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 六
蒙蒙细雨滴在孙无衣身上，地上都是雨水，他浑身湿的像一条鱼。
粗壮的工友和瘦高的工友扶着他，他捂着腰一步呻吟一步，像早起的公鸡在鸣叫似的。
“哎呀！哎呦。哎呀！哎呦…”
他的腰愈来愈痛了，他不可能再一个人抗水泥袋，想到这他像一个婴儿似的，坐在积满雨水的石子上长大嘴巴哇哇的哭着。
粗壮的工友不耐烦的说：
“这么大年纪了你哭啥？哭啥！不就扭到腰啦，这点疼痛都忍不了。”
坐在地上的孙无衣哭的愈来愈厉害了，口齿不伶俐的说：
“我哭我儿啊！我儿要死啦，我干不动活就没钱赚，没钱赚我儿就要死啦。我一想到我儿要死了，我就想哭。”
粗壮工友伸出有力黝黑的手拍了拍瘦高工友窄窄的肩膀，瘦高工友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默契的说：
“他娘的！你这死老头，我们俩帮你抬，你就在旁边使一点劲就好！一点劲总得有吧。”
“那样子我就拿不到什么钱啦，我儿还是要死。”
“他娘的，我们就拿个馒头钱，妈的倒了血霉了！”
孙无衣坐在地上哭的更加厉害了，惊天动地的哭。
“你咋又哭啦！你这死老头，死老头，没完没了。”
他摸了摸眼角的眼泪，缓缓站了起来走向水泥袋。
“我感动，感动啊！好人还是有的，谢谢你们。”
这时候雨水不再下了，天渐渐的暗沉下来，乌云滚滚涌去遮住了落日，天色愈来愈黑暗。
他们三人躺在水泥袋旁，旁边是汽车行驶“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耳边循环，拖拉机从他们的身旁来回走去。
他们三个这时候满脸都是水泥的灰，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他们的手和黑夜一样黑，粗壮工友买了三个白馒头，用粗黑的手指捏着白馒头先递给孙无衣，然后又递给瘦高的工友。
白馒头在他们手里折腾，沾满了黑色的泥土。
他们三个狼吞虎咽的吃着，吃着这黑色的馒头。
粗短的工友问：“你儿子得啥病啦？”
“肝炎，他娘的，老天爷不饶人啊！”
瘦高的工友说：
“我的哥哥就是得肝炎死的。”
孙无衣听完之后又哭了起来，嚼碎的馒头呈现在他的嘴里。
粗壮的工友从口袋掏了八块钱递给他，瘦高的工友也掏了八块钱递给他。
“老头，你先拿着，认识了就是缘分啦！相信你才借给你，记得拿好，先去救你儿子，再回来找我们。”
孙无衣这次没哭，强忍着泪水，接了过来，先抱抱粗壮的工友，粗壮的工友嫌弃的推了推他，他又过去深情的抱着瘦高的工友，用手拍着他的脊背。
他接过了钱站了起来，向他们摆摆手。
“我会记住你们的！”
“赶紧走吧，别忘记还钱啦。我”
随后他便在黑夜里消隐。
凌晨，孙无衣走向了医院这时候林倩倩在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在医院里卖馒头。
孙无衣在林倩倩手里接过来五块钱，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呻吟的捂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像狗吠一样。
他在黑夜的月光下，用右手拖着脑袋，这个垂暮的老人被寒风一阵一阵的吹着。
他在苦思着，剩下的二十块钱去哪拿？他在想，他首先想去抢，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他想去借，可是谁又能借给他呢？他已经欠了一屁股账了，这时候他想起来宋军，宋军应该能想办法赚到钱，这时候宋军是他唯一的希望。
翌日凌晨，孙无衣走进车站，他不可能去花钱买车票了，他买了一根烟，烟撰在自己的手心里，被汗水湿透变得软塌塌的。像一个死去的毛毛虫。
他上了车，把这跟软塌塌的烟递给了司机。
“抽烟！老乡，我没钱买车票。通融一下老乡！”
司机接过烟，看都不看一眼粗暴的扔在地上。
“滚开！”
孙无衣半跪在司机的面前，哀求的说：
“我求你了老乡，我儿子要死啦，我要去看我儿子。”
“他妈的！你儿子死了管我什么事。没车票就滚下去！”
“老乡，我求你了。就当救救我儿子。”
这个垂暮的老人已经跪在司机的面前了，司机的看着他的眼睛，变得怜悯起来。
“他娘的，你这死老头，滚后面去。”
孙无衣马上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走向后面的座位，他心想啊，这一路上不少人喊他“死老头”他想到着心里开心了许多，嘴里咧着笑了起来，他觉得别人这是在夸他。
这时候黄昏已经转瞬即逝了，黑夜将要降临了，他看着窗外昙花一现的美丽，又想起在病床的儿子，又默默的哭了起来。
孙无衣走在省城的黑夜里，他弓着腰让黝黑的脊背尤其突出，他的脸变得更苍老了，皱纹像海的波浪。
他从未进过城，城里的黑夜与农村不同，黑夜里添了些许色彩，五颜六色的灯像烟花一样。
他按照地址走到了学校，他站在南门等宋军，他靠在桥柱上，看着溪水缓缓的流去，他的眼睛还非常的好使，他看着桥梁上的血迹，他不知道这是十天前孙岂曰留下的。
宋军在黑夜里跑了过来，像豹子一样。
“干爹，干爹！你咋来了。孙岂曰怎么样了？”
孙无衣拖着他的手，又哀求道：
“你救救他吧，说到底你们还是兄弟，我们也养了你半辈子了，他要死啦！我身体不行了赚不到钱啦，人家工地都不要我了，说我要死了，再过几天吃饭都吃不动了。”
他哭着，然后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你年轻，你身体好，说到底你也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养了你半辈子，你去想办法赚点钱好不好？我求你了。”
宋军也哭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扶着孙无衣走在南门的黑夜里。
“我会想办法的，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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