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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受伤


“姑娘!”

        “小将军!”

        四面八方的声音和着微风一并入了跟前,在南萧的骑兵、王师的将士剧烈的惊呼声中,极速下坠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冲击的反力让我顺意的紧靠墙身,“砰”

        “南熹,”陈瑾之轻唤出声,借着夜色,终是看到手指的触感并不是错觉,左手探入敌首脖颈的短刃被他抽离,只剩下浅弱的意识在支撑,“拉稳,别动。”

        还未跌落的那刻,我分明瞧见,没入敌军浴血奋战的人被围攻划破袖口,离得那般远,我竟是没留意刀剑染血,所提剑招都是冲他来的,“放手啊,师父,”拦腰截住我的那只手已然冰冷,袖口的鲜血此刻一点一点掠过我的视线,落入无尽的黑暗,“你会死的!”

        “这手,为师握住了,便不会再松开,若不能护你,如何能护这天下。”

        玄色的夜下,棉落跟着常深候在城角,刚得了箭令匆匆往上赶时,落入众人眼中的,便是被城下箭士射杀的侍卫和刺穿颈部没了生息的李策,棉落一刻不停的往里走,目光触到身中箭伤的人,颤音道:“快来人,姑娘还在下面,没上来。”

        常深带人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陈瑾之急喘出声,“本将军自己来。”

        我被他轻拽上来的时候,周遭的兵士皆未开口,惟有他觉察我的目光,哑声轻提:“师父还有事,南熹,先回去。”

        高墙之下,余下的王师和随我而来的几百侍卫护着我往回走,回眼看去时,他正好垂眸紧盯着我离去的方向,然后扬了扬手,垂立城楼。

        “将军。”军医从外墙急忙上来,刚才的情景是个人都受不住,何况早前便受了重伤的人。

        “留一队人马,其他的随傅将军回营,今夜之事,切不可与外人提起。”常深记得陈瑾之上来时,叮嘱的话,现下功成,亦可遵循。

        城墙下的傅辞低了眼,被部下带着离开。

        “傅将军,”我回营多时,才见着同师父亲近的将领现身,这下倒是顾不得眼前的人说过什么,快步上前,“师父为何没随你一块回来?”

        “城中百姓受了惊吓,将军带兵先行安抚,不日便回,小将军放心,”等我略微抬眼时,傅辞低眸淡笑:“刚才的话,是我冒犯了,以后不会了。”

        傅辞自是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只想赌一把,没成想这一把,害得将军重伤,还差点害死了她。

        夜色下,傅辞站在营口之上,还能看到远处的燃烧的火把下斑驳的影子。

        “是三叉箭!”军医看着从他上来就扶墙而坐的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冷意,“将军”

        常深看着军医还想说什么,被冷汗直冒的男人打断,“有劳军医。”陈瑾之垂了眼,示意自己知道这箭有何忧患,不多说亦是不施压,军医陪了他多年,一眼就能知晓,他已经没了力气,刚才能不动声色的,没让南熹察觉出异样,已算万幸,现下,只能微睁着眼去看燃着军火的王帐。

        幸好,今夜有人陪她,断不会出现,半夜惊醒还无人发现。

        留在城墙上的几位将领都忍不下心去看这场“残忍”的取箭,此箭名唤三叉箭,箭矢成倒勾,由正中尖刃和两侧小刃构成,若强行取出,骨侧和皮肉会造成二次回伤,若停留多时不取,这痛也是少有人能承受的,前朝部族,有位李将军也是中了同种箭矢,伤口本愈合的好好的,待到次日,竟传了噩耗。

        可刚刚将军示意让常深斩去,显露在外侧的箭身时,众人都捏了一把汗,这是有多能忍,才能在肉身骨血的撕扯中一声不吭。

        整整两个时辰,背对而战的将领才听到军医长舒口气,再道:“行了,带将军回营吧。”

        本是闭眼的人忽地睁眼,只是一个摇头就打消了众将士抬他入营的念头,现如今陈仟行和丁敖被派去宣城平乱,无人能劝住将军,只得依了他。

        唐唐北方王都的大将军,披着个破披风坐到天明,才听了几位将军的话,寻了个没人的屋子住下。

        “此箭是南萧兵卒所用,将军为何不查?”守在门口的将领出了声,藏在心中多日的话顺着床榻上男人的睁眼落下。

        “陈珏!”常深刚从后门进来,听到此话,低呵道,顺手就将熬好的药递给身边的人,“你,跟我出来。”

        陈珏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过来报信的兵卒,待他点了头,小兵才离开。

        “你是不是以为,将军一旦沾上南萧的事情就乱了方寸,又或者不像你认识的将军了?”常深见人过来,幽深的目光从离开的兵卒处收回。

        “常将军不也这般认为,将军从南萧送人入黎便变了一个人似的,于往常多了”陈珏时刻握着剑,就算自己口中的陈瑾之再有多不惜命,不顾自身,可那人是他,陈珏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护着。

        世人皆叹锦北王手中多能将,却不知这能将是他用生命救回的。

        “多了人情味,多了笑容,多了一个少年该有的模样,他才十九岁,已经护了北漠十年,受了无数次的伤,何时他也能被标下这般质疑,我常深,把话撂在这,若下次,你对他再像刚才一样,兄弟没得做了。”

        “刚才,何事?”常深提了一嘴,目光淡漠扫视。

        陈珏自是知晓常深想问的是什么,刚才士兵赶来,同他说起,长城一带有常远军数万,往南萧聚集,随后兵分四路往各处去,其中一行往郇城来,“无事。”他不会再告知将军南萧的任何事,对王师来说,将军是指挥使,也是家人。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陈珏半晌无言,刚才的理直气壮全都缘由,半月前将军丢的半条命,可现在全然消了,他也忘了为何这样。

        “你真以为李策的手里只有小将军?”经过身前的人低声道,那夜高墙的石拱门里,有数名百姓被关在里侧,这也是陈瑾之何故只身上楼之一,为民去,也为她去。

        “大将军让两位将军进去。”骑兵副将端了空碗出来,眼见着两人气氛不对,很快开口。

        躺了半月的人此时已经起身,墨色外衣披在身上,堪堪抬眼,“上次的事,是本将的问题,没顾及各位内心的想法,现得陈将军提出,才缓神思忖,传军令前,还是想再问问陈将军,可想入藩王亲卫。”

        这下,不止是常深顿然,就连随在一边的两营副将都失了神,“将军,标下不离开王师,也不离开将军,标下从军以来,得将军授受,所起念头皆是为将军生,为将军死,若不能如愿,标下便自刎于此,生不能护王平安,死也要守着北漠大地,守着将军。”陈珏扑通一声跪地而出,他没想到四起的胡话,能让将如家父的将军起了舍他的念头。

        常深和两名副将也随之跪地,本来想着最多不过罚到鸟都不拉屎的城邑去,可这次显然是无力回天。

        “陈珏,你随军也有五年,如何不懂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月白风清,男人缓步上前,噙着笑,再次开口:“而你,恰恰是将这句话运用到极致,仗着军情繁重,教唆新兵传播谣言,污小将军名声,你说,如何留你。”

        陈珏仰着头,不肯就此作罢,气上心头,胡话也跟着出来:“标下只是不想将军深受谣言伴身,将军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吗?她一介女子怎可和将军作比,为将者如何心软,将军这样岂能成就大事。”

        “放肆,”陈瑾之怒极了,轻斥:“你可知,此番话传入王城的后果,不止是本将军,就连五十万王师都会被你连累,南萧的姑娘,怎得你胡乱开口,先不说你祸从口出,就单单从野心来说,从一开始你就来错了地方,淡泊名利的王师不适合你。”

        面前的男人没了笑,只是与前一秒略微带起的笑意全然不样,倦怠里多了丝傲气,真真如《高诗题句》里,若沙岸忽而至,将王何其顺韫,吾军不攻大捷,微风如将士之才。

        “传本王军令,即日起,削去陈珏步兵营将军一职,特送入藩王辖地,永不召回。”

        空荡的里屋中,只有烛火还燃着,虽说末冬已过,入了晚春,没有炭盆的屋子还是冷了些,陈钰愣了神,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瑾之未动半分的被褥所牵动,悉数将想说的话咽下,点了头。

        离开的时候,只有常深去送,落过雨的台阶有些滑溜,好几次,常深都无从说起,陈钰看出他的心思,抬眼看向熄了火的屋子,说道:“是不是在想,明明再僵持半会儿,将军准能松口,或者在想,明知会有所“小惩”还拒不闭口?”

        “你既是知道,为何出此下策?”常深理解不了,陈钰对王师,对将军的忠心不低于所有人,这一次,竟然点了头,同意离开。

        “你不懂,常深,”陈钰停下脚步,“这样天气,连我们都是穿了厚衣铠甲,而将军入夜只着里衣,披一件大氅,习惯往常入睡的人,这几日连被褥都未动过,这是为何?”陈钰回头看了眼还停在原地的人,出声。

        “为何?”常深还揪着之前的问题,随意道。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将军的伤口定是没恢复好,又疼了,他只得在夜凉时分,没有炭盆、被褥的加持下,和着寒风,忍住这份痛。”

        “常将军,当年,你入王师,我从淮都接你过来,现如今,我出王师,你送我,也算相抵了,以后,还劳你替我护住北部边防,我陈珏在漠河做王师的后盾,一日是王师的人,一辈子都是,去了藩王那里也是。”

        常深顿然低眼,再抬头时,同在一处的挚友已经离开,郇城的天儿是挺冷的,冷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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