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意外来临迷失人工湖
清浅明媚的湖面,看不到一丝波澜,柔柔的风吹着映照过来的天上的光,诉说着经久不息的爱恋。
静寂中,忽现一只飞鸟,它自高空倾斜而下,在水面一啄,扰动粼粼波光,一圈圈荡漾开去,不知道是不是觅到了食物,飞鸟迅疾扶摇直上,留下一个美丽的剪影。稍许,湖面缓缓收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无痕迹,只有倒映下来的杨柳的枝如一帧水墨画般展卷不变。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常来的地方,一片名曰“飞鱼”的人工湖,可能是取其羽翼的造型,也可能是取其风水宝地,飞黄腾达的寓意。
总之,“飞鱼”湖是我们周末近郊游的首选地,我本不喜人工湖,字面意义上的不喜欢,但它的出现改变了我的观念,因为在一起的人,而对这片湖有了爱恋。
对于北方一个缺水的城市来说,这么一片湖,带来的惊喜是无法比拟的,我将画夹打开,映入眼睑的是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三层交错的高架桥,近处的杨树林,还有这可谓浩瀚的人工湖。
在铺开的画卷上,我随意地描摹着,欣喜着,又因无法准确地呈现出来,也遗憾着。我的心在天与地之间以及这片湖之间逡巡着,像流浪的蒲公英,随意地飘散着,虽然希望有个归宿,但并不急于落脚。
爸爸和妈妈去杨树林幽会去了,我不打搅他们,他们也不干涉我,各取所乐。爸爸一定是去看上次发现的马蜂窝还在不在,作为一名理工技术男,他除了对工具感兴趣,还对各种各样的生物抱有好奇。
我们每次出去,爸爸都能大有收获,在哪棵树上看到了小草屋一样大的鸟巢,在哪个草地上寻觅到一株野菊花。他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又是那么的精细有趣,有时候我觉得,爸爸更像是妈妈,因为他接地气儿又琐碎,很有生活的质感。
不甘寂寞的妈妈不一会儿就跑出来了,蹲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侧头对着湖面,梳理她的一头秀发。我继续自己的画作,想着可以将妈妈也布局进去,一定很美。
“宝儿,过来呀,过来呀,你看有好多条小鱼,游得多欢呀。快点儿,可好玩了。”妈妈随手拿起一枝柳条,伸进湖水里,再提溜出来一串水珠,绕过头顶挥洒一圈,一个个亮闪闪的小银珠子像从炮筒里发射出来似的,脱离柳枝,四处飞散。
“玩儿吧,姐,小点儿声,别把小鱼儿都吓跑了。”看着妈妈玩得如此高兴,我也觉得周身分外舒坦,很羡慕这位小姐姐,再小的事儿都能成为她的兴趣点,让她玩得不亦乐乎。
“快嘛,一起才有意思呀。”妈妈继续娇滴滴地说。
“没看着正忙着的吗,喊你老公去。这么大一个人了,天天就知道玩,你看看谁跟你一样闲。”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的诱惑,并借机狠狠地批评了几句。
“你们都是坏人,不陪我玩儿,哼!”妈妈嘀嘀咕咕的,老大的不高兴,毕竟她是我亲妈,我是她亲生的妞,于心不忍,我站起来伸伸懒腰准备过去陪她玩。
“唔唔唔,长长长,长高高了。”我平视着妈妈,举起胳膊向上伸展,尽量地向上伸展,再伸展,嗯嗯,简单的动作,真的很解乏。
高高的蓝天之上,几朵浮云自由地玩耍,一忽东一忽西,一忽就没了影踪。
冬去春来,没有太过料峭的春寒,微微的风吹得人心神沉醉。闭上眼深深地吸口气,来自泥土深处温润的生长的讯号和着早开的迎春的芬芳沁入鼻息,我感到自己的魂灵正飞离身体的壳,与那幅刚完成草稿的画一起漂流,洋洋洒洒地漂流。
“宝……啊……”
我猛地睁开眼,从暇想中缓过神来。
“妈,妈妈。”
“爸,爸爸。”
我惊慌地喊着。
湖面上泛着波涛,一股黑色的巨浪吞噬了妈妈,她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双手伸过头顶使劲儿摇摆,但妈妈却无法呐喊,也无法求救,她渐渐没了声息。
我疯了般向妈妈跑去,绊倒了画夹,磕烂了膝盖,磨破了双手,嘴里啃了青泥。
我顾不上这些,破了就流血啊,痛也不能阻止我,我爬起来,继续向妈妈飞奔过去。
但我的腿是软的,我的咽喉已被扼制住,我声音嘶哑,胸口发闷,我口干舌燥,我快要窒息了,我需要帮助,帮帮我帮帮我的妈妈吧。
求求你们了,别再我眼前晃了,也别再询问了,求求你们了,去救我的妈妈啊,她不会水,也怕湿怕冷,她在湖水中挣扎,你们快去救救她啊。
爸爸,你快回来呀,妈妈她需要你,妈妈她没劲儿了啊。
我哭着喊着,但好像并不能发出声来,我跌倒了再爬起来,我衣衫褴褛、鲜血横流,但人呢,人都去哪里了呀。
求求你们了,快呀,快去啊,我的妈妈在湖里挣扎哪,她需要你们啊。
我哭得声嘶力竭,手脚并用地爬行,眼睛始终盯着妈妈所在的方向。本来很近的啊,怎么就是爬不到呢,我会游泳,我被妈妈逼着学会的游泳,我要到妈妈的身边去,我要我的妈妈。
别说我才14岁了,我就是80岁,我也需要我的妈妈呀。
妈妈,你别怕啊,我就到了,我在你的身边,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玩,你想玩啥我们就玩啥,我们一起看小鱼儿游,我们一起看鸟儿飞,世界那么大,我们还要一起去看看哪。
妈妈,你可千万别吓我啊,你不要跟我捉迷藏,你不要躲猫猫,我要你在我的身边,天天叨叨我,打我也行,只要你高兴,一切都随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是你生的小小人儿,你让我往东我往东,你让我向西我向西,一切听你指挥。
妈妈,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妈妈,你要对我负责,不能撇下我。我说的所有气你的话我全部收回,你不用撕烂我的嘴,我都能改。
其实,我都是故意气你的啊,你怎么那么的傻,我都是故意的啊,你怎么都当了真。
妈妈,你快回来啊,你不会游泳,不能再往下沉了呀,妈妈,妈妈,妈妈……
终于,我就要爬到妈妈的身边了,可是,湖面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向湖中冲去,我要救回妈妈,她说了要我救救她,我听到了。
我要追随妈妈而去,妈妈需要我,我也需要她。我,我的双腿被人扯住了,恍恍惚惚中我知道是爸爸,爸爸扯住了我的双腿,他不让我去找妈妈,我用劲儿地踢,可是就是挣脱不了爸爸的手掌。
我的心像翻涌的恶浪,一波高过一波,要将我打翻吞没,我不躲也不藏,任凭巨浪将我打倒,我决不爬起来,我要始终坚强地站立着,我要给妈妈讨要一个公道。
我要讨伐这个明亮又丑恶的人工湖,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还我妈妈来。我要学精卫,一粒沙一粒土地将湖填平。
刚才还绿油油的草地,怎么突然都变得枯黄了?抓在手里都是焦灼的糊味儿,我有过敏性鼻炎,居然也不打喷嚏了,只是鼻涕像两条浓稠的浆糊,将我的脸涂了一层又一层,我的双眼已失明,眼前的黑暗比起心中的恐惧更让我惊悚。
刚才还芬芳吐蕊的迎春花也失去了色彩,变成黑白的点缀,耷拉在荆棘丛生的灌木丛中。
我不管不顾地往前爬,一道血浸湿过的印迹像十亿条被毒害的蜗牛的残肢,遍布在荒凉的效外。
这哪里是我曾经欢跳蹦笑过的地方,这里满目疮痍,像战争洗礼过的屠场,没有一丝的生机。绝望将我的双眼封焊住,又一根睫毛一根睫毛地切割开,我不想睁眼,也不愿意呼吸,撕裂的疼痛在周身搔痒,我没有痒,只有切割的痛,每一下都痛,痛多了就麻木了,在麻木到来之前,我希望切割得更彻底些,连同我的四肢百骸一同研磨成粉末,不用风吹,只是有掠过的鸟儿,它们扇动翅膀时便可将我带向天涯海角。
多想就这样飞了,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妈妈的葬礼即日举行,所有的来访者我都不认识,而我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来,妈妈的至亲好友,他们一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的,又不能怪罪于我,所以他们选择集体不来,这是我没有预料得到的。
我曾一度预料到了好多的可能性,并就每一个问题准备了不下十份的答案,可惜的是一个都没有用上。
这样也好,不来也好,省得他们尴尬了,我觉得应该尴尬的是他们,我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也不在乎所谓的尴尬了,所以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是他们才对。
那些清一色穿着黑衣,悲痛难抑的或嚎啕大哭的陌生人,我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们,这是他们最后的表演了,最后表演给妈妈看,而我,貌似睁着眼,却不是他们的观众。
我很欣慰有人陪我送妈妈最后一程,只是,我一个人的黑色太不起眼了,我需要这万众一心的黑,黑到骨头里的黑。
这样,我才不会觉得一切都太过于苍白,我需要色彩,在所有的颜色中黑色是唯一最配这里的色素,就连黄色的菊花也不要带来吧,都拿走吧,这里不需要,我不需要,也代表妈妈不需要。
妈妈躺在不属于她的棺椁里,像曾经躺过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静静地躺着,只是妈妈在睡梦中变得丰腴了,我差点儿就认不出她来。
她的肚子好大,里面会不会有个像我一样不那么乖巧的宝宝,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我警告她,最好别让我知道是在戏水,如果能和我并肩一起打水怪多好啊。
我想,我一定是最勇猛的那一个,决对不会是个逃兵。战死水场是我的职责,为人女的使命,我愿意以死抗争。为了妈妈的美好,为了爸爸的完满,为了我的荣耀,为了家庭的幸福。
只是战场没有号角,连一个小号角都没有,那些穿黑衣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弯腰弓背地走了,我没有与他们一一惜别,就像没有与他们一一寒暄一样。他们一定会怪罪我的吧,或者,他们也不屑于与我惜别或寒暄。
这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连妈妈也找不见了。现在,我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身体里的血也都一滴不剩了,我真的很抱歉,无力感让我瘫成了一堆泥,我再次将妈妈弄丢了。
我想喊,才发现我的舌头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一定是黑衣人偷偷地割走了,我没有了血也喊不出声,身心都已麻木不仁,所以他们拿走我的舌头是应该的,我不怪他们。就像另外一帮人一样,他们路过我的身边顺便拿走了我的头发,就像我原本没有头发,只是戴了一顶假发一样。
我谢谢所有的人,他们给我再多我都是没有感觉的,不如他们就从我这儿拿取吧。相对于给予,拿取不是更受宠些吗,连人工湖都想找个妈妈,我便把我的妈妈给了它。我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予的呢?我的一切的一切,敬请随意,想拿就拿想取就取吧。
我不会怪罪任何一个人,或许我的原本就是大家的,只是暂存在我这里而已。我已经自私地保留了十几年,是时候还回去了,就像欠了人家的债,总是要还回去的。
还债可以,虽然我也分不太清什么是身外之物,我只是纯粹的觉得欠债就要还。但我不想任何人对我太过分,我欠的人也不行,我还想拥有人格,独立的人格。
我拒接了所有人的领养,不是因为她黑还胖,也不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
我说,我爱我的妈妈就会爱她的五舅姥姨家的花狸猫,更何况是我的二表姨娘呢?但我不需要,不需要爱他们也不需要被他们爱。
我拒接了所有人的领养,不是因为他老,也不是因为他有狐臭还未婚。
我说,我爱我的妈妈就会爱她的九姑妈家的表哥的小姨子,更何况是我的堂三舅爷呢?但我不需要,不需要爱他们也不需要被他们爱。
现在,我只需要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去哪儿了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他不会像我丢下妈妈一样也丢下我不管了吧?
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
爸爸回来了,以我不认识的模样回来了,像是披荆斩棘、舟车劳顿、铩羽而归。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背负着国恨家仇,悻悻而回,看到他,我就看到了自己。以前,我和爸爸长得像,现在,爸爸是我的一面镜子,我们双目赤红,有恨有怨有忍有爱。
爸爸将我抱在怀里,紧紧地搂抱着,好像怕他一松手我就会变成空气消失了似的。
他用干涩枯糙的手从我的头上移至我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地抚摸着轻拍着,我感到久违的力量又一丝一毫地召唤着我的血液、我的眼泪、我的头发、我的舌头……我失去的一切,正一丝一毫地向我靠拢,我拒绝着不接受,但它们整齐划一,好像是认定了我,在我因抗拒吐出了第三十口黑血之后,我已经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不妨,我们合解吧,就像小时候我生病了,妈妈捏着鼻子,爸爸按着手和腿也要硬灌我喝药水一样。那药,现在想想甜丝丝的,就跟白糖水一样,一点儿苦味儿都没有,是因为我生病了,是因为输液对身体不好,爸爸妈妈才给我灌药的,如果我不抗拒,我一定能喝出甜头儿的,应该比白开水好喝的呀,说不准我还会像好多孩子一样喜欢上喝药哪。
可我,用生命抗争,本就身体不适,再加心理创伤,就这样,阴影面积越来越大,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时光,自然也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欢乐空间。
太多太多的事儿我都记不得想不起来了,也没有了勇气去自我检讨,其实我是想要改变的,也有忏悔,但我不想承诺,也不想签字划押。
爸爸一定是最理解我的,他感觉到我的颤抖,更用力地抱紧了我,并给我灌下一大杯又甜又咸的水。
在补充到了水分之后我第一时间出了一身汗,像个水人,以至于我再次虚脱了。
但因为是在爸爸怀抱里的原故吧,我的身体很快地充盈了,这次,我没再抗拒,虚脱带来的后遗症够我受一阵子了。
这样的过程,我知道我和爸爸一样都要经受历练,我们身体上的力量不因为我们自己有多么强大,而来自对方。
我陪着爸爸,在我们的家里,一起感受妈妈,一起呵护妈妈,一起怀念一起爱。
我作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以成人的眼光不愿承认着又坚信着,未来的某一天,爸爸一定会另娶。
我只会深深地祝福他,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爱,他有权力继续他正常的生活,他那么年轻又那么帅气又有能力,再配上他淡淡的哀愁,必会吸引好多的女子。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深深地祝福他,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爱。
我会长长地呼气吸气、再吸气呼气。然后,我会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出走,我要徒步,坚定地绕过人工湖,去寻找属于我的生活。
对此,我很害怕,怕我只是想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离家出走,然后徒步,坚定地绕着人工湖走,一沙一土,走走停停,然后坚定地走向人工湖。
对此,我无比忐忑。
当下,我只要陪着爸爸,我只要爸爸陪着。
当然,妈妈从未走远,她就在我们的生活里,她将与我们同在,永远同在。
我想好好地想我的妈妈,想曾经,想过往。
或许,我能放下,放下执念,更好地拥抱妈妈,拥抱我们的生活。
有人说,孩子出生前,会在天上挑妈妈。我选择了妈妈,妈妈也选择了我。我无怨,妈妈一定也无悔吧。毕竟,是一辈子、下辈子、三生三世、生生世世的选择啊,我们在当初就拉过钩钩盖章确认过的。
现在,我更想要有下辈子、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了。却又更不相信有下辈子、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了。我不想再想了,我想到妈妈是不希望我这样彷徨迷惘下去的,我便决定不再想了。
终究,我放过了人工湖,也放过了自己,我想把自己锻造成“飞鱼”,这样我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或许妈妈本身就是只“飞鱼”,我们都是。
这一切真实又虚幻,多像一场梦啊,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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