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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元节「下」


阿望破天荒的带了把油纸伞,总算有了用处,他转身就把伞给了阿锦。

        我不禁啧啧称赞,话本里写的没错。阿望脱下外袍,漫不经心地道:“拿着挡一下雨吧。”

        我一怔,抬头正好对上阿望清澈的眼眸

        我笑盈盈地接过阿望的月白色长袍,那就凑合凑合吧。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裴羡望居然和我一起撑着件衣服,我当然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不打伞。

        他给我的回答是觉得我太矮,撑不起来衣袍。

        岂有此理!

        我给他一个白眼,他反倒还笑了。

        刹那间,雨变大了,我和阿望狼狈极了,撑着一件衣裳在街上窜。

        阿望将袍子撑成伞状,我躲在里面。这时候不得不感叹,长得高就是好。

        不知怎么,明明很狼狈没有打伞,我却感觉丝丝小雨的凉意似乎瞬间退却,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好不容易我心情好点,后来阿锦见我们俩这般太奇怪,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打伞。

        我自然乐意,刚要开口,裴羡望轻掐了我一下,我眉头一蹙,问他:“你干嘛?”

        他眉头一挑,笑着说:“要去打伞也是我打,你自己用衣服凑合凑合。”

        我怒了,不过想想也是,这伞也是他的。不过如果他走了,我自己拿着件袍子遮雨也太狼狈了。

        我要是有料事如神的本领,我也带把伞,和阿锦一起打,气死他。

        我提议先去最近的客栈躲一躲,因为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呢,傍晚的上元节才叫热闹。

        阿锦打了伞,身上很干净,一点也没有淋到雨。

        我和阿望却湿了半边衣裳,我看见阿望额前的碎发都湿漉漉地粘在脸上。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十四岁的时候,我在家门口养的小鸟雀被雨打湿了翅膀,我怕它飞不起来,便要爬上树把它放回去。那时阿望来了,说要帮我,我觉得这么瘦弱的小桃树,两个人爬上来肯定是要压坏了。

        所以我说不用,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够树枝。

        下雨天的地上有很多泥,阿望脚一滑,摔进了旁边的水坑,把裴夫人新做的白色衣裳沾得全都是泥。阿望说,回去可要遭罪了。

        那时我本来专注着放鸟,一听阿望这么一说,不禁失笑,一下子也滑了下来。

        然后……掉进了阿望所在的同一个水坑。

        一人一鸟都从两米高的树上摔下,好在小鸟摔在我身上,可我自己却摔得不轻。

        真要感谢那棵树生得矮小,若是四五米的大树,早就摔得不省人事了。

        阿锦举着油纸伞,一身轻飘飘的淡青色襦裙,白白净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手里还提着芙蓉糕。

        她看见我们两人一鸟的惨状,怔住了。

        那时阿锦明晃晃的油纸伞特别显眼,显得一身泥泞的我们格外狼狈。

        现在即使三年过去,场景却还和那时候一样。

        从小到大狼狈的一直是我们两个,阿锦和阿央只有嘲笑我们的份。

        阿望忽然笑道:“现在这么狼狈,还要去放花灯吗?”

        “当然去!路上被淋的又不是只有我们。”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阿锦坐在我对面,闻声笑笑。

        夜幕降临,辰星点点。

        我没有先去放花灯,因为我觉得,这应该作为我们的压轴活动。

        雨已经停了,晚风拂面,吹得真舒服。

        有个坐船赏月的项目,入了我的眼。

        阿锦知道我想玩,大步走到船夫面前,向他买船票。

        可他告诉我们这个时间段人流涌动,只剩一只船了。阿锦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们三个就挤一挤。”

        船夫笑笑冲她说:“这小船只能坐两个人,往常都是情侣坐一只,你们仨只能坐两条,要不你就让你那姐姐坐下一场吧。”

        我闻声一愣:“姐姐”?

        这船夫有没有搞错。

        他俩真的看起来很像情侣吗?虽说我也觉得他们的脾性好生相配,但也没有这么明显吧。

        我打量两人一番,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两人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门派出来的修真弟子似的。

        三人同行,我大概是两身白中间多出的一抹鲜艳的粉。

        但是“姐姐”也叫的太没有眼色了。我虽然比阿锦大,但是我比裴羡望小好吗。

        阿望失笑,拎起我的衣领:“这是我的小妹妹,我要和她坐一场。”

        我一懵,随之意识到阿望这是在占我便宜,他就只比我大一年,说的好像自己是大人,我是个小孩似的。

        阿锦倒也没有陷入窘境,她婉转一笑,冲船夫说:“我是这位小娘子的同窗。”

        船夫怔住,半晌才回过神,笑道:“是小的眼拙,那二位上船吧。”

        这船不似我想象中那般颠簸,船身小,却行的稳。

        船夫上船前教了阿望好一会的划船功夫,阿望学的倒也认真。

        我坐在船上,无忧无虑地望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和点点繁星,忍不住感叹中原美景。

        河上波光潋滟,还有很多精致的莲灯。

        水中不仅有月和星的倒影,还有各种各样的灯的倒影。

        我觉得真是惬意。

        我问阿望:“漂亮吗?”

        阿望疑惑,问道:“什么?”

        我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万分喜悦。

        我说:“眼前的事物,漂亮吗?”

        阿望划船的速度减缓,痴痴地盯着我看。

        “嗯,漂亮。”

        过了一会,狂风大作,不知道方才那一会的惬意美景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加上上午刚淋了雨,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船开始摇晃,我向岸上看去,锦娘在买香囊。我觉得她没上来坐船真是件正确的事。

        小船开始随着风乱转了,转得我头晕。

        我也没看清河底有多深,我不识水性,恐怕过一会就淹死了。

        我怯怯地问阿望:“你会游水吗?”

        还没等阿望回答我,我就落入了水中。

        我不敢睁开眼,怕寒冷的河水会刺痛眼睛。河水真深啊,我双手双脚扑腾扑腾的,也够不着底。

        不知道这时候多少甜蜜情侣的小船都被掀翻,然后齐齐掉入水中。

        我不确定阿望有没有落水。

        忽然间,我感觉一股温热覆上唇,软软的,像一块含水梨。我迷迷糊糊中想睁开眼看看,可我不争气地晕过去了。

        醒来已是在家里,我躺在床上,宛娘趴在床边。

        我纳闷,刚想开口问宛娘,谁知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呃……咳咳咳。”

        宛娘见我醒了,连忙去给我倒水。

        “小姐喝点水吧,您病了,不要再说话了。”

        我觉得好生奇怪,自己的体质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吧。

        过了会,母亲闻声赶来,把宛娘遣走,自己坐在我床边。

        阿娘的手拂过我额上,我愣了愣。

        这时我才发现头上有块热毛巾。

        我问:“阿娘,我这是怎么了?”

        阿娘叹了口气:“上元节那么冷的天,又下雨又刮风,你还没带伞,去划船还落水,可不就着了风寒吗?”

        “我昏了多久?”

        “裴二郎把你送回府的时候,你就昏着,到现在应该两个时辰了吧。”阿娘淡声道。

        我一怔,“是阿望送我回来的?”

        阿娘忽然笑道:“是啊,难道十三娘背得动你?”

        也是,总不能是我飞回来的吧。

        只是可惜了,我还没放花灯许愿呢,这次的愿望我可是想了好久。

        我想下床,一起身,浑身难受的要命,像散了架。

        阿娘一惊,连忙把我摁下去,将被子往上盖了盖。

        “你别起来,好生养着病,等明天早上你阿爹回来看你。”

        我一想,阿爹上次去皇宫向陛下汇报情况后,又回了西域都护府,西域离中原那么远。

        我说:“还是算了吧,也不是很严重,别让阿爹来回跑了。”

        小时候我作为家里最年幼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只要磕磕碰碰一生病,阿爹就常常丢下西域回来看我。好在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阿爹都不用太操心西域都护府。

        阿娘垂了垂眼,话锋一转说道:“唉,你二姨娘又带着你姐姐去找你阿爹了。你阿爹跟我说要抬她做平妻。”

        “那也挺好的,二姨娘素来和阿娘关系好,而且她管了府中事,阿娘不就轻松了吗?”

        阿娘又叹口气:“那小欢儿就要多个嫡姐了。”

        我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这么想,其实多个嫡姐也挺好的,但我还是沉默了,没有回应阿娘。

        -

        很快便入了春,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我的病也已经好了,我又能出门蹦蹦跳跳了。

        期间阿望来看过我两次,一次我因为不想喝药汤绕着整个院子跑,一群丫鬟追我,被阿望看个热闹。

        第二次我呼呼大睡,阿望来过我也不知道。

        不过还好,阿望留下来一大包的糕点,有芙蓉糕、桂花糕、如意糕还有梅花香饼,让我吃了一个月。

        阿锦上次回府后,被薛丞相逮个正着,加上她家里那些姐姐妹妹们的挑唆,她被禁足了三月,现在还没能出来呢。

        风寒好了后,阿娘又不让我出去玩,只得偶尔出门,怕我再生了病。

        我闲来无趣,在家中做了个小秋千,等阿锦能出府后,我可要好好带她来玩一玩。

        唉,西域果真不太平,这才一两个月的光景,他们就按耐不住了,对中原开始不友好起来了。

        因此父亲又得常驻西域都护府,没法回来给我送西域那边用丝绸做的新衣服了。而裴将军也没日没夜的操练军队,守在边疆。

        我想,待阿望到了弱冠之年,也要这般操劳又艰险,他一个那么孩子气的人,如何能肩上扛大任呢。

        我见过裴将军一次,他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可我父亲总是笑盈盈的,裴将军却总是冷漠寡言。难道阿望以后做了将军,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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