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硕鼠案）

黑三被来安押着送回了驿站，当天，东厂精锐迅速包围了风州同知府上，将风州同知请到驿站“喝茶。”

        李佑林府上，“你说什么？黑三失手了？”李佑林心中又惊又怒，向管家急切问道。

        管家苦着脸道：“老爷，驿站里暗桩传来消息，的的确确是今天出门啊，都已经看到打点马车了。”

        李佑林怒喝道：“现在说这么还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被抓走了，和黑三一起的人呢？”

        管家答道：“那巷子里原来早就埋伏好了人，他们全都一伙被拿下了。”

        李佑林捶了捶桌子，咬牙道：“一群废物，你们中了别人的圈套，也是，梁晋一个宫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使些阴谋。”

        管家见李佑林大发雷霆，唯唯诺诺道：“老爷，同知大人被梁晋他们带走了。”

        李佑林眉头皱得更深，“梁晋他们把他带走干嘛？不对劲，”随后吩咐管家道：“你去取我的令牌，找赵大人调风州的府兵将李同知他们家围起来，一旦有异动就来通知我，记住，对李同知的夫人，你可一定要说是为了保护他们。”

        管家得了令退下，李佑林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风州同知姓李，叫李知昭，看起来很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才二十三四的年纪，一般来说他这个年纪就做到一州同知的位置可以是凤毛麟角了，想来他在某些方面有过人的才能。

        面对着梁晋，李知昭依旧是一副温文莞尔微笑的模样，“不知梁大人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李某深夜随你到驿站来。”

        梁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道：“李大人，时至今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李知昭依旧是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梁大人视察风州的案子，可风州并没有什么案子，我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韫笑道：“李大人可真是好心态。”随即敛去笑意道：“可惜徐回春徐大夫没有你这么好的心态。”

        听到杨韫提前徐回春的名字，李知昭的表情又一瞬变化，但马上恢复正常道：“徐大夫之死我也十分惋惜，可惜啊，他对于生死之事太看不开，医治不了病人也不是他的过错，他逝世后没几天治愈疫病的药方不就研制出来了。”

        杨韫眼里射出精光，“李大人，没记错的话，徐大夫最后的遗书好像是写给我的，我拿到的时候还未开封，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有可能他是为情所困或是滥赌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了，你怎么能笃定他是因为没有研制出药方，难道说这封遗书其实是有人伪造的，伪造遗书的人就是李大人你？”

        李知昭脸上淡定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忙道：“我也不过是猜的，徐大夫素日和我有些交情，我知道他是一个医者仁心之人，所以才做此猜测。”

        杨韫点点头道：“如果这么说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李知昭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梁晋说道：“今天我的属下捉住了一个想要行刺我的人，叫作黑三，不知李大人是否认识？”

        李知昭已经恢复了镇定，笑道：“梁大人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识，不过梁大人安然无恙可就最好了。”

        梁晋也眉眼弯弯，现出笑意，说道：“可我的属下拷问那黑三时，他说是指使他行凶的人是李大人呢。”

        李知昭听到这句话头上的直冒冷汗，杨韫也接口道：“所以我们才会将李大人带回来。”

        李知昭高声道：“梁大人明察，这是诬陷，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黑三，梁大人你可不能听信一个升斗小民的胡言乱语。”

        梁晋缓缓说道：“李大人，明人不说暗话，真正的幕后主使你我都心知肚明，可你想想，为何黑三却把你供出来了。”

        李知昭冷笑一声，“梁大人，别把我当作三岁小孩，你想要诈我是不是，我说过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黑三。”

        杨韫淡淡道：“可那黑三却认识李大人，李大人的音容笑貌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知昭冷冷道：“本官这身为一州同知，一个百姓见过我的长相根本不足为据。”

        梁晋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接着道：“那他若是清楚你家的布局呢，连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他都知道，李大人，你家书房里有个暗格是不是。”

        李知昭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黑三怎么会这么说。”

        梁晋和杨韫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的计策已经初步见效了，杨韫接着道：“若非如此，我们是怎么知道如此私密之事的，李大人你想想会是谁告诉黑三叫他说那些话的，他早就想着弃卒保马了，可怜你还想着替他保密他的那些勾当。”

        李知昭还在犹豫，梁晋看出他的挣扎，决定下最后一剂猛药，他拿出一块玉佩，缓缓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知昭立刻认出玉佩是自己妻子崔氏的陪嫁之物，向来只贴身带着，立刻喝道：“你们抓住我的妻儿干什么？你将他们怎么了？”

        杨韫接口道：“他们现在安然无恙，李佑林派了府兵去你家，李大人是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他怕你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想要你的家人作为人质，不过还好梁大人提前做好了准备，将他们全都接了出来，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梁晋接着诱导道：“你生死未卜，李佑林就想要挟你的家人，你现在说出来，只是从犯还能争取一个减刑，不说出来，黄泉路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知昭终于痛苦掩面道：“李佑林，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只想过河拆桥，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好，梁大人，我说，我都说出来。”

        二人听了这话都是心中一喜，方才他们对李知昭说的话半真半假，黑三什么话都没说，密格是来安去李府探出来的，李知昭有一句话说对了，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只是真正做了亏心事的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梁晋和杨韫审问了李知昭一夜，面前的口供记录了李佑林贪墨行贿，私下买官卖官，将风州官场当作他的一言堂，甚至贪污赈灾银，包括在泉水村犯下的恶行，如此种种，罄竹难书。时间地点，银子数量都交代交代得清清，还有李佑林造的假账李知昭那里也有一份藏着。

        杨韫叹道：“有了这份口供李佑林便可以定罪了。”

        梁晋道：“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的样子。”

        杨韫幽幽道：“依这份口供来看，李佑林在风州这么多年不知道荼毒多少百姓，要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养肥这只硕鼠，叫人怎么能开心起来。”

        梁晋安慰道：“风州官场虽然很黑暗，但是也有像何知州那样始终坚守着心中明灯之人，这光虽然微弱，可毕竟是照亮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将徐大夫的遗书交给你，你不是也把李佑林这只硕鼠连根拔起了。”

        杨韫笑道：“听了你的话我心里好受多了，当然啦，这次能够破案，至少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的。”

        梁晋调笑道：“那是不是要请我吃顿饭啊。”

        杨韫笑道：“随你挑啊。”以后大概就见不到了，因为她也有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

        李佑林伏诛那天，看着梁晋杨韫两人，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是，我搜刮民脂民膏，我榨取了百姓大把银子，可是你们在我家里又发现了多少，你们知道这些银子的去处吗？有一半进了楚王和两个国舅爷的荷包，另一半去了隆阳长公主的私库，隆阳长公主在丰都的行宫有一部分都是我建的，你们说我是硕鼠，却不知这些老百姓血汗奉养的人才是最大的硕鼠，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隆阳长公主不日就要回京替皇上庆生。”

        他的语调变得无比恶毒：“我若是死了，也只不过是在黄泉路上先行一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睁着眼睛看着你们两个是怎么死的。”

        杨韫只冷冷地看着李佑林没有说话，梁晋却心中一沉，他只知道李佑林一向讨好两位国舅爷，却没想到他居然和隆阳长公主也有往来，而这位长公主的为人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离开风州的前一晚，杨韫将自己关在房里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薛可艾的，在看到薛可艾无邪的笑容时，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等到薛可艾收到信的时候，也是她面对命运的惩罚的时候。

        回到京城，王氏早就翘首以待了，这次薛可艾偷偷跑去风州，又是洪灾又是瘟疫的，她也天天跟着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平安归来，她有心装出严肃的模样狠狠训斥薛可艾几句，但是听见薛可艾软软糯的母亲后那一点怒气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薛可艾一下躺到床上，抱住柔软的枕头感叹道：“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

        春莺走上来埋怨道：“姑娘你倒是一走了之了，留下我们几个天天对着夫人。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夫人脸色阴沉的吓死人，偏偏你又去了这么久，可真叫我们几个担心。”

        薛可艾安慰道：“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我也不知道居然去了那么久，好莺儿，我知道这次委屈了你们几个，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几人的月钱翻倍，再多做一套冬装，别生气啦。”

        春莺替她拢了拢被弄乱的头发说道：“受委屈倒没有什么，姑娘你没事就好。”

        另一边，梁晋已经在栖凤宫前等了一个多时辰，大雪飘扬，将他的靴子淹没，一个公公走过来，趾高气扬道：“梁厂公，皇后娘娘说了，这几日都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梁晋听后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笑道：“既然如此就多谢寿公公了。”

        寿公公斜眼一瞥道：“有些人别以为帮主子做了几回差使就真能翻身了，奴才终究是奴才！”说完冷哼一声离开。

        梁晋独自在雪地里活动已经冻得僵硬的双脚，皇后自他回京以来就不再见他，也日常请安也不许他进去。

        “早就料得会如此了，皇后向来不许旁人忤逆她，只是我若不做出个负荆请罪的模样，只怕她心中恼怒更甚，现在虽辛苦些，但只要皇后心中气消了这一关也就过了。”梁晋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身影在朝他招手，梁晋走过去才看清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碧痕。

        碧痕神色颇为紧张，说道：“娘娘这次可生气了，梁公公你也真是的。”

        梁晋低声笑道：“是我不好。”

        碧痕的脸似乎红了一红，也压低声音道：“梁大人你先回去吧，皇后娘娘一时半会是不会见你的。”

        这个姑娘心底还不错，梁晋便道：“多谢姐姐提点。”随后离去不提。

        夜晚庆国公府，王氏房里，她正在和心腹陪房商量着什么，王氏忧愁道：“这两人还是不同房吗？我见可艾一路追过去还以为她已经有了情意。”

        陪房妈妈说道：“依老奴看，四姑娘对姑爷是动了心的，日日跟在姑爷后面，难不成问题是出在姑爷身上？”

        王氏只觉头大，“唉，应该不会呀，只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和郁哥儿启齿呢，可艾又是一派天真，也罢，我找个机会提点她几句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关，这天正是大年三十，梁晋自出宫建府就不用在宫中值班侍候，不过他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至于芸初他也已经给了丰厚嫁妆嫁了出去，只不过对外自然是称病逝，大家都回家和家人团圆，待在府上也没有什么人气，梁晋便出来在大街上走走，街上的店家早就关门回家了，只有家家户户透出的灯光，冒出的烟火气。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庆国公府，梁晋自嘲笑了笑，她现在一定在和薛家人过年吧。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梁晋？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晋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那人，开口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里面和他们一起过年吗？”

        杨韫笑道：“老太太觉得冷，我们早就散了，院子里放起了烟花，可艾觉得不过瘾，要自己放，我跑了好几家店，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准备关门的烟花铺。”

        梁晋向她手中看去，果然提着很多烟花爆竹之物，杨韫正想问他怎么不回家，随后想起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心中一软，便问道：“走，进去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吧。”

        梁晋就这样被拉着进了小院，薛可艾本来就是个随和的人，见到人多只觉得热闹，几人放起烟花，薛可艾虽说喜欢可杨韫真正买来她又害怕了，杨韫只好自己放给她看，薛可艾不停地指着烟花叽叽喳喳地说笑，梁晋站在旁边，看着杨韫的身影，虽然冷风严寒，但他忽然就感受到了温暖，默默想到：“再美的烟花也不及你眼中的光。”

        过了新年薛可艾坐在暖塌上剪窗花，杨韫坐在她对面描字，心中算起日子，突然一惊，口中发涩道：“可艾，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信？”

        “没有啊，”薛可艾答道，忽然又抬起头道：“喔，的确是有快驿的吏员上门，说有一封风州寄给我的信，只不过信在半路和其他货品一起被弄掉了，吏员特地上门表达歉意的，郁哥哥，你说谁会从风州给我寄信啊？”

        这是巧合吗？自己鼓起勇气写的信居然在路上被弄掉了，杨韫干涩地笑了两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风州灾区感谢你的百姓吧。”

        薛可艾“唔”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接着剪窗花。

        “对不起，可艾。”杨韫在心中默默念叨。她现在还是不能和薛可艾说出真相，因为那天看烟花之时，梁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似乎有杨郁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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