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这个房间布满了白色。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白色的衣物、和房间中央的白色的床上躺着的白皙的人。
房间的右侧和温室相连，中间隔了整面的玻璃，尽情向房间中的人展示温室中栽种的鲜花，却不允许触碰，中央空调为这间房间所存在的唯一理由而源源不断地提供舒适的温度，阳光顺着玻璃洒进房间，一派祥和。
左边则是一整面白墙，中间的门和整面墙融为一体，不仔细查看还看不出来；顾吟泽睡着的床靠着的墙上挂满了谢嘉树加钱让申春桃收集而来的关于顾吟泽日常的照片——那些东西本来在专门的收藏室中，但谢佳楠一个半月前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到处在宅子里翻来覆去，谢嘉树知道他弟弟也喜欢顾吟泽，就将自己收藏的东西半数转移到了这里，剩下一些正常平台不能放出来的则收进了自己的房间。
唯一突兀的监视器闪着红光，印着嘉泽科技有限公司的logo，原本它是用来监视有没有入侵这个房间，如今却被谢嘉树调整以用来瞻仰顾吟泽的睡着时的容貌。
而被监视着的本人在脱离了生命危险后却睡得很不安稳。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件事，一件他觉得很奇怪的事情。
比起白飞羽，他对谢嘉树的印象十分淡薄。
或许是因为听封郝女友吐槽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飞羽的悲惨遭遇身上，他对谢嘉树的印象只剩下几句吐槽。
狗一样的霸道总裁、听不进讲不出人话的渣男、“我看这作者才是这傻逼攻的头号粉丝吧这么垃圾一男的还能有这么多好事发生在他头上我草我真想知道这本是谁写的我要当着他的面把这本垃圾烧了”。
除此之外没有一丁点印象。
这很奇怪，照理来说他应该会对谢嘉树有点印象的。
但事实上是，除了对白飞羽，他竟然对其他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管是谢嘉树这个主角攻、男二，还是反派。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梦中的他坐在床上，问不远处凝成又融化的黑影。
那抹黑色如影随形，上次被顾吟泽捅了一次脖子后就转变了态度，虽然还是有些漏出来的雾状触手试图钻到顾吟泽脚下，但被明晃晃的刀逼了回去，而黑影则人性化地咽了口口水：“我不会告诉外来者任何事情。”
不仅反应比上次人性化，它的语句也比上次的流畅，顾吟泽推测可能是因为自己踏进了鬼门关一次，才让这玩意变得更强。
顾吟泽上下打量了黑影一眼，黑影吓得一激灵，把周围渗出的丝状黑雾全收了回去，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还在渗血的伤痕，这是上次他和黑影打斗时留下的伤痕，即便没有显示在现实，但在梦中伤口却没有消失，还是不明白这玩意在害怕什么。
他踢了踢黑影，黑影把周围的黑雾收得更实了：“你到底想干嘛。”
黑影还是抖抖嗖嗖的样子，梦中的顾吟泽根本不像他平日里观察的那么平和又软弱可欺，反而像一只猎豹一样敏捷又有力量，上次好不容易钻空子凝成的实体被眼前这人轻易地一刀打散，于是它又潜伏了下去，观察顾吟泽的生活，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杀死外来者的机会过来准备抢人头，结果又被这人挺了过来。
黑影看了一下顾吟泽手中的刀，又开始发抖。
“为什么你和我观察的不一样……？”
顾吟泽原本在百无聊赖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听到黑影的问话，他将头转了回来，盯了黑影好久，把这玩意都看的冒出冷汗的时候，突然粲然一笑。
说实话，顾吟泽是黑影诞生的二十几年来见过最漂亮的人，就算是这个世界原定的最漂亮的人白飞羽在他的面前似乎也只能沦为普通人，他又聪明又漂亮，如果顾吟泽才是黑影需要维护的主角的话，他一定会欢欣鼓舞一整年，并发誓好好守护他。
可惜顾吟泽不是，他只是一个外来者，还是一个破坏了剧情的外来者。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这种东西放松警惕啦，”顾吟泽笑着说，“虽然也有为了方便社交的原因，但主要是为了吸引你们过来。”
柔弱而带着点韧性的猎物最能引起愚蠢的猎人的注意，没人能想到那猎物能反手将猎人咬死。
但其实大部分原因是这具羸弱的身体，甚至在八岁前一点点的情绪起伏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黑影顿时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但他还是害怕顾吟泽手里拿着的刀，刚放出的触手又被迅速地收回来——因为顾吟泽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他的梦境，保不齐惹怒了顾吟泽他会变出什么古怪的刑具用在它身上，它已经被折腾过了一次，不想再体验一次慢慢死掉的感觉了。
“讨厌你……”
“谢谢夸奖，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识时务就好了。”顾吟泽不在意地耍着花刀。
黑影明白了，顾吟泽就是一个本性恶劣的人，它憋红了脸，气鼓鼓地说：“讨厌的外来者。”
顾吟泽停下了玩刀的手，目光直直看向黑影：“我想问很久了，你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你是外来者……还破坏了、命定的走向。”
明明它模糊了顾吟泽的所有记忆，却还是被他无意间破坏了大半剧情。
例如现在这个节点，本应该是白飞羽被谢嘉树用恋爱合约绑在了身边做女仆，还顺便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但两个主角现在一个在自家基地里接受猛男训练，一个躲在监控室偷看顾吟泽的睡脸，这事实让它快发了疯，它本就是为了维护世界原本剧情为创造出来的存在，它讨厌破坏剧情的人，讨厌外来者，就连主动脱离剧情的白飞羽他也连带着讨厌上了，反正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也不怎么喜欢白飞羽。
“哦，原来如此，”顾吟泽稍微思考了一会，刀就在黑影面前晃来晃去，惊的黑影一身冷汗，“可我也不想的啊？一死掉就突然变成了婴儿，又不是重生也没有什么系统，我还以为这只是一次带着上辈子记忆的新生活呢。”
结果却被告知他的人生早就被写好了规划，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乃至未来的恋人都是被虚构出来的，更何况他还不是这整个故事中的主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背景板。
顾吟泽往后一靠，在梦中他的身体很轻快，不想现实中有时候呼吸都是痛苦的，他本以为那份会伴随他一生的疼痛是他携带着记忆开启第二次人生的代价，现在想来那也大多是因为这世界排斥外来者而对他做的手脚。
真可笑，他拼了命在这个世界顶着痛苦想活下去，但这世界不欢迎他。
顾吟泽看向黑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被你杀死后，我还能回去吗？”
“大概率不行……”黑影说，“你在那个世界已经被埋葬了，就算真能回去，灵魂也大概率会被时空乱流撕碎。”
“是吗……”顾吟泽盯着如同太阳一般的日光灯，呢喃道，“反正回去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在妈妈过劳死之后，他就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习惯被妈妈牵着领悟世界的孩子终究还是看不到未来了。
但这个世界不同，他还有家人。
他才不想回去。
顾吟泽向黑影招招手，黑影警惕了一下，但被顾吟泽的话打动：“别紧张嘛，我来教你怎么更好地杀死我。”
黑影警惕地挪了过去，但还是没抵过没了疼痛束缚的顾吟泽被一刀捅穿了脖子，梦境中的黑雾瞬间崩溃，顾吟泽也顺势醒了过来。
“你等着！”黑影怒吼，“我的同盟者会接过我的火把、杀掉你！”
哎呦，还有共犯。
熟悉的虚弱重新包围了他，他的脑袋一阵阵抽痛，脸上带着的氧气面罩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氧气，迫使他呼吸。
有着一副烂得要死的身体可真糟糕，顾吟泽想，要不是他还想再多活几年，不然早拿着灭火器把谢嘉树脑袋干爆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刺地顾吟泽的眼睛不自觉分泌出生理性泪水，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发觉自己的手上被连着输液管，顺着透明的管子望去，他看见悬挂在铁架之上的袋子，上面写着葡萄糖注射液。
他的视线恢复清明，然后被眼角余光瞥到的自己的照片吓了一跳，顾吟泽扒拉下自己脸上的面罩坐起身，转身看见墙上密密麻麻全挂满了装着自己高清照片的相框，顾吟泽的喉咙发痒，还是抑制不住那声‘噫’从自己的唇舌中滚出来。
他再次转过身，看到正面对着自己的监视器，一股恶寒涌上他的心头，顾吟泽打了个寒颤，却被屏幕对面的人误以为是害怕，谢嘉树本就盯着顾吟泽的一举一动，他害怕昨天的药给顾吟泽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便按下通话键，犹豫地开了口。
“……晚上好。”
顾吟泽环视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声设备，估计是什么新科技，听到谢嘉树的问好，他看了眼右边阳光明媚的温室：“恐怕现在还是白天？”
“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八分，”谢嘉树说，他按下按钮，那片虚假的阳光便缓缓撤下，变成澄清的夜空，“这里是我为你专门打造的温室……你喜欢吗？”
“说实话，我更喜欢自然式的花园。”顾吟泽向后一靠，被柔软的被褥和枕头包围，心情好了不少。
“但有些花朵只适合在温室生长，小泽。”谢嘉树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隔着玻璃屏幕看着顾吟泽，眼睛里充满病态的爱意，“就比如你。”
顾吟泽掀起眼皮扫了监视器一眼，便继续将视线摆在不远的玻璃温室上。
“我能出去吗？”顾吟泽望着夜空说道，上面竟然还挂着星星，在城市里可看不到这些闪亮的小东西。
“恐怕不能，”谢嘉树伸出手指，摩挲着屏幕上顾吟泽的侧脸，“在你答应我之前，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顾吟泽记得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消磨人的心智是让他依附你的第一步。
这人明明已经动手将他绑走了，却还是做着他能答应他的美梦。
太天真了，顾吟泽有点想笑。
“是吗，”顾吟泽收回视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睡下去，“那晚安。”
他太疼了，先让他睡一觉吧。
“……晚安。”
谢嘉树操纵着按钮，将房间内的灯光调暗。
顾吟泽没有进行激烈的反抗，这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是有机会的？
谢嘉树靠在办公椅上，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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