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番外:风尘挽歌2
宁承轩在这宁静安详的江南水乡,终于找到了一丝乐趣。
过去的这一年多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觥筹交错,美女如云的生活,突然到了这里,本是苦不堪言,寂寞不已,却突然遇上一个单纯如白纸的美貌少女,他那种蠢蠢欲动的风流情思又涌了上来。
“那天你唱的那首曲子,跟谁学的?”他躺在她的船上,任由她划着船在荷花深处穿梭,再不怕她将自己丢下。
面对着他的时候,她表面是客气,眼里却写满惆怅,淡淡瞥了一眼慵懒的他:“宁先生教的。”
他忽然来了兴趣:“我爹到底教了你多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她抿了抿嘴:“宁先生只是教我读书而已。”
他笑得意味深长:“宁先生宁先生,你很尊重我爹?”
“从小宁先生就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是很尊重他。”她淡淡道。
他注意到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心里微微盘算了一阵:“好像自从你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之后,对我客气了很多。”他邪恶的笑了笑,“难道,你想叫我一声师兄?”
汐汀停下船来,并不搭腔,褪掉鞋袜,露出一双洁白的玉足。
宁承轩怔怔的看着她的脚踝,忽然眯起了眼睛,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手指开始蠢蠢欲动。
汐汀正欲下水,却突然被他一把捉住脚踝:“你可知道女儿家的脚踝有多金贵?就这样随便在男人面前露出来……”他的手指开始在她的脚踝处流连,指下都带着言语里的轻薄,“莫非,你想让我娶你?”
汐汀脸色通红,对他不停在自己脚腕处流连的手指感到愤怒,忙后退两步:“你这个登徒子!”
“哈,明明是你先露出脚踝,想要勾引我,反过来却说我是登徒子?”他笑得很无辜,眼中却写满了邪佞。
汐汀涨红了脸,却依旧挺起胸膛:“江南的女儿,个个下水采莲,露出脚踝有什么稀奇?过往的客人们谁没有见过?偏偏只有你这样的轻薄狂徒才会心生邪念!”她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宁先生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他依旧是笑,没有丝毫窘迫:“哦?你居然知道我爹是个正人君子?莫非你也曾用这样的方法去引诱过他,而没有成功?”
“你无耻!”汐汀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跳下水,却再次被他捉住了脚踝。。
他脸上的轻薄一览无余:“怎么?又想逃?引诱完了?小王爷我可等着你继续呢!”
“小王爷?”汐汀忽然全身一僵,脸上的讶然溢于言表。
“啧啧啧!”宁承轩装作叹息的模样,“难道你从小跟在我爹身边,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可是当今天子唯一的胞弟,曾经权倾一时的王爷,封号——信。”
汐汀圆睁着一双秋水眸子:“信王?”原来,他竟是个王爷!可是尊贵如他,又怎么会来到这个不知明的小镇居住?
宁承轩趁着她一愣神的工夫,忽然拉着她的手,用力往下一扯,汐汀立刻重心不稳的往他怀里跌去,被他紧紧抱住:“怎么样?现在小王可激起了你的兴趣?”
汐汀半躺在他怀中,羞得满脸通红,用力挣却挣不开他,无奈却愤怒的道:“管你是什么小王爷,这般轻薄无礼,实在该死!”
宁承轩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随你怎么说,我不在乎。”说罢,便要去吻她。
汐汀忙偏过头,避开他落下来的唇,正欲呼救,却忽然听见岸边远远的传来呼唤声:“小王爷,小王爷!”
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个人,宁承轩倏地坐起身来,抬眼望去,却只看得见高高的荷花和一片又一片硕大的荷叶。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身下咬牙切齿的少女,邪魅的笑道:“你运气不好,今天的引诱计划怕是失败了!”
汐汀咬着牙看着他:“走开!”
“呵呵。”他笑了笑,“你这算是言不由衷吗?你知不知道,还没有哪个女人面对我的时候,用的是你这副表情!”
“下流!”她涨红了脸,说出这两个自认为肮脏到极点的字。
“我可是你的宁先生的儿子,你竟然说我下流?”他玩味的看着她。
“你不配作宁先生的儿子!”她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被他压出的褶皱,拿起船桨往岸边快速的划去。
船儿很快靠岸,宁承轩看着岸边站的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腰间却都系着白色的绸缎,心中顿时一紧,立刻跳上岸来,还不忘回头看看船上那个怨气冲天的娇俏人儿,却发现她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掉转船头,又往荷花深处去了。
他本想笑,但一想到身后的这几个人,顿时便严肃起来,转身道:“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齐齐下跪:“启禀小王爷,皇上……驾崩了!”
宁承轩全身忽然一僵,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已经不再流动,脑中嗡嗡直响,所有的思觉都被那句话所替代——“皇上……驾崩了!”
那边船上的汐汀,很不巧因为站在下风向,也让这句话顺着风飘进了自己耳朵。
当今皇帝,驾崩了?
宁驿弦静静坐在房中,手中紧紧握着钦差带过来的那块玉,眼神却是呆滞无光。依雪踏进来,关上房门,来到他身前,蹲下身子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迷茫,仿佛看不清楚她是谁,这样的眼神,上一次出现,还是十年前太后离世的时候。
那一次,一得到太后患病的消息,他们就匆匆赶回了皇宫,他更是一直寸步不离,衣不解带的守着太后,亲自服侍汤药。
尽管如此,太后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重,他整个人也一天比一天憔悴,直到太后寿终正寝,他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是这样的眼神。
太后下葬那天,他内心所有的悲伤方才一次性爆发,死死扣住棺木,不让人抬进陵墓内,最终是被皇帝派人拉开的。他难过得晕厥在地上,醒来之后抱着她哭,一直哭。
依雪看着此刻又是那副神情的他,忍不住心疼与难过,伸手抚上他的脸:“驿弦……”
他仿佛这才察觉到她的存在,眼睛一直锁定在她的脸上,却毫无焦距,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
依雪站起身来,将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一如他从前安慰自己那般,轻轻抚摸着他。
他沉默的靠着她单薄得身体,闭上了眼睛。
依雪感觉得到一阵凉意从他的眼角处,透过层层的衣衫,一直传到自己的心里。
傍晚时分,汐汀划船靠岸,往家返回的途中,特地去了那所从小就熟悉的小房子。没想到却看见宁驿弦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手中提着一壶酒。
汐汀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宁先生。”
他一直愣愣的看着潺潺的河水出神,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她,隔着一层朦胧的光圈,艰难地辨认出她是谁:“汀儿。”
她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依稀看得出他的眼眶是红红的,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小心的道:“宁先生,你很难过吧?”
他又看着河水,波光粼粼的河面在他的脸上也印上了清冷的水光。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也看着水面:“其实,当初我父母一起遇难的时候,我也好难过,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可是宁夫人那个时侯对我说,死亡,对于离开的人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甚至有可能是一种幸运,可是活着的人,往往只会注意到自己的悲伤,而忽略了离开的人的感受……我那时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也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既然是宁夫人说的话,那便一定是有道理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过给你听,但是我想说给你听……”
宁驿弦依旧沉默,仰头喝了一口酒。
她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平静的日子里,她不会说,因为她不想勾起心内尘封已久的伤心事;在这样难过的日子里,她更不会说,因为她怕他会更加难过。
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样。她会给他足够的空间,就像此刻,他知道她在屋子里心急如焚,可是她不会来打扰他。
“这是我第四个最亲的人离开我……”他喝完一口酒,忽然哑着嗓子开口,“第一个,是我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第二个,是我的女儿,在我二十五岁那年;第三个,是我母亲,在我三十岁那年;这个,是我最敬的兄长,在我四十岁这年……”
她偏着头看着他,有酒从他的嘴角缓缓滑落:“他们都这样,一个个的离我而去……”
“可是你至少还有宁夫人。”她突然开口,“你和宁夫人这么恩爱,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哪像我……”
宁驿弦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她,想起了那些早已布满尘埃的往事:“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我女儿很像,一样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她若是还在,也和你一样大。这个世上,我最愧对的人,就是她。我一直好想教她念书,手把手教她写字,弹琴……可是都没有机会……”
汐汀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一直教我,你把我当成你的女儿来教?”
宁驿弦不再说话,仰起头喝酒,一滴泪不经意间划过眼角。
汐汀忽然拿出自己的绢子,伸手到他的脸上,小心的为他拭去那一道并不明显的泪痕。
他身子忽然僵了僵,脑中划过一个什么念头,可是或许是因为太悲伤,所以根本完全抓不住,只是让它一闪而过。
过了很久,他打发汐汀离开:“很晚了,你回去吧。”
汐汀抱膝坐在他身边,觉得有点冷,转头看了看他平静的脸,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坐在河边上,吹着凉凉的冷风,忽然感觉到肩上多了一件袍子。依雪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晚上凉,你别在这里久坐,明天还要早早起程。”
他没有搭腔。
依雪静静站了一会,没有再开口,转过身就要回屋子里。在她刚要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伸出手来:“雪儿。”
依雪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一向温暖干燥,可是今天,却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热度。她在他旁边坐下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她的手小,并不能完全捂住他的手,可是她还是竭尽全力,想要给他一丝暖意。
他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了半天,冰凉的手指终于有了一点知觉,伸手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拥住:“雪儿,我只剩你跟轩儿了。”
她没有回答,可是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驿弦,你知不知道,早在你抛下一切,随我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你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你就是我的全部。你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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