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烧烤店位靠医院附近，店面不大客流量也不足，毕竟频繁出入医院的病人大多没什么心思撸串，反倒是他们医院的医生、护士成了这家店的常客。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靠着这家店辛苦维持生计。
穷人家的孩子普遍当家早，所以他们8、9岁的儿子放了学便会主动到店里帮忙照看生意。
林文陶看着这个娴熟点餐、忙前忙后的男孩子，突然就想到那个和自己有着血脉相连的弟弟，年龄应该和这个男孩也差不多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孩子这般听话懂事。
他离家十年，这期间再未踏足京市，他对这个弟弟一无所知，唯一的了解也都是来自父亲电话那边只言片语的提及。
“哥哥、姐姐，这是你们点的肉串。”
男孩礼貌熟练的把已经烤好的肉串端上桌，大概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今天店里就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所以餐品上的特别快。
七七八八的一桌子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王主任拿起面前的杯子道：“我们科也好久没聚了，今天聚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欢迎林医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最近大家辛苦了。”
众人都纷纷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和王主任一一碰杯。
林文陶面前摆着的是茶水，于是他身边一个年轻小护士好心的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道：“林医生需要给你倒杯酒吗？”
毕竟是主任敬酒，喝茶好像有些说不过。
林文陶低声道：“不用，谢谢，我喝水就行。”
林文陶虽然语气温和，但是态度坚决，护士小姑娘也不好勉强他。
正当王主任和众人觥筹交错寒暄之际，烧烤店的大门，吱拉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进来的男人，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右脚靠着拐的支撑单脚离地。
林文陶看到来人，眉头紧皱，这人不就是他下午接诊的脑震荡那个患者吗，摩托车锦标赛车祸的那个病人。
自己明明嘱咐过他今天要卧床静养，此刻他竟然出现在了烧烤店。
黄希旭进门的同时也看到了林文陶，俩人四目相对之际，他突然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好像突然就生出一种，念书考试时被监考老师抓到作弊的心虚感。
此地不宜久留，他的赶快离开这，正当他准备假装无事发生溜之大吉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喊住了。
“黄希旭。”
他转过头，发现林文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林医生，这么巧。”黄希旭尴尬的扯了个笑容假意寒暄道。
“我记得我下午叮嘱过你，今天必须卧床24小时，你为什么会在这？”
黄希旭挠挠头，皮笑肉不笑的道：“走错了，我马上回去躺着。”
不知为什么，他内心对这个林医生总是有点打怵，总觉得他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教导主任，严肃又古板。
“不要到处乱走，回去好好静养，脑震荡可大可小，注意清淡饮食。”
正当林文陶不放心的又叮嘱他两句的时候，吱拉一声，烧烤店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人未到声先致。
“操，人民医院这鬼地方，连个停车的地儿都没有，害得老子转了3圈才找到位置。”
进来的是个精瘦男人，目测身高185往上，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黑色的运动长裤里，脚上踏着一双红色的vans板鞋，却不肯好好穿着，鞋跟已经被完全踩塌了，上身穿着红色的机车夹克，剃着板寸，小麦色的皮肤五官分明，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三个字，完全就是一副浑不吝京城小爷的模样。
只要这个男人出现，他周身的背景仿佛都成了虚化的胶片，而唯有这个男人才是这世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林文陶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次相遇的场景，为此他在内心默默演练过很多遍要说的话、要用的表情。
是落落大方的、还是毫不在意的？或者干脆就摆出一副老同学见面的热情熟念来，可不管是哪种，都不应该是现在他的这种狼狈姿态。
因为熬夜而略显疲惫的神态，被细雨打湿的碎发随意的搭在额前，身上的白色衬衫也因为下午急救的原因而变得褶皱起来，整个人都透露着落魄不堪的气息。
他推了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努力调试情绪，想让自己看起来能够从容镇静。
可还没等他找好自己该有的姿态，男人就已经先一步抢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咋咋唬唬的喊道：“卧槽，小桃子？什么时候回国的？回来也不找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隔着薄薄的衬衫，林文陶感受到男人手掌的弧度，这是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是他曾经年少时最为眷恋的部位，也是他曾经趁着男人睡着时，反复摩挲记进心里的形状，大概是记忆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多年过去，依然觉得熟悉。
“好久不见，顾阳。”林文陶不习惯男人手掌传来的温度，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想要摆脱搭在自己肩上的约束，却发现男人的手用了力道，以至于他一时间挣脱不开。
“希旭，这就是我总给你提起的，我发小，小桃子。”顾阳对着一旁的黄希旭介绍道。
“林医生就是小桃子？”黄希旭一脸的不可置信。
“咳咳，你还是喊我林医生吧。”林文陶假装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已经很多年没人喊过他小桃子了。
“对，你喊林医生，小桃子是我专用爱称，你说对吧？小桃子。”顾阳一脸讨了便宜的混蛋模样对着林文陶坏笑。
“林医生，顾阳是你发小啊？”几个年轻小护士围过来七嘴八舌道。
“没想到，林医生你还有个上电视的朋友呢。”
“那必须啊，我和你们林医生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顾阳哈哈大笑，心情不错的模样。
“这么巧碰到，干脆一起吃吧。”
平日里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几个年轻小姑娘也顾不上主任在场，纷纷发出邀请。
“可以啊。”顾阳爽快答应。
林文陶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顾阳已经自顾自的坐到了他们那一桌，还不忘向他招手：“小桃子过来啊，客气什么。”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今天饭局的主角。
林文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顾阳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仿佛全世界都理所当然的应该喜欢他，全然不顾自己是否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事已至此，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他胡闹，只是他虽然可以放纵顾阳，却不会对自己的病人手下留情，于是他对着黄希旭道：“你现在应该立即回到医院，卧床静养24小时。”
眼看着好好的一顿烧烤、啤酒无望，黄希旭苦着一张脸看向顾阳：“老大。”
他希望顾阳能出来帮他求个情，哪怕吃两个羊肉串呢，他因为赛前的饮食控制，此刻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闻着香喷喷的孜然味，只感觉口水在口腔里来回打转。
“乖，遵医嘱，回去好好休息。”
没想到顾阳被一群美女围着，已经完全忘记要关照他这个好兄弟了。
哼，顾阳这个重色轻友的老色胚。
黄希旭内心苦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道：“我先走了林医生。”
随后又不甘心的伸长脖子对着顾阳：“老大，我可真走了啊。”
只见顾阳摆摆手，让他慢慢走，完全没有要挽留的意思，黄希旭不得不无奈转身，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往医院走。
林文陶回到酒桌，此刻顾阳已经被几个年轻小姑娘团团围住，连带着他的座位都被挤占了，就只剩下王黎身旁还有个空位，没办法他只能坐了过去。
王黎体贴的帮他重新要了一副碗筷，笑着道：“林医生原来你和顾阳是同学啊。”
林文陶点点头：“小时候我们住一个大院。”
“真的吗？那你们是几岁开始认识的？”围着顾阳的年轻小护士听到他的话，立即就起了好奇心。
顾阳看着林文陶，笑着回忆道：“我们是8岁那年认识的吗？”
林文陶点点头。
几个年轻姑娘又缠着顾阳，让他讲讲两人认识的经过。
顾阳爽快答应：“行啊。”
顾阳第一次见到林文陶的时候，是在他老爸的庆功宴上，大人的宴会小孩子总是显得多余，寒暄来寒暄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句，无外乎什么，你家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啊，首长你算是后继有人之类的不知所云。
操，他才8岁就能看出将来了？难不成那些人不去当领导改去算命了？
那时候的顾阳是军区大院里出了名的恶霸，在那个刚脱下开裆裤的年纪，一帮混小子在他手下任他摆弄，他也乐的当这个老大，反正他老爸官大，他老妈又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半下，所到之处皆是一群唯唯诺诺的小子称呼他大哥，连那些挂了军衔的叔伯辈大人见了他都是一脸的关爱，弄的他骄纵横行到了快无法无边的地步。
所以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快要无聊到抓狂的时候，突然瞥见大厅一角，一脸冷酷模样盯着宴会中央的林文陶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操！比他还拽。
于是他叼着一根棒棒糖，揣着裤兜晃悠着走到林文陶面前道：“喂，小子，你哪的？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林文陶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林文陶这不可一世的态度瞬间点燃了顾少爷的怒火，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以这种嚣张态度对他，那些个混小子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于是他强压怒火道：“喂，我问你话呢。”
林文陶依然一脸的冷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认识吗？”
“嘿，你这小子，是想挨揍吗？”
“幼稚。”
林文陶白了他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他不想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幼稚小鬼纠缠，虽然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但是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比他们都成熟。
“你站住。”顾少爷这可忍不了了，伸手拽住林文陶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等他发作，他老妈远远的就看见了他，笑的一脸关爱，朝着他走了过来，身边还挽着个漂亮的阿姨。
“小阳，这是你舒兰阿姨。”顾母热情的介绍道，随后又对着身边的漂亮女人道：“舒兰，这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叫顾阳。”
舒兰阿姨一副南方女人柔情似水的长相，和他老妈这种北方飒妞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顾阳别别扭扭的喊人：“舒兰阿姨好。”
他虽然叛逆，但是在外该给他老爸的面子，他不会丢。
“你好，顾阳。”舒兰阿姨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一口的吴侬软语。
“来，这是我儿子，林文陶，你们同岁，以后要好好相处。”
他身边这个拽上天的臭小子，竟然是舒兰阿姨的孩子。
这让他反倒有些不好下手了，毕竟舒兰阿姨和他妈好像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虽然他并不怕他老妈，但要是真给他老妈惹急了，也挺麻烦。
“文陶的爸爸因为最近工作调动，到了京市这边的军区，以后就是我们邻居了，你们俩要好好相处。”顾母还在热情的持续介绍。
“行了，老妈，放心，我会照顾他的。”
顾阳一直以来都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老大，来照顾周围的人。
“你们俩好好处，走走，舒兰我带你去认识下王政/委的夫人。”
待他妈走开之后，顾阳对着身边的林文陶道：“放心，既然你爸是我爸的战友，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幼稚。”回应顾阳的依然是这一句。
“嘿，你这小子，别不识抬举啊，你不去打听打听，这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知道我顾阳的名号。”
无论这位顾少爷如何的自吹自擂，林文陶回应他的始终只有翻上天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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