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诡案
大祁宏泰三十八年二月十九，龟缩许久、年轻气盛的高昌军主将元蕨不顾国师的劝阻，执意带了兵马发起正面攻击，大祁与高昌之间的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高昌人没想到，大祁官员竟能在短短数日就破案，并以此案刺激西北军，让其士气大增，报仇雪恨之心更重。
两军对垒的第一仗，高昌惨败。元蕨带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在离百岁坡两里的千岁谷休整。他们不敢待在百岁坡，怕大祁乘胜追击。
两军的第二场大战于二月最后一日拉开序幕，这一回高昌准备得很充分，而且还用了火炮，西北军死守紫阳关，以微弱优势击退了高昌，这一场大战持续了近一个月。
高昌的火炮被毁，损失了近五千人马，但西北军的损失也不小，折了近两千人马，毁损了两个火炮，粮仓被高昌的火炮击中，里面的粮草全部被毁。
第二仗虽然大祁险胜，但双方的损失都较重，休整了两个多月，才打了第三仗。这一仗是大祁主动出击，彭都督和郭大将军各领一万兵马，从侧面进攻。
龟缩在千岁谷的高昌军没料到西北军会在此时主动出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元蕨的军队曾帮高昌国君肃清国内各反对部族，也算身经百战，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奋力拼杀。
两军在千岁谷对垒，打打停停，这一仗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未分出胜负，但大祁已渐渐占了上风。最终，西北军赶走了高昌军，但损失也不小。
大祁军休整一番后，又开始主动出击。大规模的正面作战不多，但小规模的突袭较密集，一场接一场，打了一个多月，双方各有损伤，不分胜负。
三月中旬，彭都督率军进攻敌营，连胜两场，将高昌军赶到了流苏河以北的平洋高地上。平阳高地再往北，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穿过荒漠，便是高昌的边城日落城。
彭都督带兵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此战被史书记载为“平洋大捷”，大祁未损失一兵一马，高昌出战的两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休整数日后，郭大将军率军一鼓作气攻入平洋高地，直捣高昌军的驻扎处。彭都督从侧面包围，将高昌一万八千大军包了饺子。高昌的残兵败将仓皇逃回日落城，大祁大胜。
随后，彭都督和郭大将军率军攻下日落城，又从边城日落城一路向北，一直打到位于高昌国土中部的高昌国都黄金城。
其间，大祁军遇到过不少困难，比如押运粮草补给的车马在荒漠中遇到了沙暴，导致补给不足，饿死了不少人；
比如逍遥城的守将和高昌百姓都十分英勇无畏，大祁军遇到了殊死抵抗；
比如珍珠城外被布置了一片捕兽夹，不少大祁士兵陷入机关被城楼上的高昌军射杀……
历经千辛万苦，大祁军终于打到了高昌都城，高昌主将元蕨羞愧自尽，高昌国君面对兵临城下的境况，只得派出使臣和大祁议和，最终以割让三座城池及岁贡翻三倍为代价，让大祁军退出了高昌国境。
大祁宏泰三十八年四月，大军凯旋。而此时，宋瑄早已带着柳妙璎和不多的侍卫、随从，走水路到达了洪州，开始查探洪州的预告杀人诡案。
西北军中的细作投毒案结案后，宋瑄就立即带着柳妙璎离开西北军，返回燕京。一路上，柳妙璎看到了许多她从前从未见过的景物，也目睹了她先前无法想象的人间炼狱。
西北百姓多寒苦，去岁末至今年初，又连下大雪，赈灾银两还被朝廷的蛀虫吞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跟着宋瑄一路东行时，柳妙璎遇到不少卖妻子儿女的，只为一点口粮，只为活下去。她才知道，对许多人而言，活着已经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了。
燕京与江南的繁华，只是大祁展现出来的美好如画、温情脉脉的一面。而另一面，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面临严重饥荒有时，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惨事。
见识了世间百态，才发现原来的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柳妙璎随宋瑄回到燕京时，还没有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中走出来，陷入某种迷茫和伤感的情绪中。
宋瑄知道，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需要一些时日来消化那些发生在她眼前、对原来的她来说遥远又陌生的东西。就像正在破茧的美丽蝴蝶，总要经历一番磨人的苦痛。
宋瑄不愿看她消沉太久，这日两人用完晚膳，宋瑄便邀请柳妙璎去花园散步消食。
缓步走在橘色晚霞的光晕之中，宋瑄柔声问道：“小七，可还记得《论语》中的‘修身’为何？”
柳妙璎答道：“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很好，所以，有了羞耻之心，就接近了‘勇’。这次出门，你长了见识，也知羞明耻了，但不必太过沮丧和茫然，而是鼓起勇气，面对一个或许不堪但是真实的大祁。”
柳妙璎仔细品了品宋瑄的话语，脸上绽开一个春花般明媚的浅笑，说道：“我懂了，谢谢三哥！”
三月中旬，洪州知州向刑部上报了换一个诡异的案件：凶手会在杀人夜子时，将其要杀害之人的姓名写在最新的话本子里。
在意识到凶手的张狂后，府衙的官差对其欲杀之人进行了严密保护，可最后总能被凶手发现破绽、杀死目标。
此次与宋瑄、柳妙璎他们同赴洪州的，还有崔啸云。他参加了三月的春闱，侥幸上了榜。名次虽不理想，但也考中了进士。崔家找了门路，按照崔啸云自己的意愿，让他去刑部当了个小主簿。
与以往不同的是，宋瑄一行必须乔装一番，而不能以原本的身份示人。因为洪州预告杀人诡案的凶手狡猾且思维缜密，刑部只能暗查，否则极可能无功而返。
在宋瑄他们出发前，听雷已经和另外两个暗卫先行前往洪州打听案情。南下的路上，宋瑄就收到了听雷传来的消息：凶手预告其将于四月十五晚上杀掉前往江夏王府赴宴的杭州盐运使黎辉。
黎辉是江夏王侧妃黎氏嫡亲的弟弟，从商户之子一路爬到位高权重的朝官，除了靠姐夫的帮助，更多的是靠自己的聪敏与努力，以及几分好运。
江夏王寿宴在即，黎辉已经从杭州前往江夏，亲至王府为姐夫贺寿。
此前，已然发生了三件凶案。每个案件中，凶手都会将用以预言的话本放在洪州城某处。
第一次有人发现话本子，是在三月初七。棺材铺老板赵来旺在铺子打样时，发现一口楠木棺材里，放着一沓纸。他以为是在学堂进学的儿子遗落的，于是把那一沓纸交给儿子。
赵来旺之子赵平安接过一看，原来是话本底稿。他带回房间略翻了翻，觉得故事还不错，就认真读了起来。其中有一段这样的文字：
却说三月初九那晚，无星无月。趁着月黑风高，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将徐谨之逼至小路深处。那竟是一处断头路，徐谨之无路可逃，与黑衣人肉搏起来，最终因体力不济，被黑衣人一刀捅死。
谁知，到了三月初十，赵平安去学堂上课，听到同窗说，昨晚城东的一个断头路上，发生了一件杀人案。被害人名叫徐谨之，是洪州最大的茶叶商人徐有福的幼子。
赵平安想到自己看的那不知是谁放在棺材铺的话本子，顾不得上课，立即跑去衙门打听案情。打听下来，令他毛骨悚然：所有细节竟都与那话本中所述一模一样，严丝合缝！
浑浑噩噩了几日，直到第二个恶性杀人案发生，且赵平安得知此案同样是话本预告杀人，才由其父陪同，拿着来历不明的话本底稿，去府衙说明了情况。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三月二十一寅时前后，被害人是药材商人孙满。他死在惠平酒楼后门的陋巷里，脸被划了五、六刀。致命伤却并非刀伤，而是后脑的重击伤，凶器是一把铁锤，那铁锤就扔在尸体旁。
被害者孙满脸上的伤，都是死后伤。这一点，是府衙的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论。
案发前，即三月十九傍晚，菜贩子姚老三挑着扁担回家后，发现扁担筐里有一沓写满字的纸。他不识字，便把那一沓纸给了住在他隔壁的王秀才。
王秀才翻看之后，发现那一沓纸是话本底稿。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却说三月二十一那日，天色将明未明，昏昏暗暗。孙满从四方赌馆摸出来，往西南方向走。黑衣人就在他身后十来步，紧紧跟着他。直至孙满行至陋巷，黑衣人方才露面，堵住了他的去路，举起铁锤砸向他的后脑……
“这样的败类，无颜活着，死了也不能有好脸。”黑衣人踢了孙满的尸体一脚，拿随身携带的短刀，在孙满脸上狠狠划了几道深深的口子。
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王秀才立即拿着话本底稿去府衙说明情况。不久，赵平安也带着话本子来了府衙。如此，府衙方才知晓，那凶手竟堂而皇之地将杀人的时辰、地点甚至目标早早通过话本底稿透露出来。
府衙在洪州城发布了告示，让民众及时将不明来历的话本底稿交给衙门，以便早日捉拿凶手。因此，在七日后耿屠夫在他的肉摊子上发现话本底稿后，立马交给了衙门。
第三起杀人案的目标，不再是商人，而是一位官眷——洪州同知谭明义的胞妹谭明雅。话本底稿是这样描述杀人过程的：
却说四月初一晚，微风习习。在十面埋伏的小楼中，谭明雅坐卧不安，焦躁难耐，等待着死亡，或者救赎。
黑衣人气定神闲地等待着，直到二更梆子敲响，才陡然出现。谭明雅花容失色，面部因恐惧而扭曲，死死扼住喉咙，却阻挡不了毒发，最终七窍流血而死。
这一次，府衙有了准备，调集全部人手，将谭明雅所住的小楼围得水泄不通。谭家更是花重金请了高手到府上，明哨暗哨设了不少。
本以为凶手见到这个阵仗会放弃行凶，谁知并非如此。二更梆子敲响后，小楼里所有的烛火突然都熄灭了，一片漆黑之中，谁也不知谭明雅是如何中的毒，就如同话本中所写的那般，七窍流血而死。
没有人看到凶手，甚至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瞧见。府衙就算占了先机，也没有阻挡凶手的杀人计划，凶手最终还是得逞了，且杀人后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第四个话本子，出现在烟花巷子里的群芳阁偏门处，被洒扫的婆子捡到，交给了鸨母。鸨母略识几个字，大致看懂内容后，不敢耽搁，立即将话本子送到了府衙。这话本子这样描述即将到来的第四场杀戮：
却说四月十五，夜。灯火通明的厅堂中，轻歌曼舞，丝竹阵阵。江夏王意气风发，大宴宾客。美人美酒，好不快活！觥筹交错中，只有黎辉心头忐忑，无心宴饮。
一支不知从何方射出的短箭，直直插入黎辉眼中。箭头上的剧毒，瞬间蔓延至他全身各处，有百虫噬心之感。此毒无药可解，黎辉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惨死，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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