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伪装者
“刚才说叫桑榆是吧？”宋濂盯着桑榆挑起半边眉毛，说话声音往上拔高了音节。
“嗯。”桑榆硬着头皮，陪着一张僵硬的笑脸。
“哎，你们学校姓桑的多吗？”宋濂说完，看着桑榆歪嘴笑了下。
他这话里明显藏了后话，桑榆一时想不到宋濂这是要干嘛也只能顺着他说：“N大光学生就有三万多人，尽管桑是小姓，但也应该有不少人同姓的。”
宋濂这人跟谁熟了那就是个话痨，可跟不熟的人他还挺高冷的。梁芳芳发现宋濂第一次见桑榆就追着人问个没完便觉得有些好奇：“濂哥怎么了？”
“没事儿，就听到你同学姓桑，我想起来一个女的。她也是你们N大的，叫桑小花，不知道你俩认识不？”宋濂说完特意看了桑榆一眼，见她两嘴角僵在脸上，心情瞬间又愉快了十倍，说话的时候连眉梢都在努力冲进发际线。
“磊哥，记得不？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上个月回宁城的时候在大巴车上遇到了一个女流氓。”宋濂跟梁磊说完，又对梁芳芳说，“我一动没动，那女的自己冲过来非说我摸她，天王老爷的，就她那枣核一样的胸还出来碰瓷儿。”
“不是吧？”梁芳芳皱了皱眉，“这素质应该不是我们N大的吧？”
“N大的素质都好了？谢小薇不也是你们N大的？”宋濂这说话宛如茶水店不要的伙计——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芳芳一愣脸色立马窘迫的几分，不过宋濂完全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着：“有谢小薇那类的，再来个桑小花，也见怪不怪了。你说是吧，桑榆？”
谁是流氓了？你才是收债的流氓！你全家都是流氓！活在另一个次元的小桑榆这会儿已经摔了记仇的下本子，气得捶地指着宋濂鼻子痛骂，可存在于这个三次元现实世界的本尊却只能继续保持着微笑，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濂哥？”
“误会？”宋濂摇了摇手指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桑榆：“我能误会她什么？总不至于是桑小花看上了我的美色，主动出击就为赖上小爷我吧。”
啊呸！不要脸的臭胚子！活跃在桑榆内心的真实本我跳起来啐了一口。
“不至于，濂哥，你大概是想多了。”桑榆笑着对宋濂说，心里安慰自己主要是她实在打不过这一米九的大哥。
“我想多了？”宋濂一扬下巴问桑榆，“那你说有什么误会？”
宋濂今儿这顿饭的反常早就让梁磊有了些疑惑，尤其是他刚刚这句话一出口，马上就听出来了果然是有问题：“你俩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这次两人倒异口同声，宋濂侧头看着桑榆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既然他俩要装，自己没必要得当面点破，毕竟“看破不说破”可以算得上梁磊这些年打工积累来的重要人生经验之一。他看了眼有些局促的桑榆又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宋濂，低下头继续吃鸭血粉丝，刚才的问题就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哦，我还以为你俩有过节。”
宋濂胳膊肘怼了梁磊肩膀，笑着说：“磊哥，你觉着我跟一姑娘能有什么过节啊。”
“你跟姑娘的过节多了。”梁磊悠悠地补了一刀，“现在追着你跑的小姑娘，迟早都得跟你有过节。”
宋濂皱了下眉头：“你说谁啊？”
“吴若晴，那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梁磊说。
宋濂撇了下嘴角：“大小姐能怎么样？总不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在大街上强抢民男吧！”
宋濂说完，桑榆的眼角跳了三跳，就冲这脑回路，他可真真配得上“宋爱民”这名字，半点没埋汰三个字透露出来的二傻子气息。
梁磊脸色没变，慢腾腾地说：“宋濂，你可真是个妙人。”
梁磊话是不多，但每句话都跟有毒似的，桑榆听得直想扑上去掰开那位大哥的嘴巴看看，他是不是跟眼镜蛇一样嘴里有条分叉的淬了毒的舌头。
“你要说妙人，那怎么也得是许冠一吧！那哥们真的是神了。”
宋濂说到了令他兴奋的话题，咧嘴一笑露出口大白牙，拍着大腿，对梁芳芳说，“你见过在网吧整晚整晚学习查资料的吗？”
“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来写个你们毕业用的论文，结果快两年，这兄弟每周都来，就坐那儿能看一晚上什么几何什么结构的，我就没见他打过游戏看过电影。我有时候在那儿想啊，这大哥该不会是金蝉子转世把网吧当盘丝洞来磨炼心智的吧。”
“咳”桑榆轻咳嗽一声，把到嘴边的笑又给压回了肚子里。
“你有什么不满的？”宋濂明明跟梁磊和芳芳说话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扭头一对上桑榆就立马横鼻子冷眼起来。
“没有。”桑榆摇了摇头。
“有意见你就直说。”宋濂两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半抱胳膊。他本来就个高块大，这架势一摆显得桑榆更小一只，怎么看都有种威胁的味道在。
梁磊刚想让宋濂收敛收敛，就见他嘴角往下一掉，说：“对我有意见可以尽管说，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改，但是你说了我肯定会想办法收拾你。”
桑榆心中活跃的小桑榆听到这话恨不得一个白眼把宋爱民翻到月球上去，可她面子上赔着笑，说：“濂哥，我对你哪有什么意见啊，以后还指着你罩我呢。”
“我罩你？你是不是当我老年痴呆健忘啊？”宋濂跟桑榆说话就没一句能好好说的，开口总带着怨气。
说的是不认识，但宋濂只要一开口就在反复印证梁磊的猜测，这俩家伙哪是不认识分明是积怨颇深的旧冤家。他用脚轻踢了宋濂一下，清清喉咙，说：“干吗呢？粉丝都泡坨了，赶紧吃吧。”
“我吃饱了，磊哥，濂哥，我先回超市了。”桑榆说着站起来，她笑盈盈得一副从容，像是根本没在乎宋濂的不满。
“哥，我跟小榆一起。”梁芳芳见状也赶紧站起来，她察觉到了宋濂对桑榆的敌意，皱着眉头拉住了桑榆的手。
“好，吃饱就行。”梁磊看了眼神色各异的三个人，把小饼掰碎泡在了粉丝汤里，继续低头吃饭。
桑榆走了两步回头朝宋濂笑笑，宋濂看着她牙直痒痒，他总觉得这女的一笑就没什么好事儿。
“小榆，你别怕宋濂哥，他就是嘴巴坏一点儿，但人很好的。”梁芳芳看着桑榆紧绷嘴角，担忧地对她说，“宋濂哥很聪明，他电脑玩得特别厉害，网吧现在管理主机的几个程序都是他自己写的。”
梁芳芳竭尽全力地说着宋濂的好话，不过这些桑榆只是捡着听了些，她现在脑袋里想的都是另一件事儿。
“好，我没生气，你别紧张呀。”桑榆拉住梁芳芳的手，晃了晃，笑着说：“芳芳，对谢小薇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要理她就好了。”提到谢小薇，梁芳芳情绪瞬间就低沉下来。
“你哥哥知道吗？”桑榆明知故问。
“嗯。”梁芳芳点了点头，苦笑一下，说：“其实我哥他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一个样，我们能拿她怎么办？心里再难受，也不能把谢小薇堵校外打一顿吧。”
梁芳芳说着声音和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咬着嘴唇尽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泪在眼眶边缘滚了一圈又被吞回去。她用力吸了口气，说：“我哥十六岁出来打工，欺负他的那些人可比谢小薇坏多了。”
“他告诉我，被人欺负了有两个应对的法子，要是能不顾一切就打回去，要是不能就忍下来。我阿妈把命搭进去才把我送进大学，我现在只想把大学好好念完，小榆，你不用担心我，我和我哥早就被生活摔打习惯了，没啥是不可以忍的。”
忍，为什么要无止境的忍耐？凭什么有些人就因为一点点权利就能为所欲为，就那么丁点好处就能任意欺负人，老实本分倒成他们眼中的罪过了！这种压在胸口说不出来的憋屈让桑榆忽然觉得宋濂嚷嚷着“要敲掉谢小薇一口牙”的冲动反而更舒服一些。
桑榆也没钱没权，她同样的不爱好巴结讨好，可她不是梁家兄妹，开学以来的一大堆细碎小事儿堆在一起逼得桑榆实在不想继续让步，她就是彻彻底底地不想忍着谢小薇了。
桑榆抓住梁芳芳的手，说：“我们总有办法收拾谢小薇，不用不顾一切，也不用太费力气，只要耐住性子等着她自己跳湖里，然后就能痛打落水狗。”
“小榆。”梁芳芳轻声叫了声桑榆，神色紧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干呀。”桑榆笑着摇了摇头，“你信不信就谢小薇那毛病，用不了多久就得蹦跶上天，到时候只要一点火星自然有人要收拾她。”
“我才不管她咋样的。”梁芳芳急切地说，“你别冲动招惹麻烦就行，咱们来N大都是好好学习的，别为了那种人影响学业。”
“不会的。”桑榆笑得眉眼弯弯，“我还等着年底申请奖学金呢。”
梁芳芳看着桑榆，她猜不出来她的心思，但很明确地知道桑榆是个顶聪明的人，她相信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绝对绝对不会脑子一热去做傻事儿。
宋濂回到网吧后收到了桑榆的短信：“磊哥知道你要找谢小薇的事儿吗？”
“用你管！”宋濂打出三个字，后面还特意加了个感叹号。
“他一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保准拦着你。”桑榆快速回过去，没等宋濂回复又继续编辑了一条，“你要是真打了谢小薇，芳芳可就惹麻烦了，搞不好会被扣上打击报复同学的污名而被记大过，不给学位，甚至直接退学。”
桑榆的短信才发过去，那边宋濂的电话迅速拨过来。桑榆扫了眼手机，挂掉他的电话，回信息：“我和芳芳在超市上班，六点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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