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陷阱
就在宋瑄一筹莫展之际,又发生了第三起案件。
六月初五晚,芝嫔安氏暴毙于其所居的德昭殿,死因同样是中了曼陀罗之花的毒。发现尸体的是德妃的心腹大宫女锦屏。
这位芝嫔,姓安名意芝,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也是忠国公府夫人安氏意茹一母同胞的长姐。若宋瑄仍是忠国公府的三公子,还要唤她一声姨母。
芝嫔出身高贵,容貌才情也出挑,一入宫就被封为安贵人,颇得圣宠,生女后被封为安嫔,生子后又晋为良妃。可惜她膝下的长女一岁上就夭折了,皇子更是未满月就因先天不足早夭。
几年后,良妃因涉嫌谋害薰贵人的子嗣而被降为芝嫔,也从此失了圣宠,再未得见天颜。若不是案发,很多人都忘了宫里还有一位出身显赫的芝嫔。
因芝嫔喜熏香,其大宫女锦屏每晚后半夜都会进寝殿给熏香炉添火。六月初五晚,她和往常一样提着一篮子银丝炭进殿给熏香炉加炭火,加好之后照例同芝嫔说了几句话。
以往她添火的时候,睡眠极浅的芝嫔都会醒,但这芝嫔妃却没有回应。锦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给芝嫔盖好被子。
芝嫔有踢被子的习惯,锦屏以前也总是在半夜为她盖被子。扯被子的时候锦屏才发现芝嫔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显然已经没了生机。
锦屏每晚添火的时辰都一样,都是寅时三刻。她给寝殿的熏香炉添火的时候,芝嫔已经死了,因此可推断芝嫔的死亡时辰是在寅时初刻至寅时三刻之间。
芝嫔二十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便是睡前喝一碗牛乳南瓜红枣羹,以安神助眠。汤羹已用完,碗勺也被锦屏拿下去洗净了,宋瑄只能推测毒是下在汤羹之中。
“可以确定,三个案件是连环案,凶手是个连环杀人犯。”宋瑄对柳妙璎和崔啸霆说道。
“没错,三个案子的案情都很简单,手法也一目了然,但破案最大的阻碍是没有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咱们一直被凶手牵着鼻子走,被凶手嘲弄,却对凶手一无所知。”崔啸霆皱眉道。
盛阳侯夫人、牛三、芝嫔,这三人互不相识,没有共同的好友,生活环境大相径庭,日常活动轨迹也完全不同,看起来就是没有任何交集。
芝嫔这些年早已被遗忘,她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未与人结怨。让人想不通的是,凶手为何要毒杀这样一位深宫嫔妃?
芝嫔中毒身亡六日之后,即六月十一,发生了第四个命案。案发地为曲国公府,死者为曲国公世子夫人苗氏和曲国公府十一公子曲希仁,死因同样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
与许多世家贵妇一样,苗氏有每晚喝燕窝粥的习惯。十一公子曲希仁是苗氏的幼子,刚满十三岁,伶俐机敏,甚得长辈喜爱。
曲希仁六月初十晚上去给母亲苗氏请安,正巧苗氏的丫鬟端来了燕窝粥,苗氏便盛了一小碗给小儿子,母子俩一同用了燕窝粥之后,曲希仁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一早,即六月十一早上,苗氏的乳母秦嬷嬷叫苗氏起榻用早膳,发现苗氏死在房里。同时,曲希仁的大丫鬟阿芬给他送早膳,发现曲希仁嘴边流着乌血,嘴唇发黑,脉息全无。
曲国公府一连死了两人,苗氏暂且不论,曲希仁却是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孙子,老国公夫人直接晕厥,老国公也既悲又痛,病倒在床。
与先前三个案子一样,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案发现场还是府里的厨房,都干干净净一切如常。
六月十二一早,小厮莲笙拿着一封信呈给宋瑄,说这信是一个小乞丐送到门房指明要给秦王的。那小乞丐送信之后,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王爷,要不要将小乞丐抓来审问一番?”听雷问道。
宋瑄摇头道:“不必,小乞丐只是拿钱办事儿,若寻了小乞丐审问,背后之人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小命。”
抽出信件仔细阅读,宋瑄神色逐渐凝重。
柳妙璎一早就来了秦王府,如今她要协助破案,倒是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往秦王府跑。
“三哥,信上写的什么?”柳妙璎好奇问道。
宋瑄将信递给她,说道:“你自己看吧。”
柳妙璎拿过信看了一遍,不由大惊失色。信中说,宋瑄的生母即淑妃梅氏之死乃五人合谋之果,其中一人为已死去多年的元后,另外四人为盛阳侯夫人明氏丽染、商人牛山、芝嫔安氏意芝和曲国公世子夫人苗氏美琦。
那封信上说,当时佟氏刚成为睿王妃,听闻夫君睿王竟爱上了一个小官之女,欲将其带纳入府中,心中嫉恨难忍,便欲杀了那女子。
苗氏为佟氏的表姐,亦为其表妹对付睿王看上的女子出谋划策。
当时的芝嫔安意芝钦慕睿王多年,对睿王的新欢自然百般看不顺眼,巴不得那梅氏倒霉。
佟氏知晓安意芝欲对付梅氏,便暗示安意芝可与她联手,安意芝求之不得。
佟氏有个手帕交,名叫明丽染,其胞妹明丽涟为南昭驰王的王妃。明丽涟嫁到南昭后,每三年回一次大祁探亲。
梅氏的父亲官职不高,却对女儿极其宠爱。梅氏自幼文武兼修,武功高强,等闲之人近不了她的身。若是做得太明显,又怕睿王怀疑,于是,佟氏和安意芝想到了下毒。
安意芝向佟氏献策,说不如用南昭的毒,南昭各种毒花毒草遍地都是,南昭的毒,大祁的郎中甚至太医都没法解。佟氏想到自己手帕交的妹妹就是南昭王妃,弄点毒花易如反掌,而毒花之最莫过于曼陀罗。
于是,明丽染给其妹写信,表示她听说南昭的曼陀罗花美艳非常,甚想一观,其妹回大祁探亲时便给明丽染带了曼陀罗的花种和已然盛开的盆花。
明丽染知道佟氏要对付甄氏,便以曼陀罗花为原料,配制了剧毒粉末送给佟氏。
佟氏的乳母韩氏有个故交姓牛,其子在锦州卖糕点。梅氏爱吃糕点,尤其爱吃小摊贩推车叫卖的糕点。于是,佟氏将曼陀罗花研磨而成的毒粉交给韩氏,让她亲自交给姓牛的小伙子。
韩氏告诉牛山,若他做成此事,不仅能给他赏金千两,还能让他当大老板。牛山被说动,将毒粉混入桂花糕之中。
他每日推车到锦州灵溪庄附近叫卖。彼时,梅氏正得睿王盛宠,睿王特地为她置办了锦州的庄子,让她住在那里避暑。梅氏嘴馋,听说庄子附近有卖桂花糕的,忍不住买了几块尝鲜。
不知是梅氏幸运还是佟氏等人倒霉,梅氏每次吃了从牛三处买的桂花糕就会腹泻,因此毒素虽然在梅氏体内沉积了部分,但无法立即致命。然而,毒素慢慢积累多了,也就能致死了,梅氏也正是死于体内逐渐积累的毒素。
宋瑄收到神秘人写的信时,曲国公世子曲高和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写信之人揭发秦王宋瑄,说宋瑄正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真凶。
原因就是,宋瑄已经知晓了其生母梅氏之死的原因,如今被害死的这四人,都曾参与谋害其生母,他杀了这四人就是为母报仇。
六月十五早朝时,曲国公曲杨老泪纵横,声泪俱下谴责秦王谋害他的儿媳和小孙子。他跪地哭道:“圣上推崇以律法治国,亲自参与修订了《大祁律》,并说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秦王毒杀老臣的家人,虽出于为母复仇之心,但毕竟触犯了律法,臣恳求圣上以律法裁断!”这便是要秦王的命,因为根据《大祁律》,谋杀者,斩。
京兆府尹崔啸霆出列道:“臣认为曲国公所言欠妥,他老人家口口声声说是秦王谋害了他的家人,可如今该案正在探查中,还未定案,人是不是秦王毒害的还两说。仅凭一封匿名信就给秦王定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刑部右侍郎谭智超出列道:“臣正要向圣上启奏,臣有人证、物证,证明四起连环毒杀案都是秦王所为。”
崔啸霆从容道:“谭大人好快的速度,按照程序,您是不是应该将证人、证物移交给负责探查、审理疑难案件的刑部尚书么?在早朝上抛出来,是想让圣上来探查、审理此案吗?”
谭智超并不看崔啸霆,只恭敬地对旻德帝道:“秦王乃此案嫌疑最大之人,又掌管刑部,自然不宜再介入案件的探查和审理。”
“若臣将证人、证物移交给尚书大人,尚书大人一向偏爱秦王,说不定会直接转交给秦王,那么秦王必会毁掉证物、杀掉证人,以求脱罪。”
旻德帝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对谭智超道:“谭爱卿的意思是,此案应由爱卿你来负责探查和审理?”
“回皇上的话,正是。”
旻德帝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曲国公曲杨出列道:“皇上,小崔大人任京兆府尹以来,破案无数,老臣愿将此案交由崔大人审理,但请皇上给崔大人一个期限,必须在五日内查清此案。”
“老臣的儿媳和孙儿需要早日安息,若拖得太久,想必他们的尸身都要腐坏了,若真如此,老臣以后在地下还有何颜面见他们?”
旻德帝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小崔爱卿,朕令在五日之内查清此案,否则唯你是问!”
“臣遵旨。”
“皇上容禀,老臣还有一个要求。既然秦王已有重大嫌疑,老臣请求将其押入天牢。”曲杨又道。
因他这句话,宋瑄想通了幕后之人的布局。那人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进天牢,然后在天牢动手杀了他,弄出个畏罪自尽的假象,那人的目的达成,案子也结了,皆大欢喜。整个案件,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布局精密的陷阱。
崔啸霆道:“老国公莫要在朝堂上倚老卖老!本官尊老爱幼,看您年纪大老糊涂脑子不灵光便让您几分,您可别得寸进尺。”
“天牢那是什么地方?是关押重案犯的地儿!本官方才说了,秦王是不是凶手都不确定,凭何要将他关入天牢?!该不会是您老想在天牢做点什么手脚,让熙王畏罪自尽吧?”
曲杨气得仰倒,红着老脸,伸手指着崔啸霆“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崔啸霆似笑非笑道:“我我我,我怎么了?我说的可都是正理儿。”
曲杨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没有人敢让他吃瘪,更没人敢公然骂他,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竖子无礼”。崔啸霆无赖地双手一摊,表示您随便骂,我无所谓。
“曲爱卿,你若不放心,怕秦王畏罪潜逃,不如这样,在案子查清之前,秦王暂时拘禁在乾元殿偏殿,不得踏出乾元殿半步。宫中有重兵把守,他就是长了翅膀也出不去,你看如何?”旻德帝对吹胡子瞪眼的曲杨道。
“臣无异议。”曲杨只好如此说,他还能如何,难不成连皇上都信不过?
当日早朝后,宋瑄就住进了乾元殿偏殿。乾元殿是宫里看守最严之处,因为此处是圣上的寝宫。除了有明处的层层守卫和暗处武功盖世的金龙卫,还设了各种机关。
一旦开启防护机关,乾元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对秦王动手的人除非是神仙,否则压根动不了他。
柳妙璎知晓后,急得茶饭不思,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崔啸霆、崔啸云兄弟一起商量对策。
幕后之人显然想借此置宋瑄于死地,那人把人证物证都准备得很充分。
谭智超将所谓的证人、证物移交给了崔啸霆,证人是秦王府的侍卫马今,他说在春猎之前他亲眼看到秦王收到了一封信,之后无意中听到秦王和王府大总管说,他知道害死他母亲的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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