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坠坑
太操蛋了。
李丝丝坐在坑底，捂着肿胖的脚脖子唏嘘。
谁能想到，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
四十分钟前，张涵凌过来和她说，林欺和李洋约她上山看夕阳，地点是后山的石碑亭。
李丝丝疑惑不已，看了看外面暮色沉沉的天空，怎么想起来这个点上山？
山上黑得快，看夕阳的话，起码需要提前一个半小时爬山。
可看张涵凌的样子，又不像恶作剧。
李丝丝去了隔壁的帐篷，他果然不在，手机被忘在枕头边。李洋和徐海星也不在，问其他同学，都冷淡地说不知道。
李丝丝猜他们都在山上。
拨打两人的电话，没人接听。
她不知道的是，林欺去了卫生间，徐海星帮何江补习，电话静音。李洋的眼罩给林欺用了，阳光刺眼他睡不着，玩了一路的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还没来得及充就被老师叫去帐篷。
山上黑得快，气温降得也快。李丝丝感慨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气又好笑，傍晚上山，估计要齐刷刷着凉了。替他们拿了外套，苦哈哈地往山道上去。
山上挺冷，李丝丝裹紧加绒外套，走到半山腰也没见到林欺三人的影子。
“林欺？林欺？”
石碑亭处在山背面的灌木丛地带，被自由生长的野草藤蔓环绕遮掩，石板山道不通，需要在半山腰处停下，横穿过去。
李丝丝怕他们被毒虫山蛇攻击，拉紧拉链，袜子套住裤脚，蒙头往前冲。
“林欺，李洋，快回来。”
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和虬结的藤蔓，李丝丝深一脚浅一脚往石碑亭走。
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能见度不足五米。
李丝丝看着天色一点点变化，急得不行。
“林欺！啊——”李丝丝脚底踩空，伴随着树叶的哗哗声，重重地坠入深坑。
脚跟着地，巨大的冲击力扑向纤细脆弱的脚踝。李丝丝疼得眼泪哗哗，脚踝越来越肿，最后肿成小腿肚的粗细。
洞里黑漆漆的，李丝丝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求助，在潮湿的坑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手机。
屏幕被摔碎了，变成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彩杠，她刚想拨打救援电话，五彩绚烂的屏幕突然黑了。
她按了一下，屏幕依旧是黑的。
李丝丝：“”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狼狈地坐在坑底，一边大声呼唤林欺他们的名字，祈祷在石碑亭的三人能听到。一边长按开机键，希望手机能重新开机让她拨通急救电话。
李丝丝在坑底折腾了半天，于事无补，手机屏幕仍是黑的。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奢望过一会能好。
夜晚的山上格外安静，头顶的空域不断传出“咕咕咕”，“喋喋喋”，“嘎呴呴”的声音，瘆人得很。
李丝丝环抱住自己，弱小无助：太可怕了。
她继续按开机键，希望手机能给力一点，并且对着天空大喊。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丝丝的嗓子都喊哑了，依旧没人回应。夜深露重，空气中弥漫着潮乎乎的水汽。
寒意阵阵，打透了她的外套，李丝丝把其他两件外套也套在身上，倚靠着土壁等待救援。
同学们肯定发现她不见了。
李丝丝安慰自己，不要慌，他们会上山找她的。
山道上没有姐姐和徐海星的身影，林欺焦急万分，大踏步往石阶上跑，边跑边喊：“姐”
“姐！”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全身，就算是那次跳车也没有这么慌张失措过。
孤男寡女，大晚上还没下山。
李洋的话又在脑海中回响：徐海星要对姐姐告白。
林欺绝望地想：告白完为什么不下山？
他想不通。
难道他对姐姐做了不好的事情？
林欺的眼睛红红的，绷紧嘴角到处寻找。
饶是酸痛的双腿使他脚步不得不放慢，林欺仍咬着牙前行。
糟糕的是，他上山没有带手机和手电筒，层层叠嶂的遮掩下，月色几乎渗透不下来，浓密的雾气弥漫在山间，林欺看不清路。
他跌跌撞撞地行在山道上，满头大汗，后背已经被汗水濡湿。腿疼，心脏更痛，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难以喘息。
“姐——”
姐姐，你在哪里？
林欺发出了哭腔，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害怕徐海星对姐姐不轨，又怕姐姐答应了告白，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身上被汗水湿透，冷风一吹，哪里都透风。林欺冷得打哆嗦，惶然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树上的鸟听到石道上的动静，发出“呴呴咕咕”的怪异声音，扑闪着翅膀飞走，带动树叶和藤蔓沙沙作响。
林欺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姐姐说他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哭了。
可他此时却忍不住。
“姐——”急切的呼唤中夹杂着颤音。
山上除了鸟鸣虫吟，没有半丝活人的痕迹。林欺越想越怕徐海星对她不轨，急得脸上血色尽失。
夜黑露重，看不清路，脚下的石板把他绊得一个趔趄，双手着地，狠狠地摔在粗糙的石阶上，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
他不管不顾，爬起来继续呼唤：“姐！”
李丝丝坐在坑底，隐约听到了林欺的声音。
她立刻坐直身子，安静聆听。
远处，又传来一声飘渺的呼唤。
李丝丝心底大喜，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就知道林欺会来找她！
这帮小兔崽子，等回去了要狠狠教训，看他们还敢不敢随意上山。
李丝丝大声回应：“林欺！我在这里——”
“李洋！林欺！”
林欺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布满汗液的脸倏然朝声音的方向转。
他扒开遮挡身体的藤蔓和灌木，忍着腿上的疼痛，大声喊：“姐，你在前面吗？”
林欺没发现自己不结巴了。
李丝丝：“在！林欺——”
林欺听到回应，失去血色的脸逐渐恢复神采，他又笑又哭，大踏步向前：“等我！”
我马上来。
林欺没有光照，看不清脚下的土地环境，他伸出手扒拉出一条路，深一脚浅一脚疾行。
伸展的灌木和荆棘不断划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避无可避。
脸上和手上全是火辣辣的痛感，林欺恍若未觉。随着深入，大量的葎草攀爬草木而生，茎、枝、叶上遍布倒刺毛刺，不断勾划皮肤。
本就摔伤的手不顾荆棘倒刺，快速扒开一条通往她的路，林欺用自己最大的速度前行，罕见地安抚她：“你别怕。”
李丝丝忍痛站直身子，扶着土壁大声提醒：“慢点走，我在坑里！”
林欺如何能慢？
他快急死了。
李丝丝听着林欺的动静越来越近，刚想再次叮嘱他慢行，却不料，一直黑暗的屏幕突然亮起白光。
她惊喜地捧起，“别过来了，我拨打救援电话。”
坑太深了，又湿又滑，像是刚挖的，林欺就算过来了，也救不出她，搞不好连累他也栽进去。
她低估了林欺的惶然急切，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
一团乌黑的人形坠入深坑，重重地摔在她的身边。
林欺双脚踩空，摔到地上的刹那，眼前一黑，喉中不可控制地发出痛苦的闷哼。湿润的泥土粘了他一身，像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哪里还有往常生气勃发的模样。
“你怎么掉下来了。”李丝丝连忙问。
她怕林欺有骨折的风险，不敢随意扶他起来。
林欺在微弱的手机灯光中，看到她是一个人时，胸口上下起伏，发出沉重的呼气声：“他，在在哪里？”
他死死攥住丝丝的衣袖，哭颤着问：“你答应了？”
你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两人都没发觉，刚才的他话语流畅，此时又变成了老样子。
“不行！我，我，不许！”林欺神情激动，磕磕绊绊地说。
李丝丝疑惑不解：“你说谁？这里就我一个人。”
他猛地怔住，过了几秒，低沉的嗓音从唇间溢出：“一个人？”
“对，我一个人上山的。”
“答应什么？”她一头雾水。
李丝丝小心翼翼撩开他的头发：“是不是磕到头了？”
莫非是撞击产生了幻觉？
徐海星不在？也没有告白？
林欺咳嗽一声，伏在地上，沉闷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他笑着笑着，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无声地坠入泥土中。
姐姐还是他的。
真好啊。
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嗯，磕，磕到头了。”
林欺可怜地趴在地上，像受伤的幼兽，发出痛苦的呻吟，“头，头疼。”
李丝丝谨慎地说：“你不要动，我打急救电话。”看他这样，怕是脑震荡了，她不能随意移动触碰。
“你别怕，姐姐带手机了。”说着，摸身边的手机。
姐姐没有安抚，连拍肩膀都没有，要是在以前，她早就依偎过来了，林欺不免有些失落。
手机又自动关机了，无法开机。
李丝丝在黑暗中，干巴巴地说：“坏，坏了。”
“又坏了。”李丝丝愤愤地把破手机扔到一边。
却不知黑暗中的林欺，嘴角勾起满足的笑。
坏了好，坏了好。
林欺的心里慢慢升起微弱的得意，小声说：“疼”
“哪里疼？”
“头不，不疼了”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脸疼”
他的脸被划得不成样子，已经痛到麻木了。
李丝丝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入手全是冰凉的水意。
“你别哭啊。”她轻声安慰。
“疼。”林欺任由她捧着脸，又发出一声哀哀的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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