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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蝮蛇案)


公主府内,隆阳面色阴冷,若是眼中冷意可以化作利箭,公主府的下人早就已经体无完肤了,其余人都知道近日京中传闻,低着头不敢作声,生怕什么时候就牵连到自己身上。

        隆阳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她自问做得天衣无缝,派出去的杀手都是她养的死囚,对她的命令丝毫不敢违抗,况且自己身为长公主,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裴子言之死在她眼中就如同死了一只蝼蚁一般,凭什么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她沉冷的眸子盯着远处,想到那个跟在裴子言身后不声不息的姑娘,又想到与自己一向有龌龊的皇后,果然斩草还是除根的。”

        隆阳向身边人问道:“你是说最近梁晋又在皇后宫中出入,皇后也开始接见他了?”

        身边人道是,隆阳脸色瞬间一变,西厂探子遍布五湖四海,若是得知此事想要查出裴兰依下落不难。”

        “梁晋,”隆阳暗暗道:“你既然要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本公主了。”

        骑射场内,隆阳公主笑的一如往常美艳动人,近日的风波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梁晋行过礼道:“不知今日长公主传召奴才有何要事。”没办法,谁叫他在宫中办事,隆阳的几番传召实在推脱不了,以免被告到御前多生事端。

        隆阳长公主笑盈盈道:“上次输给厂公,本公主实在是心有不甘,所以想着再与厂公比试一场,春日暖阳,正好在这骑射场内骑马,厂公司千万不要推辞。”

        梁晋弯腰行礼道:“奴才不敢。”

        隆阳长公主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听闻梁厂公在并州之时,亲手擒拿乱党,一展身手,今日可不要藏拙,也叫大家一饱眼福才是。”

        梁晋还是道不敢,隆阳也不理他,只自己去挑了一批西域进攻得浑身雪白,没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梁晋见状,也只得随意挑了一匹棕色的母马。

        两人利落下场,各自骑着马到了骑射场,隆阳长公主似笑非笑道:“厂公司不要顾忌本公主的身份想让啊。”梁晋也道:“不会,自当全力以赴。”

        照规则,两人围马场跑两圈,先跑完全程,触响铃声者为胜。

        随着裁判挥旗,两匹马似离弦之箭般冲出,马上的两个人身躯微伏,扬鞭打马,隆阳长公主虽然为人肆意妄为,但骑术果真不错,在马上一展英姿,两人在被超与反超的状态中频繁转换,难分胜负。

        就在两匹马行至拐弯处,梁晋忽然爆发,超出隆阳一个码头的距离,隆阳眼见被超过并不恼怒,反而脸上浮起微笑,就在梁晋超过隆阳时他座下骏马忽然暴起,不断挣扎嘶叫,似乎要把梁晋摔下去,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梁晋保持镇定,握住缰绳,极力安抚骏马,可这匹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极度焦虑不安,梁晋摆脱不得,突然马儿一个起落将梁晋摔倒在地,骑射场的人赶紧过来接应。梁晋起身后说自己没事,可是额头上已经落下冷汗,手臂也颇为不自然地垂着。

        就在梁晋控制马的时候,隆阳早就一骑越过了终点,梁晋面色平静道:“长公主骑术过人,是奴才输了。”

        隆阳却没接他的话,看向场内依旧焦躁不安的骏马随意道:“看来这马儿不太听话啊,拉下去斩了吧,不听话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说完意有所指看向梁晋一眼。

        骑射场的马匹都是经过训练的,一向温驯,今日怎么会暴起伤人,训练马匹的吏员心中又委屈又难过,这里所有的马儿都是他们精心照顾,看着长大的,长公主一句话说杀就杀了,吏员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低声道是。

        梁晋淡淡道:“按说骑射场的骏马也不会如此暴躁,大抵有个什么缘故,查清了也就好了,奴才也没事,如今马匹驯养不易,何必要将马杀了。”

        隆阳似笑非笑道:“再怎么精心驯养,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就是玩意儿,成不了什么气候,骑射场的骏马伤人,若是父皇来了也这般可如何是好,我不怪罪这些养马的人就已经是开恩了,不稳定的危险因素还是除掉好,梁厂公说是不是。”

        梁晋没什么表情道:“长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隆阳待他说完只面有得色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梁晋心中冷凝,隆阳长公主小惩大诫,字字句句分明是要警告他,这时来安走过来,面上似有不平之色低声道:“大人,马鞍下面发现了这个。”说完手掌打来,里面躺着三根银光闪闪的针。”他接着道:“有人事先将银针放在马鞍下面,待马跑起来,银针就扎了进去,所以骏马才会突然不受控制。”

        梁晋眼睛一眯,想到:怪不得定要在骑射场赛马,这个女人,不是一向都心如蛇蝎吗?她若是心慈手软才叫我意外。”又想到无意卷进来的杨韫,眼神一暗,转头对来安吩咐了几句。

        这天杨韫正要去找梁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走在街上却只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直觉一向敏锐,总感觉身边有一二身影始终跟随,

        她不知是何人的探子,不便去找梁晋,只好装作在路上漫不经心地随便逛逛,偏偏这时来安撞见了她,兴奋地跑过来喊道:“杨公子。”

        杨韫一把他抓到自己旁边,低声说道:别出声。”

        来安不明所以,杨韫低沉着声音道:“我觉得有人一路跟着我。似乎在刺探我的行踪。”

        来安先是一惊,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杨韫拉到一个不同里,杨韫不知他要作什么,疑惑地看向她,来安清了清嗓子道:“出来吧。”只见转出来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

        来安轻斥道:“你们跟着人还被发现了,回去自己领板子。”又对正纳闷的杨韫道:“杨公子正在查的事□□关权贵,她权势滔天,大人怕杨公子遇险,这地人原本是想要保护杨公子的,没想到杨公子如此敏锐。”

        杨韫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你既然夸我敏锐,也不必再罚他们了,带我去见你们厂公吧。”

        待杨韫见到梁晋还没开口就闻到一股药酒味道,疑惑道:“你受伤了吗?”

        梁晋颇为无奈,自己已经极力隐藏连绷带都没有扎还是被她发现了,面上只淡淡道:“前些日子与长公主赛马一场,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过不碍事,休养几天就好。”

        杨韫知道梁晋骑术精湛,怎么会从前马上摔下来,还未开口,就听见来安气氛道:“若不是有人在马鞍下放了尖锐的银针,骏马怎会惊厥将大人摔下来。”

        梁晋立刻向来安冷冷道:“多嘴。”来安不敢再作声。

        杨韫立刻想到是因为自己要梁晋帮忙查隆阳长公主才会被她针对,梁晋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怕人保护她,便低头呐呐道:“梁大人你对我如此用心,我真是无以为报。”

        梁晋笑道:“我原本也没希望你报答什么。”他不要她的报答,只要她的真心。

        杨韫思绪翻涌,他当初费心迎娶云初姑娘也是不图回报的,可云初与他青梅竹马,对他颇为照顾,自己对他有没什么恩惠,这似乎不是一句重情义能解释的。杀害新娘、并州和风州之案杨韫都是自愿去查,所以心中并不觉得梁晋对自己有亏欠,反倒是梁晋在展家和现在隆阳的案子上对她多有助益,甚至不惜对上长公主,这么一想她越发不安,只得极力压下心中想法,和梁晋商量周全下一步的对策。

        两人商讨完毕,梁晋不经意道:“你那话本写得很不错,可谓是字字泣血,连我这样素来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为之动容。”

        杨韫叹道:“只希望可以帮到裴家兄妹。”

        梁晋却突然道:“你这名字起得也很别致。”

        杨韫一怔,随即脸慢慢红了起来,偌偌道:“我就是随意取的。”

        梁晋却是一本正经道:“看来你倒是很懂大家喜欢看什么啊。”杨韫默默想到:“可艾那一柜子话本小说还是我帮她挑的呢。”

        应天府外,很长时间没有动静的鸣冤鼓被人敲响,击鼓之人竟是一个身着素衣,头上戴孝的清丽女子,刚好被梁晋派来交代风州赃款事务的来安瞧见,来安将她带进应天府中,女子哭泣自己身有冤屈,她并没有说自己指控何人,只说自己的亲身哥哥在灵安寺落发为僧,却被当着灵安寺众僧侣的面活活打死,求大人帮她找出凶手,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这番话传了出去,虽然女子没有控告任何人但京城中人都不免将女子诉说的冤情和前段时间风靡的话本联想到一起,纷纷猜想到莫非此时此地也有一个公主□□不成草菅人命,一时间许多目光聚集到公主府和灵安寺,公主府还好一些无人敢造次,灵安寺可是香客都可以踏足之地,一时之间,灵安寺饱受争议,只好以主持生病需静养为由关闭寺门不见外客。

        这天杨韫到国子监上课,学正正在讲孟子的《尽心章句下》,里面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说到这里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众人都不免想到京城今日来传得沸沸扬扬议论,隆阳长公主看上貌美少年,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派人将少年打死在灵安寺内的传闻,此时再听到这句民贵君轻就有些讽刺了。

        学正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杨韫却站起来缓缓道:“近日有女子去应天府喊冤的事情各位应该都已经听说了,据说她哥哥还有功名在身,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灵安寺内。”说到这里杨韫痛心疾首道:“官府迟迟不给说法,也不知是为那位权贵压着,我们国子监作为天子门生,读圣人之言,学圣明之理,岂可不管不顾,放任自流,理应去灵安寺讨个说法才是。”

        杨韫站起来说话,各位学子顿时面面相觑,那天杨韫那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的言论还犹在耳边,谁都不想做下一个不明不白死在灵安寺的人,只是若是传闻是真,如今去灵安寺闹,岂不是如同在隆阳长公主脸上甩耳光,长公主岂是那么好得罪的,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晏云清沉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今日不帮她,谁知明日被害的是不是我们自己,我听杨郁的,一同前往灵安寺。”他也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人还好,他可是关系着要害,宫中传来要为隆阳长公主选夫婿的消息,晏家上下都是一惊,晏云清温润如玉、才貌出众,翩翩公子京城有名,晏家世清贵,家风持正,若是要选婿自然是上好人选,只是隆阳上一任驸马前车之鉴死因不明,晏云清可不希望自己做第二个萧子珏。

        晏云清素日人缘极好,在学子中一向是领头人,此言一出如一锤定音,众人都有些心动,他们毕竟还是少年人,虽然是官场的后备役但还没有在官场中浮沉,依旧保持着一颗少年真心,听了这话都摩拳擦掌道:“好,就往灵安寺走一趟。”“让小爷问到那些秃驴脸上。”而学正见状也只是叹了口气,居然没有太阻拦。

        一行人浩浩荡荡了灵安寺门口,有人好奇也在后面跟了过去。寺门依旧是紧闭的,国子监的学生是何等人物,京城中最称得上天之骄子的一批,会吃这个闭门羹,立刻在寺门口大声背诵儒家经典。

        儒佛两家虽没什么矛盾但毕竟不是一家,谁也不能忍受这上门挑衅的行为,寺内立刻有了动静,一个老和尚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排和尚,老和尚开口道:“阿弥陀佛,不知诸位在本寺门口聚集所为何事,佛前喧哗是否太过不敬。”老和尚心中还是有数,面前这些人不出意外都是未来官场的人,所以不敢把话说得太过。

        有学子喊道:“你们不要装傻,我们就是为了应天府的那桩案子来的。”

        晏云清淡淡道:“惊扰大师万分抱歉,只是事关贵寺的一位和尚,又有诸多疑点不得不前来请教。”

        老和尚淡淡道:“若是办案自有官府的人去查,何须劳动各位,况且了因的确是失足落入井中,寺中的和尚都可以作证。”

        杨韫面色一沉道:“办案自然由官府来,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出家人不打诳语,佛祖面前,大师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两排的和尚立刻有人脸色变了,但也有人高声喝道:“我们灵安寺上上下下的眼睛还不如你们这些外人吗?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方丈病重,你们在此咄咄逼人,是想仗势欺人吗?”

        杨韫淡淡道:“想要仗势欺人好像不是我们吧。”

        这时杨韫看到她第一次来到灵安寺遇见的小和尚,他神色复杂,忽然走出行列,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看见了,了因师兄不是失足掉进井里,他是被,被人用棍子活活打死的,我们都被人围起来不许靠近。”说完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和尚的话如一道惊雷落入人群,立刻有和尚喝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小和尚虽然在哭,但面无惧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因师兄明明就是被人打死之后推入井里的,他向来待人很好的,可寺中再不许人提起他。”

        杨韫看向灵安寺众人冷冷道:“佛陀慈悲,世人却可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念的是什么佛,诵得又是什么佛。”

        人群里也议论纷纷,“原来真是如此。”“佛口蛇心啊”。

        灵安寺的和尚都脸色大变,老和尚也再挂不住淡定表情,最终杨韫等人将小和尚送往应天府作为人证好好保护起来,灵安寺再不能平静。

        国子监的学生在灵安寺内闹了一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可一来罚不责众,二来国子监的学子大多都是朝中官员的子弟,大家口观鼻,眼观心都生怕自己的儿子被揪出来,竟将此事轻轻揭过了,而这正是杨韫预想到的结果。

        梁晋那边,那天欺辱春莺的贼人已经审问出结果了,竟是一伙从云泽逃亡京城的犯人。而云泽正是隆阳的封地。

        “原来真的是她派人下手。”杨韫冷冷道。

        梁晋见过杨韫许多样子,惋惜的、愧疚的、悲痛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模样,浑身散发着冷冽,宛如地狱修罗。

        梁晋嗓子发干,说道:“你待如何?”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可艾,就算是我也不行。况且隆阳竟然用这种方式使一个无辜女子受到伤害,而她自己本身亦是女子。

        杨韫一字一句道:“原本我只觉得犯罪的人受到应有的处罚就好。可现在,我要她失去所有在乎的东西,从云端跌下来,我要她名声尽毁,被万人唾弃,我要她堕入地狱。永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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