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她……人还好吧?”
晚上的协和住院部比白天安静很多,不变的是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的倦容,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代表死亡和衰老的消毒水。
李奚岩上一段婚姻没有孩子,她又一直很想做母亲,好不容易在这个年纪怀上孩子,还没四个月就没了,一定很伤心。
“还没醒。”周岐人望了眼病房,根根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他还没到五十,鬓角就白了一大半,“她要我别告诉你,怕影响你七月的分班考试。你也知道了。”
怕影响我还把孕检单放在门口,生怕我看不见吧。周湘腹诽道,没说出口,毕竟她已经很可怜了。
病房的窗户很小,透过小小的窗户只能看见纯白的墙面,纯白的被单,还有被单下面看不太清的干瘦身体,让周湘不受控制的想起母亲生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虚弱的躺在这样的病床上。
“是什么原因?”大概是错觉,周湘觉得周岐人看起来很可怜,“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医生说胚胎有问题,她最近也没休息好。”周岐人欲言又止,“今天她摔了一下。”
“在家里吗?怎么会摔。”
周湘仔细想了想,家里也没什么凹凸不平的路面,院子里的花盆也记得要人挪到旁边了。
“她看见你书房柜子上的兔子脏了,想给你拿下来洗一洗,你十岁那年你妈送给你的那只。”
兔子……周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心脏一紧,无意识躲开周岐人的眼神,没能避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没事儿洗什么兔子,还非要逞能踩凳子拿,自己又不是十岁的小孩儿,闹别扭了拿兔子哄哄就行。
“你要我在医院陪你吗?”周湘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但也不是不能将就,“今天作业不是很多。”
“不用。”
周岐人摆摆手,嘴唇苍白的好像刚刚流产的人是他一样,“你早点回家吧。”
如果不是你的微信,我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到家了。周湘不明白周岐人叫她来医院的意义在哪里,她没法和李奚岩对话,周岐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想和她对话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你能不能少惹你姨妈生气,她身体一直不好,要是你能让她顺心点……”
周湘知道推卸责任是男人最拿手的,但她还是很意外周岐人会在这个时候推卸责任。
“要是你能少让人说点她的闲话,多在家里待几天……”周湘停了下来,突然觉得和周岐人争论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回家做梦。
她没道别,甚至没给戛然而止的话画上个句号,只是耸了耸肩,看了眼楼道上的钟,给周岐人留下个背影,走的很潇洒。
她希望她能永远潇洒,可惜事与愿违这个道理她在小学时就明白了。
“周日上午有空吗?我想去趟归元寺。”
周湘趴在床上,感受着蚕丝被的柔软和沅沅的毛茸茸,眼睛快要不听使唤的闭上。她昨晚没睡好,而且预料到未来好几天可能也睡不好。
“有空,怎么了。你要转运?”林柔凝知道周湘的烦心事很多,也知道她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热衷于参与迷信活动,“归元寺数罗汉挺灵的,我每年都会数一次。”
林柔凝和周湘介绍了三种数罗汉的方法:按男左女右的方式、按踏进罗汉堂的方向还有随缘数法。周湘选择了最后一个,她不喜欢随缘,但有时候和缘分抗争意义不大,应该说是很多时候。
“第一百六十七,善德尊者。”周湘不太喜欢第一百六十七的神态,但林柔凝说只能以第一次数的为准。
“看着蛮和善的。”
林柔凝仰望着罗汉像一边点头一边说,想起去年自己数的那尊,解签的人说九月会遇见很重要的,果然就遇见了段冉。
周湘比林柔凝有钱,但她不打算让解签的人赚这二十,他一整天就坐在那儿对不同的人说相同的套话,还不如直接百度看看,不要愧对互联网前辈的心血。
“从来淑女世称贤,常与公婆共乐天。丈夫妻子同孝顺,一家福运自绵绵。”周湘一句比一句念得迟疑,到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在用耐心读下去,“你觉得合适我吗?”
不仅不适合自己,也不适合母亲,更不适合李奚岩,总之自己身边的女性没一个适合的。
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幸福,可能更像是一种给奴隶的恩赐和认可。为什么从没听说教导男人要和岳父岳母“共乐天”,也没什么“好女婿”“好岳母”评选?
林柔凝有点犹豫,对着这样的签文她实在没办法接着说归元寺有多灵,“可能是……罗汉打了个盹!反正你来也不是特意来数罗汉的,许愿了吗?”
“许什么愿?”
又有钱又漂亮的女人是没什么可向神仙祈求的。
“我怎么知道你许的什么愿。”林柔凝咬了口素包子,天真的眨眨眼。“你跪在双面观音那儿半小时是在发呆吗?”
哦,在说这个。
不是在发呆,不过和发呆也差不多。她在想李奚岩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自己没能看一眼世界的弟弟或妹妹,她也不是主动想它的,只是它老是奇怪的出现在自己梦里。
要找也应该去找它亲妈,再不行也应该去找他亲爹,促进促进不存在的父子情或父女情。
“我没在许愿。”周湘不打算和林柔凝说它,“可能有点困吧,没看时间。”
“你耐性真好。”
林柔凝没接着问下去,她懂周湘的表情,现在这个表情就是她不想说下去的意思,“回家吧,不管你许的什么愿,都会灵验的。”
身体的惩罚比神仙的保佑来的要更快,也更巧,还好周湘很有经验。
“alice,你第一个。”
周湘的英文名是小学老师起的,因为她那时候很爱看爱丽丝梦游仙境,每天睡前都希望第二天早上床边能出现一只白兔子。小学生周湘还不知道以后的每一次演讲作业都会按字母顺序来点名。
“真倒霉。”周湘啐了句,揉了揉膝盖,讲稿也没拿就上了台。
昨天上午就不该在归元寺跪那么久,明明就不灵。
演讲讲了多久,她的膝盖就疼了多久,程言兴就凝视了她多久。
“讲得不错。”许潇想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眼睛又忍不住的往周湘身上瞟,“不过有几个音发的不够标准,感情也不够饱满,演讲不是背课文,有很多维度需要注意。”
这么厉害你不如去做评委,要不然我出机票请你去美国竞选总统,或者干脆毛遂自荐去当奥巴马的英语老师。
她心里为许潇想的三种“职业规划”一个也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嗯了声,甚至没看许潇一眼。
“嗯?”许潇不太习惯周湘的沉默,还以为她会和自己针锋相对,大概是她根本瞧不起自己,所以连争也不愿争,更加可恶。
许潇本想再奚落奚落,又看见周湘眼下的乌青,还有微微蹙起的眉头,“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好?”
有这么明显吗周湘懒得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没由来的疼痛和自己如影随形十多年,就像是某种神秘的诅咒一样,她早就习惯了,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很悲凉而已,“太难听了。”
“你说什么?”
“他讲的太难听了。”周湘朝讲台的方向抬抬下巴,声音轻的只有许潇能听见。
“有吗?我觉得在男生里还算过得去。”
不算过得去,算很好。周湘没回应许潇的话,她在想程言兴说英语的声音好像很熟悉,和她八岁在英国公园里遇见的一位喂鸽子的绅士很像,那个绅士还送了她一个黄色的小气球,她一个下午都很认真的牵着气球,生怕它会嗖的一声突然就飞到很远很远的额天上,飞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许潇有的话说的没错,感情很重要,不过不一定是演讲者的感情。
“谢谢你。”程言兴走下讲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座位上拿包,而是走到周湘身边,在她耳边没头没脑的道谢。
“谢什么。”周湘的好奇心让她暂时忘了自己还在和程言兴吵架,应该说是冷战比较贴切。
还愿意和自己说话,不算太糟糕。
只不过是几天没说话,程言兴发现他再对着周湘时,呼吸变得很急促,比第一次在周家见到她时还要急促,“谢谢你替我选演讲的题目,还有帮我看稿子。”
哦,小白眼狼良心发现。
周湘没抬眼看他,“不用谢,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想说。”程言兴深吸一口气,要说下面的话很为难,但要看着周湘给自己摆脸色、看着她和自己朝夕相处却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更加让他为难,“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希望你原谅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过,反而很珍惜你,因为太珍惜你所以会失分寸,希望你能继续和我做朋友。”
他没等到周湘的回答,所以理所当然的猜起她的回答,“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周湘没有不愿意,她只是觉得很痛,从膝盖到小腿,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在叫嚣着要离开她的身体,痛到她没心思想程言兴的话,痛到她觉得好像站立也是一种折磨,有没有骨气也没那么重要。
“我可以靠你一下吗?”
周湘也没等到程言兴的回答,因为他听见的是:“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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