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童年回忆录
壹-
赵见欢百无聊赖地咬了一口桃子，甜丝丝的果汁让她觉得心里也甜甜的。
阿禾在她身后，轻轻执扇替她扇风，小声提醒道：“九小姐，咱们这是在宫里。”
阿禾是阿宛的亲姐姐，大她一岁，那时阿宛还小，只能做些杂役，而阿禾就作为赵见欢的贴身侍女处处跟着管着。
赵见欢停止啃桃子的动作，有点发懵的看着阿宛。
“宫里不允许吃桃子吗？”她认真地问。
阿禾失笑道：“哪里，您看看您的裙摆，都沾上桃汁了。”
赵见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呀”的一声。
阿禾吓了一跳，用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小点声。
今日是中秋，赵见欢随父亲进宫参宴，当然来的不止她这一个女儿，她长姐和长兄也在。只是父亲见她无聊，顺便带着她出来转转。反正她一个孩子也听不懂什么，一会宴会结束恰好带她上街玩。
阿禾大她两岁，性情安静，比她成熟了不知多少倍。
赵见欢闲得无聊，一些果子糕点的吃了一个时辰，现在肚子圆滚滚，饱得什么也不想吃了。
她问道：“阿禾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他们在说什么？”
阿禾笑着卖关子似的道：“你来时撞见的那个小郎君可还记得？”
赵见欢知道她说的是太子，当时父亲受邀去跟一位重臣喝酒，赵见欢随着人流走着走着就跟丢了，还是太子将她带进正殿的。
但那时却被陛下瞧见，可闹了一出笑话。李央容说好的再读半个时辰的书，现在又在宫里乱逛。他怕陛下责罚，于是转头就走，可陛下却没有生气，只是乐呵呵地说他不好意思了。
想着想着，赵见欢不小心笑了起来。
阿禾也笑了，接着说：“陛下看您和太子殿下关系好，要您去东宫伴读呢。”
“东宫伴读是什么意思啊？”她问。
阿禾解释道：“就是和太子一起读书。”
赵见欢如同豁然开朗，叫道：“肯定是昨日教我姐姐的那个夫子觉得我太笨，所以父亲另请高人了。”
这番话一出，阿禾忍不住笑起来。
赵都护与皇帝相谈，忽然提到赵见欢，那可不得了了，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他滔滔不绝地就讲了起来。什么打小就聪明，会爬树摘果子，还会写话本子，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编故事是一套一套的。
赵见欢听得无地自容。明明都是缺点，却被她父亲描述得那么清新脱俗。
陛下听了笑盈盈，又聊了片刻。宴会结束时，已是戌时。太阳都落了，赵见欢觉得这么晚了也没时间再去街市了，于是一脸恹恹。
阿禾忽然想起太子，他与自己同岁，却高出她一头。那时他长身玉立，真是美如冠玉。明明年纪那样小，相貌气质却样样都是佳。
不过九娘子当时肯定是没注意到，不然依她的性格肯定要狠狠夸一通。
过了几月，赵见欢早已把什么伴读的事忘了，没心没肺地只顾玩。直到某日清晨忽然被唤起，说今天是进东宫的日子。
她这才猛地清醒，想起来那次赴宴陛下同父亲说的事。
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发问：“太子长的好看吗……”
阿禾说：“那是当然，貌若潘安。”
话音一落，赵见欢噗嗤一笑，阿禾也笑了。
阿禾觉得自家小姐的记性着实不太好，那次赴宴还见了太子，短短数月就忘了，甚至还要问自己那太子长什么样子。
这也不是赵见欢第一次进宫，可她却莫名紧张得不行。
阿禾一步都不敢落的跟着她，生怕她又走丢。
赵九娘抬头看了一眼天，是很好的天气呀。她深深嗅了下空气中的花香，蔷薇花的香味浓郁扑鼻，令人难以忘怀。
她的心情愈发地好了，也不像刚刚那样紧张。
反正她没心没肺，到哪都过的开心。
贰-
赵见欢第一次见到裴羡望比其他人都要晚。
他其实和赵九娘想象中不太一样。
最起码十天里有七天都没有来学堂，剩下三天则是书都不带的来睡觉。
所以一开始九娘子对他没什么印象，反倒和其他人发生了好多故事。
授课的先生据说姓宋，赵九娘听到邻桌的十三娘总是宋夫子宋夫子地喊。
十三娘是城南薛家的小娘子，闺名叫容锦。
这位小娘子真是赵九娘见过读书最勤奋认真的了，平日里，她也喜欢向十三娘请教女红和棋艺。
论下棋，九娘绝对下不过这位小娘子。不管是用黑子还是白子，总能输掉她一大把金叶子。
金叶子其实不怎么值钱，可以说是让赵九娘拿来玩的，于是她们就用这个做赌注。可每次下完棋，九娘子还是要心疼死了。
但是在骑射方面，十三娘就要讨教赵见欢了。
提到自己的长处，九娘满面笑容，得意洋洋地承诺要教会薛容锦骑马、射柳、投壶、射箭……还有蹴鞠。
薛容锦其实算不上弱柳扶风，也不属于弱不禁风的闺阁少女。
只不过。
她一本正经地告诉九娘，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舞刀弄剑的，被别人听去就成了笑话。
九娘子听完伏案大笑，头都抬不起来，若不是她拦着，九娘恐怕要笑出病来。
赵见欢微微仰头，唇角一扬，活像只偷吃了鱼还洋洋自得的猫儿。她春光满面地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上房揭瓦、爬墙看人吵架、上街捉小偷……我是一样也没落，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姑娘家才没有‘就应该怎么样’的道理。”
薛容锦长了这么大，从来没听过有人会给她讲这样的道理。
这话她听着也稀奇，不过她忽然觉得九娘是个好特殊的女孩子。
她就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
除了十三娘，赵九娘还和小太子混得愈发熟。她一点也不忌惮他，反倒什么话都往外说，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
李央容有书上不懂的地方，不好意思开口问太傅，她就帮他讨教，钻起牛角尖问个没完没了，后来宋太傅都不敢再和她搭话了。
就连皇宫里其他小宫女，提起赵九娘都觉得稀奇。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那般跳脱顽劣。
别的不说，宫里的公主皇子们是个个都见识过她肆无忌惮的模样。有时候也会暗里讨论，说这赵家九娘，虽然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但是大胆又直率，也让人喜爱。
九娘子常常和她们说一些从来没听过的话，什么“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过的开心，不被别人理解也没关系，做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几个小丫鬟听完后恍然大悟，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甚至有的都想直接罢工，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赵见欢自己倒是一点儿也没在意，照样到处跑着玩去。
叁-
午后，冬日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地面上，照得人心也暖暖的。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吹得赵九娘心里痒痒的。
赵见欢懒懒地趴在老桃树的树干上小憩，整个人摇摇欲坠。
枝干不算太宽，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压在上面，一点也不怕会摔下来。
九娘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口中喃喃梦呓，一会笑一会哭，像中邪了似的。
裴羡望好不容易有点自觉性，带了本《论语》，正朝学堂走去。
他微微仰首，迎着缕缕温和阳光，看到了树上的人。
藕荷色的衣裙，鹅黄色的小衫，长长的衣带从树干上垂落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娇憨明媚。
蓝天白云，橘黄日光，真是很好的天气。
他停下脚步，拧着眉就这么抬头看着她。
她怎么敢在皇宫里趴在树上呼呼大睡？她怎么还睡得又哭又笑？
胆大包天的小宫娥。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一看就憨，肯定不怎么聪明。
他心里胡思乱想，一直没有迈步前行。
直到赵九娘半醒不醒地胡乱抓了颗青涩的桃子，往下一抛。
恰好整个砸到裴羡望的额头，桃子不大，距离也不算远，但他白皙的额前顿时生了红红的印。
？？？
接着还没停，赵九娘揉揉眼，坐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是上树摘桃子的，于是一股脑地找了好几个圆圆的红桃子往下扔，还考虑了一会会不会摔烂。
她正要下树去捡时，看到了树下的人。
赵见欢直愣了半晌，恍惚间，她觉得在做梦。
肯定还是在梦里吧，梦里她爬上桃树，拿桃子砸了个小郎君，小郎君正与她四目相对，怒气从眉梢蔓延至眼底，但是遮盖不了他些许的漫不经心和疑惑。
照这个小郎君的架势，肯定等她一下树就要和她打一架。
赵九娘深思，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片刻后，裴羡望主动开口道：“你这是……”
“发癫了？”
这时，她深深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其实他长得还挺好看的，桃花眼挺鼻薄唇，眼底眉梢皆是少年气，整个人带着冷冽的清香，比风还潇洒。
但是他的言语着实气人。
赵见欢“噌”地窜下了树，拍拍裙摆沾染的灰。她正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好像是自己不对。
那就……勉为其难，
给他道个不是吧。
她风风火火下树，却只有礼貌地跟他道了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下面有人，我以为是小狗。”
赵见欢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这么礼貌地讲话，自以为肯定掌握了太傅所讲的待人之道。
但是，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观察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啊。
她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她讪讪地笑。
裴羡望既无语又觉得好笑，冲她扬了扬下巴，懒懒地问：“干嘛要偷桃，你想吃不能给你主人说吗？”
伴随着呼呼冷风，赵九娘没听清，只听了个大概。她认真地问：“什么猪仁？”
她思考了一下，好像曾经听过什么猪仁的菜名吧。
裴羡望简直要被气到吐血，他怀疑她是装听不懂，故意气他的。
他们的初见就是这么潦草，许多年以后，赵九娘甚至都想不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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