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三天后。
季玖一股牢骚一股屁儿地肩头扛着大捆木柴，哼哧哼哧穿过竹林。莽莽苍苍的竹林里到处都是竹笋。刚下过雨，藏在老竹根下的笋尖儿脆嫩可喜。
季玖忍不住停下脚步，恨恨地抱怨了句：“光有笋有屁用，要是有鸡呢，倒还能炖个笋尖老母鸡汤。”
正说着，突然听见扑拉扑拉有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
“……屮，不会这么巧吧！”季玖目瞪口呆地望着从竹林深处钻出来的一只大锦鸡，肩膀上背着的柴火哗啦啦掉了一地。
锦鸡吃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就要逃。
季玖哪儿能让它刚给逃了？在九嶷山这几天他顿顿挨饿，人人都不食人间烟火，就他可怜兮兮的，饿得就快要拔后山青草啃了。就这样，还能放过眼前白送上门的野鸡？！
季玖猫着腰，飞快地小跑了几步，随后蹑手蹑脚地往前一扑。
嘭地一声！
季玖面朝下恶狠狠地扑倒了这只目测足有十几斤重的大锦鸡，一得意，左边嘴角就坏坏地咧开了，笑得特别嘚瑟。“让你跑，跑啥啊？嗯？还不让小爷我吃了你。”
但可惜季小爷忘了，他在九嶷山足足饿了三日，这一扑，虽然短暂压住了锦鸡的逃势，却不能完全摁住锦鸡。下一秒，那只十几斤重的大锦鸡立刻昂起脖子咕咕地直叫，扑扇着一对儿翅膀，奋力挣开季玖。
锦鸡长长的尾羽撩过季玖眼皮前，扇得他哎哟一声。
猝不及防地，就让这只锦鸡给逃了。
锦鸡一招得手，立刻扑扇翅膀飞出去几米远。季玖扑了个狗吃屎。
“呸呸呸！”季玖忙不迭吐掉嘴巴里吃进去的泥巴，双手一撑地，赶紧儿地爬起身就追。
锦鸡慌不择路，连飞带跳地，一路往后山竹林深处钻。
季玖哪儿能让它给跑了？开玩笑，他都接连三天米饭都没见着了，更何况是肉！就算锦鸡再五彩斑斓地漂亮，眼下落在他眼底也不过就是一顿饱饭。
季玖跑得气喘吁吁，一路撵着这只十几斤重的大锦鸡坚决不肯放弃。
后山白雾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浓了。
饿着肚皮的季玖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径直撵着那只大锦鸡跑进了竹林最深处。雾气缭绕得就跟仙山一样，耳边传来瀑布水声哗啦啦。那只大锦鸡飞了几圈，大概是见季玖追不上它了，竟还扑扇着翅膀故意价地长长啼鸣了一声。
季玖那个气啊！他龇牙咧嘴地开始撸袖子。杂役弟子不比第一天他见到的那些白袍弟子们，事后他才晓得，合着在九嶷山这地界，身份高低是按照服色分的。只有掌门入室弟子才能身穿白袍，其次是绿衣外室弟子，最次的就是他这种灰衣杂役。
灰头土脸的，如今一撸袖子，也不过就是个蓬头小子。
“你还敢跟我叫唤是吧？”季玖恨恨地从地上随手捡起块小碎石，朝头顶盘旋的那只锦鸡砸过去。“就你也来欺负我！”
锦鸡当然听不懂他在骂的是什么，见到石子砸来，哗啦啦扑扇着翅膀逃了。
季玖却也跑得累狠了，双手按住膝头呼呼地喘气。待他好容易呼吸平稳了些，再举目四顾，却不晓得该怎样再走回杂役处了。
“这倒霉劲儿！”季玖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撸直了袖子，索性认真打量起眼下处境。
平心而论，九嶷山着实风景秀美，峰峦叠嶂的，一眼望去山脉连绵约数千里。南边儿接罗浮山，北边儿连着衡岳。就光是山间这一年四季都不散的浓雾，就平白添了几分仙家气息。更别提眼下瀑布如同一道银龙般倒悬于面前，瀑布旁皆是奇花异草，成群蝴蝶飞来飞去，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稀罕品种。
季玖揉了揉眼皮，咕咕……得，肚皮又叫了。
“唉！”季玖饿着肚皮叹气。
前方瀑布中隐隐绰绰地传来低语声。
-“都说他在冲击化神期，嗳，你说他这回能成功破关么？”
-“谁知道！”
第二个人没好气地啐了口，接着又道：“最好不能。”
季玖自打到了九嶷山，最大感触就是他听力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但是又很遗憾的是，他的视力依然如昨。眼下他能听到有两人在说话，却瞧不着到底是谁。
不过，听着这俩货都不是什么好人。
季玖猫下腰，借着一丛怒放的山茶花遮住大半个身子，耳尖动了动，愈发仔细地听了听。
-“要我说啊，就他这种冷冰冰的模样，这回要真让他冲击化神成功，那还不得……”
第二个人意味深长地停顿住。
人语声一时间静下来。
季玖眼珠子一转，“冷冰冰”？嗯？自打来到九嶷山后，这入室弟子与外室弟子们他自问也差不多都见齐全了，能配得上这仨字形容的只有那位面覆银色面具的二师兄。
说时迟那时快，季玖刚一走神，耳边就听见忽忽杀气过境。嗖嗖嗖，一瞬间三丛青竹化作万千道利剑，直奔向水声哗啦啦的白水瀑布。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季玖险些喊破了喉嗓。
白水瀑布中水声陡然间转作激烈，仿若有巨兽在其内咆哮。季玖猛地一抬眼，就见到白水中果然冲出一头巨大的雪兽，似白熊，却又瞧着不像。那头巨兽脚下踏着水流，一跃就到了季玖面前，季玖惊得全身汗毛站起，头顶戴着的九嶷山杂役处那块褐色方巾瞬间碎成烟尘。
呼呼风声过耳。
季玖愣怔怔地拧着头盯住那头雪色巨兽。
那雪色巨兽径直越过他，到了原先那俩偷袭者藏身之处，随后又是几个腾跃，竟然直接跳到了空中从云层缭绕中硬生生拽下两个脚踏飞剑的白衣入室弟子来。两名白衣弟子奋力抗争，用青竹化的利剑乱纷纷砸在雪兽身上。那兽不疼不痒，爪子一勾，拎起两个偷袭的弟子就飞回瀑布内去了。
“哇……哦！”季玖张大嘴，好半天才想起马后炮一句：“原来是掌门入室弟子搞偷袭啊，真卑鄙！”
季玖呆愣在原地，头顶忽然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一摸，褐色方巾掉了，头顶、脖子上全都是扑簌簌的竹叶碎片。
他正摸头呢，又一道白光从他头顶刷地飞过。
“卧槽！”季玖下意识怪叫了声：“一个个都当拍奇幻片呢！说飞就飞，不是，你们打架就打架，搞什么偷袭，还……”
还从他头顶飞过去。
谁知道刚飞过去的是人是兽？穿裤衩了没？
季玖越想越晦气，连着呸呸呸了几口，猛然间回过神来——卧槽！刚才那俩卑鄙小人说的是二师兄正在瀑布内冲击什么化神关，眼下叫俩卑鄙小人打乱了，不晓得二师兄会不会走火入魔？
还有，刚飞过去的那个，又是啥子来着？别也是去偷袭二师兄的吧？
季玖瞬间连那块杂役处发的褐色头巾都不找了，雄赳赳气昂昂，钻过被刚才罡风削得光秃秃的竹子林，口中一边大喊着：“二师兄、二师……”
也不对哦！
季玖忽然又想到，二师兄正在练功破关呢，万一被他喊声惊扰了，那可不是罪过？
季玖生生地将呼喊声卡在喉嗓，猫着腰，硬是将一米九的个头给压缩成了只灰色小鹌鹑，蹑手蹑脚走到瀑布下。瀑布水声哗哗地响，水流激溅，很快就将季玖浇成了个落汤鸡。他抹了把脸，努力想要瞪大眼望瀑布内张望。
无奈，实在是瞅不见啊！
但他这回自打到了九嶷山后，不晓得为什么听力特好。他这四处张望，啥也没看见呢，耳朵倒是很懂事地听到了从瀑布水声中传来的隐约打斗声，时不时夹杂着方才惊鸿一瞥见过的那头雪兽的怒吼咆哮声。
有戏。
季玖暗喜，探头往瀑布内试着走了几步，瀑布下积累着大量石块。他这样行走在石头上，虽说水流湍急，却也不至于被冲走。再加上他刚从竹林过来时留了个心眼，手中还握着竿竹子，顺利走入瀑布深处的把握又大了三四分。
季玖猜测着，在瀑布后头大约是有个洞口，类似于孙猴子的水帘洞那样。——不然二师兄那么仙的人，怎么能躲在这儿修炼呢？
他一心一意地要寻到瀑布后暗洞好帮二师兄护法，结果脚下一个不留神，哧溜一下，就溜下岩石，整个身子裹在瀑布水流中，哐当，哐当，只觉得脑袋被震动得嗡嗡嗡。他一边惊慌地想要抓住竹竿，一边又想张望瀑布下流是什么地方来着，于是越忙越乱，直接被水给冲到了漩涡口。
水流在漩涡口不断打着旋，季玖拼死憋住一口气不肯被水流冲掉下去，到最后憋得脖子连眼圈儿都发出郁郁红光。
恰在这要人命的时刻，嘭地一下，从瀑布上游炮!弹般冲过来个白色光团，直直地砸入季玖怀中。
季玖正憋着气呢，这一下瞬间破了功，被砸得腰背一弓，双手牢牢抱住那个白色光团就被水流冲下了漩涡口。
哐当，
哐当当。
季玖带着怀里的那个“球”骨碌碌往下滚。
这一连番下滚对季玖来说简直就像是在过山车上失了事笔直地九十度坠海。
“啊啊啊——救……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
季玖好容易盼到脚底下不滑了，四下里光线幽暗见不清，猜测这回是终于教瀑布冲入了水底或潭底，猛地往上蹿了几蹿，张口就要叫人来救命，结果却呛了水。
人衰起来，还真特么没止境。
季玖没好气地心中暗想：还不晓得那位二师兄摘了面罩到底啥模样，他就跟条舔狗似的这么费心巴力地讨好，至于么？嗯？
他一边心中唾弃自己跪舔，一边咳嗽。
怀中抱着的那个光团突然间开了口：“……别喊人。”
季玖猛地就呆住了。
卧槽！这、这声音……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二师兄呢？难道是他刚被水冲多了，水冲进了脑子？所以产生了美人在怀的幻觉？
季玖拼命甩头，不仅不听那光团说话，反手倒是要把怀中的光团推出去。
咦？
那光团触手光溜溜滑腻腻，啊不对，是那句什么古话来着……冰泉水滑洗凝脂。
潭底水冷得季玖一个激灵，喉结滚了滚，呛过水的声带沙哑得厉害。“你、你难道是……二师兄？”
怀中光团沉默了会儿。“不许叫我二师兄！”
那、那就是了……吧？
季玖又是高兴又是愣怔，憋了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低声憋出句：“那、那你咋……没穿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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