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头不回坟地
林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夏秋白,现在的域外有多危险他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他的慷慨陈词打动了林禾尚未死透的贼心烂肺,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那50万元。总而言之,到了中午12点,林禾准时出现在了西门口。
今天并不是城门开放的日子,西门处人不多,除了探测队和机动队的人以外,只有寥寥几个凑在一起看热闹的孩子。
林禾从巷子里出来,那群孩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一哄而散,飞快地消失在广场的另一边。
杆子似的杵在广场中央的夏秋白望林禾过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在闻到他那一身酒味后皱了皱眉,说:“任务前严禁饮酒。”
“我又不是你们机动队的人。”林禾哥俩好地抬起胳膊攀上夏秋白的肩膀,夏秋白偏头躲了一下,不成想又被他扯了回来。
“我又没喝多少。况且——”夏秋白听到他轻声说:“有没有命回来还是两说呢。”
片刻后,西门打开,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域外进发了。
林禾说他没喝醉其实也真的就没喝多少。
无风城建成以来,光明墙与光幕抵挡变异动物颇有成效,人口数量不断攀升致使种植绿地一减再减。种出来的粮食连吃都够不上那里还有富余用来酿酒呢?现在城里黑市上流通的酒那些多半都是合成的,兑了一堆东西图个新鲜刺激。
半瓶酒虽然不至于让林禾喝醉,但也确实有点难受。林禾来得晚,倒霉催地坐在最后的位置,域外的路不好走,路上林禾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当场吐出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真的吐出来,这就要归功于夏队长了。
从林禾一身酒气地出现开始,夏秋白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虽说夏秋白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林禾就诡异地从他脸上读出了他很不爽的信息。
林禾看见坐在他旁边的那尊大佛的脸色,难得有些心虚。他想:我要是现在吐在车上,他准能按着我把车一点一点搽干净。
此时他们一行已经走了快6个小时,天刚刚擦黑,林禾往窗外望了一眼,说:“我们这是去哪啊?怎么还没到啊。”
夏秋白撇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同他说话。林禾把头扭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夏秋白被他看得心烦,只好道:“欧里森林。”
“欧里森林?”林禾默念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欧里森林?头不回坟地?!”
林禾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吵醒了前座的人。前座那人先是伸了个懒腰,接着露出了被削掉一半耳朵的脑袋。
“怎么是你?”
男人名叫纳谷,正是之前同林禾一起去新区,又一起坐通行公车滚蛋的那个狩兵。
纳谷听见林禾的话咧嘴一笑,说:“去哪都不打听清楚,你小子可真有胆啊。”
林禾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说:“谢谢夸奖,死哪不是死啊。”
“嘿,你这小子。”纳谷把头转过去,接着整个人跪在椅子上,面对着林禾二人说:“看你这年纪,没去过头不回坟地吧?”
“少说废话。”林禾说:“你年纪大,你去过啊?”
林禾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他真能说出些什么。狩兵不进欧里森林这是这么多年约定俗成的规矩,除了城邦组成的专业探测队,没有人会不要命地往这里来。
纳谷说:“你知道欧里森林为什么要叫头不回坟地吗?”
林禾和夏秋白面面相觑。
林禾说:“因为危险,进入森林的人都有去无回?”
“胡说八道。”纳谷瞪大了眼睛:“新历32年你总该知道吧?”
新历32年是每个无风人都会铭记在心的一年,这一年,光明墙建成,为人类的生存与繁衍带来希望。
“怎么了?”
“哼!”纳谷冷哼一声,翻身凑了过来,挤在林禾与夏秋白中间,说:“让我猜猜,你们这些小崽子对于32年的了解都是在教科书上学的吧?”
纳谷一副我早已洞悉的模样,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就自顾的往下说:“让我来想想,书上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划时代的伟大工程,为人类撑起了生存的避难所。”
纳谷仿佛刀砍斧劈的声音在无形之中推动了历史的齿轮,林禾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少年人的课堂,记忆中幼教院女□□严肃而没有起伏的声音与纳谷嘶哑的嗓音纠缠在一块,再也分不清楚。
纳谷一声啐响让林禾回过神来:“真是放屁!”
“怎么说?”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超级怪物这并不难解决,当时人类的科技发展之先进,可以让任何庞然大物在热武器面前化为灰烬。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群小怪物,这也不难解决。多年来,这个星球上的人勾心斗角,早已经习惯了用武力解决一切未定的事件。
可是,如果整片大陆上近三成的动物昆虫都发生了变异呢?
当这片大陆覆盖了数不清的变异怪物,人类就已经失去用一颗炮弹解决问题的权力。
“新历元年并不是速化潮开始的那一年。”
新历元年到底是被怎样界定的,林禾不知道。但是,稍微动一动脑子就会明白,怪物不是一夕之间诞生的。
“新历元年其实是变异怪物第一次大规模入侵人类领地的日子。”
“新历之前,人类文明达到空前的繁荣。这片大陆上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城市,人类文明的火光照亮着整片大地。”
林禾看见纳谷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仿佛透过自己的叙述,看见曾属于人类的辉煌过往。
林禾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人类文明的发展,阻挡不了他们在未知变化中走向衰亡的命运。”
在旧历的某一天,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早晨。或许有细心的人发现,自己家的宠物变大了不少,或者是路边的鸟儿与往常有了些许的不同。可是,人们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现在这个时代人类为求生存,不问过去,可是林禾在幼教院的图书管理室的一本历史书上见过。
旧历2904年是这片大陆西面被动物全面侵占的日子。
即使生长在一个星球上,一片天空之下,人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物种所孕育出来的同一类生命间也有着巨大的差别。
在变异潮发生之初,并不是整个大陆的动物同步变化的。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大陆东面的动物率先开始了第一轮的变异。这些变异动物数量之多,体格之庞大简直骇人听闻,变异后怪物们巨大的攻击性让一向强势的人类节节败退。在昆虫发生大规模变异之后,人类已经到了不得不聚集起来逃避那些怪物们厮杀的地步。
彼时大陆西面地广人稀,一座横亘在大陆中央的山岭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西大陆在那个时代成了短暂的世外桃源。可是没过多久变异潮就在大陆西面蔓延开来,平坦舒适的大陆西面为变异动物们提供了绝佳的生存环境。不到半个世纪,大陆西面被变异动物全面侵占,幸存的少部分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大陆东面。
建造光明墙实属无奈之举。
大陆西面动物大规模变异之初,因为有了来自大陆东面的警告,按理说应该不至于走到被迫撤离故土的地步,可是事情却这样发生了。
“你知道西面被怪物全面侵占之前做了什么吗?”纳谷转过身子,林禾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烧着熊熊烈火:“那群疯子认为这是进化,他们无休止地在那些怪物们的身上做活体实验,他们坚信人类也应该是这次进化之中的一部分,他们在动物身上提取了一份又一份的样本,最后统统注射到人的身体里去。”
“什么?”
林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却见夏秋白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只是眉毛皱了起来,说:“你又没有亲眼所见,百年前事情的真相我们无从知晓。”
纳谷听了夏秋白的话嗤笑一声,说:“看来你们这一代被教育的不错,每个人都像是一条忠诚愚蠢的走狗。”
夏秋白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纳谷。
“当年的无风城至少还能坦然地面对他们曾经做的那些错事,如今的人,以为不再提起,没有人知道,那些破事就不存在了吗?”
当年大陆西面的进化派学者一意孤行进行了大批活体实验,最终导致新历元年的悲剧。活体实验的动物发狂,他们的叫声蕴含着超强的能量波,吸引了周遭半数的变异怪物。那不久之后,在变异动物的围攻之下,西地实验室沦陷,九成学者深埋黄土,率先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这场祸事并不因为始作俑者的死亡而消失,进行活体实验的怪物出逃带来的更大的灾祸。
在西地实验室沦陷后的第二年,域外怪物的变异程度又增加了不少。没有证据说明这与西地实验室的活体实验样本泄露有关,可是人们的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那之后,人们花费三十余年时间建立了光明墙,高耸的城墙矗立百年,无声地保护着人类最后的希望。从此,曾经雄踞整片大陆的人类画地为牢,千百年来第一次低下了头颅。
林禾听完纳谷说的话,对于他的愤怒无从体验。他想:别管当年的人造了什么样的幺蛾子,难道他现在还要充当上帝去评判一个死人的功与过?
“所以欧里森林为什么要叫头不回坟地?”
一直未曾开口的夏秋白闻声抬头看了林禾一眼,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身后装甲车的灯光描绘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林禾听见夏秋白说:“当年的西地实验室就在欧里森林的深处。”
林禾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听到夏秋白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偏过头,黑暗中看不清夏秋白的脸色。
林禾说:“你知道?”
纳谷抬手一把圈住了林禾的肩膀,说:“他怎么不知道?”
用纳谷的话说,夏秋白既然是机动队的队长,如果说为无风城效力就是无风城的走狗,那么夏秋白大约也是其中最大的一条走狗。夏秋白负责的机动队曾多次协助探测队深入各大森林勘察情况,他作为队长,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林禾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他才发现纳谷的手一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装甲车本来就挤,后面又有一堆武器,林禾回过神来,只觉得连胳膊都没地放了。这样想着,林禾一脚踹在了纳谷的小腿上,甩开他的胳膊对他说:“滚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三个大老爷们坐在两张椅子上,不嫌挤啊!”
纳谷被林禾踹了一脚也不恼,拍拍屁股便走了。
林禾打发了纳谷,便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夏秋白一直盯着林禾也没见他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便问道:“你没有什么话想问吗?”
林禾睁开左眼瞄了他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林禾看了一会,随后又闭上眼睛说:“问什么?”
是啊,问什么呢?
夏秋白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椅子上。
片刻后,林禾又说:“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来的地方是头不回坟地?还是问你为什么指名道姓地找我来送死?”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送死。”
“好吧。”林禾叹了口气,说:“那么多年前的事,你知或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那群搞活体实验的神经病,重新投胎都够在人间霍乱几回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
林禾顿了一下,夏秋白以为他有什么高见,正打算洗耳恭听,就听见林禾说:“50万的买命钱也不算少了。”
“……”
夏秋白一时有些无言,他断定这人嘴里没有好词,转身面朝玻璃,不想再同他说话。
一行人走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到达了欧里森林的外围。这里路上还算顺利,期间除了遇见过一两个草食动物以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故。众人把车停在欧里森林外围休整,除了因为赶路而略显愁态,其他倒是一切都好。
林禾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夏秋白,倒是遇见了另一个老熟人。
德加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坐在领头那辆装甲车的车顶上,上次分别时还肿得老高的右手看上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手里正捏着一个小树枝在那左摇右晃地笔画着什么。
林禾走近一瞧,发现他正指挥着手下的队员,把一块一米高二十公分左右的金属牌插在上。那金属板上像是有字,林禾正要上前看个新鲜,就被迎面走来的夏秋白给挡住。
“干什么?”
林禾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怎么?你们每次行动之前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吗?”
夏秋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大约就是为林禾度身定做的吧。
夏秋白懒得和他贫嘴,不由分说地拉着林禾上前。林禾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才看清上面刻的什么——
“新物历118年11月21日?”林禾喃喃自语道:“这不就是今天吗?”
德加从车顶上跳下来,哈哈大笑说:“这是我们探测队的传统。”
说着德加毫不客气地把手环上了夏秋白的肩膀——林禾看见夏秋白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成功,便不动了。
德加就这么环着夏秋白的肩膀冲着林禾说:“这小子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林禾同德加相处过几天,也算是个旧相识。因此林禾半开玩笑地说:“卖身给他了呗。”
林禾本是开玩笑,谁料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德加突然站直身子,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言难尽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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