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御猫案）

刑部大牢里，展玉儿正靠墙抱膝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略显苍白的面孔就像是一瓣单薄的透明的栀子花，她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展玉儿，有人来看你了。”

        展玉儿一怔，想到大概是杨韫来了，待她见到来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来人竟然是她大哥展永安。

        展永安看着眼前的少女，囚衣在身，披头散发形容憔悴，那里还有昔日展家小姐的神采模样，心中更是酸涩。

        展玉儿也看着眼前似乎老了十岁不止的大哥，心中惊异惨痛，口中更是迟疑道：“大哥，想不到你会来这里……。”

        展永安痛楚道：“都怪我，玉儿，都是我的错，否则你不会在牢里。”

        听见大哥这么说，展玉儿知道定是杨韫查出了什么线索，心中欣喜，摇摇头道：“大哥为人方正，嫉恶如仇，当时证据确凿，大哥一时气急才会如此的，我心中并不怪大哥。”

        展永安叹了一声，道：“你如此人品，自小端方，我竟不信你，若非杨公子，我酿成大祸，死后都没面目见爹娘和祖母。”

        展玉儿想要安慰展永安，勉强一笑道：“大哥快别这么说，如今你肯相信妹妹，我心中已经昭雪，你一定十分忧心，连白发都生出不少。”

        展永安凄然一笑道：“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又在牢中，叫我如何能安寝。”

        展玉儿笑道：“如今杨公子替我查案，若是能还我清白，我们一家人还能有相聚之日。”

        展永安坚定道：“玉儿你放心，我虽然已经丁忧，但还有些同窗旧友，明日我就请他们帮我们递折子，一定要还你清白。”

        展玉儿在心中苦笑，这案子闹得极大，既然进了刑部就不是他们一家之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便转移话题道：“大哥，杨公子和你说了些什么说服了你？”

        展永安叹道：“若非杨公子告诉我珍珠死因蹊跷，唯一见过她的人同喜也在不久后死了，我也不会想到此案居然还有幕后黑手。”

        展玉儿听了这话如遭电击，她脸色大变，似乎不敢相信道：“什么，大哥你是说，珍珠已经死了吗？”

        展永安脸色黯然，说道：“是，原本我还以为她是畏罪自杀，玉儿，这样背主的奴婢，你也不用替她伤心了。”

        展玉儿慢慢靠了回去，双手抱膝，似乎想要狠狠地抱住自己又没什么力气，头发遮住了苍白的脸，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展永安怒道：“此人着实可恶，若是抓到了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玉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接你回家的。”

        展玉儿点点头，时间长了展永安也要走了，就在展永安转身离开的时候，展玉儿喊道：“大哥。”

        展永安回头看向她，展玉儿却只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没什么，回去帮我和大嫂问好。”只怕此生再难有相见之日。

        国公府的，正门上的几个门房正在一处闲话，一人笑道：“这京城能有几家比得上咱们家的富贵。”

        只见管院子进出的兴儿摸了过来，怀里还揣着瓜子，他往几个门房手上一人塞了一把，笑嘻嘻道：“几个哥哥在说什么呢？”

        门房一面磕着瓜子一边笑道：“小幺儿，好久没看到你了。”

        兴儿也笑道：“这段时日都在里面院子当差，是有段时间没见哥哥们了。”

        另一个门房笑道：“我们是进不去里面当差，来和我们说说，最近府上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兴儿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听里面的姐姐说大概来年开春了咱们府上又要嫁出去一位姑娘了。”

        “是二姑娘吗？”有人问道。

        兴儿摇摇头道：“是三姑娘，周家也快来人商量婚嫁之事了。”

        有门房笑道：“怎么不是二姑娘倒是三姑娘，咱们府上的姑娘出嫁倒是倒着来。”

        兴儿笑嘻嘻道：“依二姑娘的品貌和老爷疼她的那个样子，自然是轻易不肯许人家的，况且京城好人家那么多，慢慢挑也会挑花眼。”

        有一个门房问道：“你们说京城那么多权贵，能比得上咱们家的有几位。”

        兴儿心中一动，忙仔细听着，另一个门房道：“总不过是几位国公家，再高些就是亲王了，不过想沈家这样在朝中经营几代一门两候的门户也不错。”

        又有人笑道：“你这话就错了。”随后故作神秘道：“就是国公府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旁边人忙问道：“什么差别？”

        这人得意洋洋笑道：“咱们家不消说，自然是好的，那荣国公府上的老爷少爷有名的不知事儿，官儿也不好好做，在外面名声还不知如何呢，至于齐国公府，面上虽还好，但子嗣单薄，也渐渐败落了，只沛国公府的世子，文武双全，做了太子的伴读，在皇上面前也得过赞赏，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听见问到正主了，兴儿忙道：“依哥哥你这么说，这位沛国公府的世子还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了。”

        门房道：“自然，听说他三岁就开了蒙，五岁入学，七岁又随父亲习武，太子亲自点了他做伴读，前些年这位世子随皇上出去狩猎，马上功夫熟练，可是得了好彩头。”

        兴儿还欲再问，杨韫正好回府，几人忙住了口，上前行礼打千道：“四姑爷好。”

        杨韫笑了一笑就准备进府，他方才路过，风吹过耳朵刚好听见几句，方想嘱咐少提别人家事，但思及自己到底不是正经主子遂作罢，只是她刚好又认出了兴儿，兴儿怎么在这里和门房攀谈？

        杨韫来到庆国公府这么久对府中的人际关系也有些了解，兴儿的干娘正是可颂房中的贴身丫鬟银蝶的亲娘，既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那兴儿是为谁打听的沛国公世子的事。

        杨韫脑子里转了一转，脸上浮起笑意：“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吗，真是有意思。”

        府中，薛可颂找到空隙时间出来在园里转转，好不容易陈嬷嬷今天休息，也给她放了一天假，这段时间可是把她折腾得够呛。身边的丫鬟们也松了一口气，姑娘不用上课，自己也可以少挨点竹板打手心的惩罚，毕竟姑娘出了错，受苦的可是她们。

        薛可颂此时坐在游廊曲桥上，这边四面临水，风迎面吹过来倒是凉凉的，她心中暗恨：“夫人故意叫那陈嬷嬷百般刁难我，好深的心机，偏偏我现在人微言轻奈何不得她，若是有一天我得嫁高门和她平起平坐，连那个讨厌的薛可艾也只能抬头看我，姨娘也不用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可颂不禁看向水面，茫然道：“银蝶，你说姨娘说得会成真吗？”

        银蝶哪里不知道自己姑娘的心思，忙劝慰道：“姨娘自然是一心为了小姐，小姐如此品貌全京城难寻，凭他是谁。又怎么会不动心。”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可颂飞红了脸啐了一声，不远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可颂心中好奇，就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

        银蝶疑惑道：“那不是四姑娘房里的夏蝉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颂望去，果然是夏蝉，真和一个媳妇在那边亭子里坐着说话。

        可颂拉了拉银蝶的衣角，示意她收声，带着她从曲桥上转过去，往亭子那边走，借助园子里的假山挡住自己的身影，听见里面说话就往细里听。

        只听可颂问道：“四姑娘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那媳妇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夏蝉道：“四姑娘的吩咐我哪里敢忘，出了府采买东西的时候立刻就替四姑娘买到了。”

        夏蝉将那本书翻来翻去看了一遍，口中说道：“这本书小姐真的会喜欢吗？”

        一旁的可颂听了个正着。书？什么书？这么偷偷摸摸地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书，“折腾我，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可颂心中默默想到。

        那媳妇笑道：“当然啦，这本书是最新的传奇小说，最近在京城可是风靡全京城，不少达官显贵都在看呢，听说连那沛国公的世子都会念两句书中写的话呢。”

        沛国公的世子，可颂听到心中一动，“想不到他竟然喜欢这种传奇小说嘛。”

        夏蝉听后从身上取出两吊钱递给媳妇，说道：“这是四姑娘赏你帮她做事的，以后还是按照老规矩来，有你的好。”

        媳妇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说道：“我知道，以后再出了什么新鲜本子我再和姑娘说。”

        两人说完那媳妇先行一步，夏蝉也正准备离开亭子，忽然皱着眉头捂起了肚子，口中喃喃道：“怎么这时候肚子疼起来了。”她看了看左右无人，便把话本塞到亭子里坐垫下面，然后径直走了，可颂待她走远自己进了亭子，一把把书抽出来，见封皮还是正经封皮上面写着《大学》，可第二页上赫然五个大字“风流小郎君”，可颂脸上一红，暗骂可艾不正经，正准备拿去给老爷老太太看，脑海里又响起那媳妇说的沛国公也爱看的话，一时有些犹豫，再过十天就是沛国公府举办的赏菊宴，王氏是一定会带她们几个出门的，到时候说不定能见上世子一面，现在先了解他也好。打定主意可颂就把书往自己身上一藏，带着银蝶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可颂回去看那传奇小说，发现并不想书名那么不堪，反而情节十分曲折，作者文笔好娓娓道来，可颂真看进去了，又是心酸，又是落泪，一时间连饭都不想吃了。

        这天夜里到了掌灯时分，听得外面有一群人声，原来是巡夜的人来了，可颂正坐在房里，银蝶隔着窗户看正是府上的管家娘子房妈妈带着几个女人在查上夜，只听房妈妈在外吩咐小丫头道：“晚上只管一觉睡到大天亮，不许拌嘴闹事，搅了姑娘休息。”

        可颂忙迎出去道：“妈妈来了，快进来坐坐。”

        房妈妈跟她进去，可颂又吩咐银蝶倒茶，房妈妈接过茶杯，闲话嘱咐了几句，站起身来正准备去查别处，又见可颂枕头下面露出一点书皮来，忙笑道：“二姑娘越发好学了，这般用功怕是连爷们都赶不上。”又说道：“二姑娘看的是什么书？”一面说一面将书抽出来，可颂心中大惊，待要去拦着房妈妈又更惹怀疑，只能看着房妈妈把书抽出来，口中道：“并没有什么，我是在老爷书房翻到的。”

        房妈妈却将书翻了两页，她管家多年，也颇识些字，见到书中所写的内容，脸色凝重起来。

        凝晖堂内，老太太听了房妈妈的话气得够呛，她叫来几位夫人，将传奇小说往地上一摔怒道：“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王氏在一旁乐得看戏，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必须出来说几句，“老太太别太生气了，此事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没有教好她。”

        老太太显然是气极了，道：“她一向不归你管教，这事怪不到你头上，吉祥，”她唤道身边侍女，“你去叫柳姨娘来，让她看看自己生的好女儿。”

        可颂听见要叫姨娘，吓得立刻跪下，哭道：“老太太，这书是我从四妹妹那里得来了的。”

        王氏心中一跳，看向可颂的眼神越发不友善，可颂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声泪俱下道：“那天我见夏蝉和一个媳妇在说话，路过听到几句，听见那媳妇帮四妹妹买书，夏蝉拿了偏偏又掉在原地，我一时好奇就捡起来看了看，实在是我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

        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此刻却疑惑道：“二姑娘说遇到夏蝉，不知是什么时候？”

        可颂抹了抹眼泪道：“就是昨天。”

        二夫人却皱起眉头道：“二姑娘看到的真是夏蝉嘛，可是昨天夏蝉明明被我叫去给我打络子，一直到晚上吃过饭我才放她回去。”

        可颂一怔，随后说道：“二夫人说话可要不偏不倚，明明我就是在昨天见到夏蝉。”

        二夫人听了这话有些恼怒，冷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偏帮谁了，你们姐妹拌嘴我什么时候拉过偏架，我也不存在护着谁，据实而说罢了。”

        可颂还想说些什么，“够了，”老太太打断道，“就算是可艾的书你做姐姐也该是教她而不是偷偷拿回去自己看了起来，柳姨娘从今日起开始禁足，没我的命令不许让人出来，二姑娘即日起去佛堂抄写佛经，待到十五天后再放人，也好静一静你的心。”

        可颂跌坐在地上，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惩罚，而且十五天刚好与沛国公府的赏菊宴错开。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可艾在房里拍手笑道：“真是大快人心。”又向杨韫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韫只笑了笑，随后道：“我说了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薛可艾听后看到对方和煦目光，心里忽然怦怦乱跳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很痒，让她觉得刺挠，却又抓不着，她悄声道：“多谢你了。”

        杨韫声音温柔，“你我之间，不必提这个谢字。”

        薛可艾走后，杨韫回想起这几天收集到的线索，条条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难道真的是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杨韫思索着，“看来如果要找出动机，一定要接出“摆”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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