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耳蜗内的山间冷泉流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季玖有一瞬间疑心自己是死了，魂灵儿飘飘然离了躯壳。——要不然他咋突然就能毫不费力地睁开双眼呢？还不止，他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角。
落入眼帘的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山”，放眼望去周围全特么都是白雾茫茫。雾气包裹住季玖，染得他鼻子孔痒痒的。
“阿嚏！”季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忍不住，又揉了下鼻子。
指尖却意外地被根银亮丝线缠住了。
季玖诧异地抬手盯着那根绕在他食指尖的银亮丝线，那根丝线粗细跟蜘蛛网差不多，反正缠得挺鬼鬼祟祟，顺带着还把他手腕骨给绕住了。
季玖不耐烦，皱着两道浓眉，右手过来帮忙，打算把这根“蜘蛛丝”给扯掉。
-“快来看，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小师弟。”
-“哎哟喂这是打哪个村儿出来的啊，野人一样，头发都没。”
随即是大片响亮的嘲笑声。
季玖眉头皱的更紧。天晓得怎么回事！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听力好得不正常，无论听什么声音都觉得异常响亮，说通俗点，就是吵。
吵，特吵。
从小到大就谈不上耐心两个字的季小爷嘴角一歪，吊儿郎当地、响亮地朝声音传来处骂了句：“谁特么在背后嚼舌根子说我坏话呢？嗯？还小师弟，当您老搁这儿拍戏横店呢！”
-“嘘！”
-“他骂我们吵？”
嗤笑声暂停，换成了窃窃私语声。
季玖老大不耐烦，环顾四周，一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山里头不晓得是有民宿山庄还是搞了个特色旅游，反正茶山梯田没见着，雾气里头隐约挑出一两根朱红色椽子。飞檐翘角的，如果他没看错，檐脊上还蹲着几只不认得的古色古香的异兽。
“啧，”季玖又咂嘴，索性把绣满花臂的两条粗胳膊给抱上了，双臂抱胸，说话时一脸掩饰不住的不屑。“别神神鬼鬼的！到底演啥，说出来听听。”
嗖嗖嗖。
季玖脖子后头突然凉飕飕的。
还不止一股子凉风。
他猛地一回头……卧了个大卧槽！
脖子后头赫然架着三把利剑，每把剑都雪白锃亮。剑风到处，就连山雾都被劈开了大缕，露出了此山真容。
季玖这才发现自个儿正站在半山腰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前，石头上不晓得是谁按了个巴掌印子。除了这枚硕大的巨人巴掌印，石头上还刻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都是繁体大篆。
他认得的就两个字。
季玖费劲巴拉地眯眼瞅了半天，嘀咕道：“九那啥……山？”
“九嶷山。”脖子后头拿剑架着他的一个人开了腔，一转头，又冲“同伙”说了句：“新来这位小师弟不仅没规矩，看来还不认得字。师父打哪儿找来的这货？”
季玖一听就炸毛了，竖起两道浓眉，怒道：“你特么才二货！你特么全家都是二货！”
嗤啦，
嗤啦，
刺啦。
脖子后头三把利剑陡然间加紧，压入季玖皮肉。
最后那把剑的声音听起来分外不同，刺耳得厉害——因为那把剑是真的扎进去了。
季玖只觉得脖子一凉，刷刷地，鲜红的热血就顺着耳根子后头流下来了。他抬手一摸，瞬间更怒：“屮！你们来真的！”
背后久久没人说话了。
下一秒，季玖只觉得整个人腾云驾雾一样，被人抬着蒙了眼，又或者是被劫持着抬走了。反正季玖脚不沾地，嘴皮子却还特别招人恨：
-“喂！你们绑架我干什么？”
要绑架，绑架他那个爱玩消失的、没良心的老爸季嗣业啊！
季玖满口满心满脑子都芬芳不可描述。
噗通一声！
季玖被重重地扔在青砖地上，青砖地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这哪儿啊？”季玖茫然地抬头，却见手腕骨那根细细的银亮蜘蛛丝不知何时早已缠满了他全身，四肢都被蜘蛛丝牢牢束缚住，只剩下一张嘴巴还能动。
眼皮子前头都缠上蜘蛛丝了。
季玖顿时有点慌。
他从小到大都怕蜘蛛。这事儿说出去不体面，他从来也没跟人提过，就连生他养他的他老妈都不晓得这茬。三岁那会儿他偶然走错地方，在地下负二楼杂物间见到一只绿色蜘蛛，当场他就吓得浑身冷汗直冒，随后两眼一黑。等再醒过来，老妈已经哭天抢地地抱着他站在街边拦车，哭嚷着说是这孩子咋这么命苦，一点儿征兆都没就死了。
……所以为啥他这么衰，莫名其妙从濒死状态变成了个好手好脚的人？绝对不是死了，死了还会被人刺伤流血？
季玖先还没空去搞明白为啥他死了又活了，当前最要紧的，是他季玖才不要被蜘蛛丝缠成个大号蛹！
“喂，有、有话好好说啊！”季玖拼命忍住浑身冷汗嘴皮发青，试图跟这帮子挥舞长剑身穿古色古香白袍的“群演们”讲道理。“我、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们了？用蜘蛛丝缠我，至于么？嗯？”
殿内一片交头接耳的细碎声响。
可怜季玖从来没机会学习过唇语，拼命忍住额头涔涔冷汗，也只看见那帮人嘴皮子在动，不晓得到底在说什么。更加不晓得这帮人会如何处置他！耳边却突然在异常吵闹中多了一道电子音，冰冷冷的，反正听着……挺不像“人”。
-【宿主第1000001号，恭喜你已经正式混入九嶷山。】
季玖呆了呆，随后下意识地大声反驳：“喂！你那一大串0，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开玩笑，什么宿主什么九嶷山，听着就像是专门坑蒙拐骗的。
季玖咬牙切齿地又比了个中指，心里各种骂娘，唇瓣翕动了几次，忍不住骂了句：“一大串0，当您这剧场是设在成都呢！”
耳蜗内那个冰冷冷的电子音沉默三秒钟，居然应了他：【按照任务设置，宿主你只要混入九嶷山成为掌门白宗门下小师弟，就能拿到100积分。】
季玖嘴角一歪，撩起眼皮深深地凝望着眼前这一圈儿白袍长剑、貌美如花的男人们，笑得有点儿邪气。“原来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我掳来，是想收我做九嶷山的小师弟？”
场内一时间人声寂寂，人人面面相觑。
季玖于是笑得愈发邪魅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长长地哦了一声，带着点儿笑，又带着点儿叹息。“早说嘛！我又没说我不愿意配合你们不是？”
一众白袍长发的男人各个儿仙气飘飘，就是没人搭理季玖的话茬。
倒是有人转过头，咦了一声，惊呼道：
-“咦，那不是二师兄么？”
季玖噗地一下就笑了声。他还偏特别招恨地边笑边拽着音调儿地瞎bb：“二、二师兄？哈哈对唔住啊，这称呼实在是让人想笑……”
季玖的话卡死在喉嗓。
迎面而来的有大片白光，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雕花红漆门。从季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到来人墨青色长发飘扬在一大片朦胧白光中。伴随着开门的吱呀一声轻响，满室清冷，鼻端气息肃肃，清冷仿若山间刚落下冬天第一场初雪。
随后是来人一股子清凌凌仿若山间冻泉般清澈的声音：
-“你，就是小师弟？”
乖乖！
……这不就是他濒死前那个早晨春!梦里的人么？是吧是吧，必须是吧？
眼前哐哐哐砸下大片白月光。
惯来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亲爹都敢不认的季玖季小爷瞬间走了神卡了壳。他支支吾吾许久，皙白脸皮子涨得发热，脖颈下头又细密地捂住一层热汗。不行！这表现也太怂了。
季玖拼命咳嗽几声，想要在这人走近时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可惜他喉结滚了又滚，最后这才嗫嚅着发出了一丁点儿发骚发痴的声音：
-“你、你是……二师兄？”
脑子里大片都是激烈白光。
季玖张口结舌，眼睁睁见着白光中那人愈行愈近，彼此终于贴近到了令他心脏怦怦跳的地步。鼻端那股冷淡初雪味道愈来愈冲入脑髓。他只觉得从脊梁骨一直往下至不可言说处，都麻酥酥地，又痒又挠不着。
那人俯身，面覆半截银色面具，气息冰冷冷像是玉雕儿般。
……倒是抬起折扇，挑起季玖坚硬下颌骨。
卧槽！真特么来劲儿。
季玖就跟被市井无赖调戏了的良家妇女那般，瞬间臊得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摆设，眼神左躲右闪，忽然就不敢看面前这人的脸。他哼哧半天，声音从喉结滚出去就跟蚊子哼哼儿似的。“喂！你、你说话就……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周围人先是持剑面面相觑，随后不晓得谁第一个开了腔，然后扑哧、扑哧、哈哈哈，全都笑场。
冰冷冷顶着一张银色玉雕面具脸的二师兄却没笑。
二师兄俯身认真地凝视季玖，眼神一动不动。
说也奇怪，在这座九嶷山中人人都穿着白袍，人人都墨色长发，人人……都长得俊俏异常。但打小儿在帅哥美女丛里长大的季玖愣是一个都没感觉，唯独这位二师兄！分明脸都没瞧见，光是这股子清冷肃肃的山间初雪气息，就令季玖面红耳热。
银色面具似玉雕，近看却格外柔软，只覆住二师兄眉眼。仅从轮廓上看，这位二师兄大约容貌相当不俗——气场也挺强！
没见刚才二师兄一进来，满室都肃肃雪气，人人都不自觉将声音放轻了几个八度。
就是从二师兄身上传递的雪气……有点儿太好闻了！
季玖一边在心底暗自唾弃自个儿，合着单身狗了这么多年，是因为他没闻到这股子他爱的味儿。一边又无望地指望着，这位二师兄当真就是他梦中那个人。
若真是，好歹他也不“枉死”。
就在季玖走神的功夫，二师兄微微抬起了身子，银色面具后的眼神动了动。瞳仁内清凌凌映照出季玖模样，眼神中透着股说不出的微妙。
咦？有戏！
季玖立刻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像一只眼巴巴等待被投喂的二哈。
二师兄眼神错开不看他。又过了许久，银色面具下两片鲜嫩如刚沾过雨露的唇瓣这才勉为其难地略分开了些许，呵了一声。
“二、二师兄，”季玖一边疯狂猥琐地吞口水一边暗自骂自个儿没出息，谁让他原先一听见二师兄就先想到了猪悟能不是？可、可眼下这局势……他分明看见了那两片花瓣唇就想亲亲。
啊也不对！
屮，眼下这局势，他得先把人留下不是？！
季玖努力想扳平一局，喉结滚了又滚，嗓音微沙：“那个，二师兄，合着是您让我来九嶷山赴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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