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季玖心下又是悲凉又是生气，鼻息不自觉加重，赫赫鼻息声落在风里十分刺耳。
在这寂静竹林中，除了风声，便是他粗重鼻息。
显然，这粗重呼吸声也惊动了竹林内正在缱绻密谈的两个人。
“谁？”二师兄先是惊诧地轻叫一声，随后便被公冶子期安抚下去。
-“没事儿师兄，谅那小子追过来偷听了去，也不敢咋地。”
“你不是说有禁制吗？”二师兄显然有些恼怒。
竹林内两人起了争执，但是不好意思啊，就连这争斗声听着也觉得刺耳的很。听着显然是小情侣闹别扭。再接下去，估计又得打情骂俏了。
呵，关他屁事儿！
季玖悲愤到了极点，索性哗啦一声从藏身的地方站起，大声冲竹林内那两人喊道：“是我，……师兄。”
他这声师兄喊的模糊，前面刻意停顿了几秒钟，谁也不知他喊的是二师兄、六师兄或是两位师兄。
竹林内两人的交谈与争执声一时间静下来。
好半晌，才传来公冶子期懒洋洋地拖长腔调的一声。
-“也是，忘了他今日已筑基，有些禁制对他恐怕……”
话音未落，季玖已经一阵风似的扑到了竹林。
距离太近了，瞧得一清二楚。
公冶子期那只该死的手果然正搭在二师兄肩头！二师兄不仅没有闪避，见到季玖来，反倒别扭地往后靠了靠，简直像刻意要靠在公冶子期怀里似的。
这幕落在季玖眼中透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就像是刻意要演给他看似的！
但是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捉不住。
“”果然是你。”公冶子期抢先开了腔，带着点儿懒洋洋地冷嘲热讽。“看不出你这小子，居然还有两下子。”
“在我家乡，反派说完你这句话之后，通常下一秒就死了。”季玖也笑，唇角上扬，眼睛里却一点表情也没有，死死地盯住二师兄。
从头到尾，他也就只盯着二师兄一人瞧。
二师兄教他瞧的略有些不自在，隔着银色面具，那双清水般的眼眸闪了闪。
“二师兄。”季玖却不肯放过他，反倒踏前一步，咄咄逼人道：“你与我在幽潭底说的话，我字字都不敢忘。若是你当真要拿我疗伤，直说便是！为何要与这人一道儿算计我？”
公冶子期将胸膛一挺，着意小心地护住二师兄，望着季玖冷飕飕地道：“技不如人，就要被当作药使。难道这点你竟然不知？”
季玖恨得咬牙，暗自拳头捏的咔咔响。“原来九嶷山是个吃人地！”
公冶子期还待要说什么，冷不丁被二师兄拿手挡开。
“你今日才晓得九嶷山是个吃人地么？”二师兄这回不闪不避地迎着季玖着了火似的眼神，淡淡地道：“所谓修仙者，本就是逆天而行。你若投靠的师门足够强横，你也可横着走；但若不是，譬如那些个无门无派的散仙，多有死在陌野无人问的。更有甚者，被人杀了夺宝、肉身弃入炉内变成丹药，又何尝不是每年皆有？你若总这样天真，今日我不图谋你，他日也有他人来图你谋你。”
季玖听得只觉得眼前一黑。“那日在潭底，我分明叫你杀了我。”
“我杀你作甚？”二师兄勾唇微微地笑了，花瓣唇吐出来的话语字字寒凉。“杀了你，我岂不是无处取药？”
他拿他当心头宝。
他却拿他当药。
季玖恨恨地捏紧拳头，牙关都快咬裂了。
几秒后，他抬脚就走。
季玖正搁那儿悲愤呢！冷不丁的，二师兄突然下颌微扬，银色面具后那双清澈的眼睛打量季玖背影，出言嘲讽道：“别说的这样动听，若你当真想助我，眼下……我将这剑给你，你敢不敢拿？”
说着，二师兄迎面抛来一把挂着青红双色剑穗的长剑。
长剑劈空而过。
季玖下意识地回头，一个高跳将剑握在手中，随后便是一怔。
若是按照先前他偷听到的二师兄与公冶子期密谋，这把剑想必是淬了毒的。也不晓得剑鞘外有没有毒？
“怎么，这就担心自己中毒了？”二师兄冷冷地笑了一声。“你眼下就疑神疑鬼，若是我让你用这把剑御剑飞行、在日落之前飞去白塔参见师尊，那你岂不是要担忧的寝食不安？”
“那倒不至于，那倒没有。”季玖习惯性地否定，仔细盯着二师兄银色面具后那张瞧不清面目的脸，见这人竟似有意挽留他，心下诧怪。他眼珠子一转，嘿嘿咧嘴笑道：“说来说去，你们都说我是天系火灵根，这玩意儿到底有啥好处我也不知道。不过其实呢，只要能助二师兄你渡劫成功，啊不是，化神成功，我季玖也绝对不会吝啬自个儿的小命。只是……”
公冶子期与二师兄都抬眼觑他。
季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只是，我需要二师兄你一句话。”
公冶子期一双细长柳叶眼闪了闪，转头望向二师兄。
季玖也盯着二师兄。
二师兄戴着银色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喜是怒，只见他藏在袖底的手微微动了下。
-“……你要我的一句什么话？”
“还是潭底问师兄的那句话。”季玖也跟他一道儿打哑谜，表情惯例嬉皮笑脸，心脏却不自觉一紧。
二师兄到底是不是曾经闯过他的梦的那个人？或是在他城轨车祸濒死前戴着银色面具与他相约的第二个人？
季玖总觉得要问个清楚。
是梦中人也好，不是也罢，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白被别人当药使了。今后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二师兄您就同我说句实话成不？”
二师兄冷冷地反问了句：“若我不呢？”
季玖咧嘴嘿嘿地笑。“那我倒情愿不用这剑，或是自毁前程，情愿一辈子不下山也行。”
“你威胁我？”二师兄声音一变，喉结处声音明显紧的厉害。
“这怎么能叫威胁？”季玖嬉皮笑脸地嘿嘿笑了一声，眼神却一片漠然。“我不过是同你实话实说。”
“二师兄，潭底他问的是什么话？”公冶子期略转过头，悄声问二师兄。
二师兄没搭理公冶子期，攥在袖底的手却明显动了。
-“那日在潭底你问我的那句话，那日我如何答，今日仍旧是这样答。”
“二师兄你确定？”季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的脸。
“我确实不知你所说的是何人，与我又有何相似之处。不过，这天下间天生具天系水灵根的，据我所知，无外乎三个人。”二师兄终于迂尊降贵地给出了一丁点详细信息。
季玖精神一振。“哦？三个人？难道天生水灵根的都会像二师兄您这样闻着是冬日初雪降落的气息？”
“冬日初雪？”二师兄明显一怔。
这回就连公冶子期都夸张地张大嘴，吃了一惊。“冬日初雪？”
“冬日初雪，”公冶子期忍不住惊讶地轻声叫道，“这不是二师兄你自创剑式中最后一招吗？”
“多嘴！”二师兄轻斥。
“哦？”季玖一听精神愈发振奋，原本已经绝望的心蹭蹭地往上窜着情热的小火苗。“难不成二师兄你那日在潭底说的话是故意哄我？”
“我为何要哄你？”二师兄一副清冷谪仙模样，冷冰冰地道：“便是你口中所说的词，与我剑招之名恰好吻合，又如何？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一个巧合罢了。”
不过巧合？
季玖暗自龇着牙花儿琢磨。他在冀北城乘城轨冲出轨道后差不多死透了，就算莫名其妙被个破重生系统弄到了九嶷山，也于事无补。这系统哄他说只要能在九嶷山白日飞升，他在冀北城那具肉身就能复活，可就算假设这个前提成立，他也不能活。
据他所知，这一千多年，整个琳琅界就没有一个能白日飞升成功的。
这个破系统明显在坑他。
就算他季玖努力想往白日飞升这台阶上靠，他也得一步一步地爬不是？如今第一步就得在九嶷山拜白宗掌门为师，而白宗掌门给他出的刁难，却是让他在日落之前学会御剑飞行。——这层层叠叠的关卡下来，眼前卡死他的就是：必须得先弄把剑来。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季玖手中提溜着那把据说淬了毒的青红剑穗长剑，眼珠子转了又转，嘿嘿的呲牙笑了一声。“甭管是不是巧合吧，我就当二师兄你是那个人了。不就是拿我炼药么？成！这剑，我收下了。”
季玖说着当真手中倒提着这把长剑，大步流星出了竹林。
竟头也没回。
竹林内风声寂寂，簌簌的竹叶在这风中不安地跳动着。日头遍洒，也洒在两名白袍如雪的入室弟子身上。
-“都听着了？”
-“听着了。”
竹林半空，两名用隐身法藏着的白衣入室弟子此刻将一切偷窥在眼中，互相对视了一眼，扭头就走。
又一阵风过。
“二师兄，”公冶子期的声音一沉，手也从二师兄肩头挪开，一本正经地低下头，施了个礼。“如今这一切安排都已就绪，不知下一步二师兄你打算如何？”
二师兄戴着银色面具，仍保持着刚才季玖离开时的模样。眼神淡淡，口吻也淡淡。“刚才那两个探子想必已将这一幕禀告了大师兄，接下来，你我只需见机行事即可。哦还有，若无必要，你我二人不必再碰面。”
“二师兄你要去何处？”公冶子期见他当真转身要走，连忙抬头问了一声。
“我那日化神冲关失败，元神破碎，体内控制的灵兽魂魄早已不知去向。虽说在幽潭底得那小子的天系火灵根相助捡回一条命，实则修为已大不如从前。这些时日，我须寻个安静去处。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下山采药去了。”
“是，二师兄。”公冶子期恭敬地答了。
想了想，却又抬头问道：“若那傻小子将刚才你我所说的都当了真，却又如何？”
“不如何。”二师兄背对着公冶子期淡淡地笑了一声。“他若当真，便是真吧。”
“这……”
公冶子期还待要问，二师兄却已经一拧身如断线鹞鹰般消失于茫茫竹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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