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迹啊，她竟然笑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沈清兰依旧安静，仍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而我心中激起的波澜却再也无法平复。我就坐在她后桌，每当偶尔看到她的背影，心中就隐隐泛起自责的情愫。这下，终于相信这世间还有流光无法清洗的记忆。因为岁月的流逝反使我心底的歉意越来越深。于是终于有一天，我做出了一个很英勇的决定，我决心不依赖这靠不住的时间，而靠自己的力量洗去自己的罪恶！我要去向她承认错误，无论她的回答是依旧警惕的目光，还是又一记耳光，我都要亲口向她道歉，因为我曾经破坏了她生命中的宁静，伤害了她，我必须负起责任，尽全力去弥补……
下午偷偷将一张纸条攒成球，投到她的桌子上：“沈清兰同学：放学后，你有空吗？能不能在小树林等我一会儿。”说“等”是我太谦虚。最后一节课我一开始就没准备上，要专门去小树林作准备。真不知道，我积聚了几天的勇气才把纸条投给她，真怕她对我说不，那样的话一切准备就全泡汤啦！谁知道，她看过纸条后，立刻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仍旧若无其事地做功课。这家伙的定力真是顶级的。可这样一来，我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了。算了，是我错在先，不管她去不去，我都要按她默认来处理，做全方位的准备才行！我叶明辉向来是最讲计划的，没有计划简直什么事都做不成。更何况，是难度一等一的事~~~
于是，真的没上最后一节课，偷偷溜到小树林，信心百倍，精神十足地去做准备了。小树林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比别的地方强得多！这无疑是在为即将上战场的我助威啊！我虽不像诸葛亮那样是天生的军师，却也懂得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之所以选择下午放学，是因为大家结束了一天的课，一般心理会放松下来，这个时候道歉，容易被对方接受，这是天时；之所以选择在小树林，是因为小树林空气清新自然，众位树大哥们齐力光合作用放出的氧气可以避免我因紧张而缺氧，这是地利；另外，我观察过，这个小树林在每天的这个时候人会比较少，因为正常人都会随着百万雄师冲向食堂，只有少数人会来这里，而沈清兰好像很喜欢挑这个时候来这里看书。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小树林正是沈清兰喜欢的地方，特意找人家喜欢的时间地点来向人家道歉，这不就人和了嚒！
教学楼的大时钟终于敲响了十八点，我像只慌脚鸡似的原地打转。说实话，上断头台并不恐怖，因为真正恐怖的是把脑袋放在断头台上等人砍。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发现自己内心的期待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向。之前一直怕她不来，现在倒怕她真来了。
当我终于透过矮树枝头的缝隙看到沈清兰的身影时，才发现自己周密计划中的一项重大疏漏。原来树林里的氧气不是恒定的，而是随着树林里人数的递增而递减的。但这种反比关系造成的差距却也太离谱了，怎么沈小姐的加入，竟会突然夺走我那么多氧气呢？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这家伙简直是飞着来的，顷刻间就来到了我面前，真对得起我给她冠以惊弓之鸟的称号。
面对眼前这个纤瘦苍白的女孩儿，看着她那深褐色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我的心越跳越快，简直不敢张口，生怕刚一张口，心脏就会血粼粼地蹦出去，吓到人家。
“叶明辉同学，”一声轻柔的呼唤把死到临头、预备逃之夭夭的我拽回到现实中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主啊，您竟然让沈清兰开口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强抑制住紧张，努力使呼吸变得平稳，已经完全进入小学一年级时打针前的心理状态了，“咳，我，我是想向你道歉，沈清兰同学，我，咳……”天呐，这还是我的声音吗？结结巴巴带着有失潇洒的沙哑声，这不是我在说话，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粗暴地震击着喉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粗暴无礼的人，那天我，我是喝多了，是的，喝多了，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说不下去了，憋红了脸，尴尬地冻结在原地，等待惊弓之鸟的审判……
周围宁静异常，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气氛尴尬得让人烦闷，真见鬼，以往那些专等放学就急着来这儿接头的地下情侣们都跑哪去了！哪怕来一声鸟叫也好救场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惊弓之鸟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没听懂我刚刚那一番鸟语吧？仔细想来，我刚才说得又快又结巴，而且嗓音沙哑，杂音太多，确实妨碍解读。要是她真的能听懂这番鸟语，那还真成了名符其实的惊弓之鸟了。
“那个，”我刚想补充，不料，抬头时正撞上她泪眼蒙蒙的样子。我彻底被毙了~~~“你，”没等我把话说完，她的泪水已经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在脸上泛滥开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次真的是出于意外……该怎么说呢……”我的思维已经由于受到太多刺激而鸟在一起了。现在的状况，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面对一个泪流满面的纤瘦女生，怎么看都像是我欺负她。可事实是，我还什么都没做，不，我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道歉而已。“我说，……”我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摆脱这尴尬的局面，“要不然，你骂我两句，或打我两下，出出气？怎么都行，求您别哭了，行吗？”这样下去，下一任团支书的连任肯定泡汤啦~~~
“不，您别这么说，上次是我的错！”这位惊弓之鸟真不愧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单就一个“您”字，就让我打了个寒战，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我长这么大，遇到过的人不算少了，可这样的称呼，还是听人对着我说，而且还是出自惊弓之鸟的口中。
“您还是用‘你’吧，沈清兰同学，那个‘您’，我实在不习惯！呵呵！”
“那，彼此彼此喽！”冰块儿一样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见见浮上一层暖暖的气息，苍白中绽放出一朵清丽的笑靥。我简直感到受宠若惊。
一阵沉默之后，她缓缓开口，“叶明辉同学，上次的事，我反省过自己了。其实，早想向你道歉的，只是，只是……太久没有对人说话，又突然间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我不知道怎样打开僵局，所以，一直迟疑着……”
走在鹅卵石铺成的甬路上，她那纤瘦的背影在这种情境下，让我想起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像是高中时学的句子，叫什么来着……诶？怎么突然走神儿了？大概是刚才太紧张了吧！
“那件事，仔细想来是我太过分了！”她停住脚步，我一惊，也跟着停下来。只见她转过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虽然只是带着羞涩的、歉然的微笑，虽然之前见过很多女生回眸一笑，但这一刻，我却真真正正见识到传说中那回眸一笑中蕴含的美，那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觉呢？我最讨厌啰嗦了。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沈清兰很有可能是被班上同学忽视了的、雪藏很久的头号大美女。
可是，这种美一直被她小心地藏起来，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情境，我或许一生都见不到她这样的笑容。因为绝大部分时间，她的美都被一种东西严密地掩藏着。为什么我感到罩在过分肥大的休闲服里的瘦削身体上时不时散发出一种凄色的气息？也许是因为突然看到往昔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着泪光，受到了过大的刺激；也许是因为刚刚那个带着歉意的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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