他们充满希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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