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 往她脸上贴金
京中近来掀起一阵近乎狂热的潮流。
城东悄无声息地开了个铺子,店面不大,只二层小楼,装修却格外别致惹眼——窗户偌大一扇,竟是由一整块剔透的水晶造出来的!阳光一照,整个屋子里全都亮堂堂,是谁都不曾见过的奇异景观。
虽然店家说那不是水晶,而是玻璃,可百姓们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玻璃,反正亮晶晶的肯定也是好东西,没看那些大官夫人小姐全都一窝蜂似的往店里钻吗?
店里卖的货物品类繁杂,大到屏风桌柜,小到耳坠珠串,共同之处就是材质都是玻璃。
既是好东西,价格也与百姓认知中的宝石别无二致,又因只此一家有售,物以稀为贵,更是水涨船高。
像二楼卖的那些大件高货,非达官显贵轻易不能拥有,许多自认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来时气焰嚣张,要看就看最好的,然而一听价格,顿时萎靡,又不好意思空手而归,只得肉疼地撒出大把银两,抱着小几号的精致摆件悻悻离去。
但也不是所有东西都那么贵,一楼的小件价格都很亲民,小巧玲珑的珠花戴在头上灼目极了,要价却低廉,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消费得起,买一支回家去,能哄得家中女眷开心许久。至于做工设计更精细的首饰,便都摆在二楼,是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
如此分流,秩序井然,不论是什么消费水平的人都能来逛上一逛。掌柜脾气和蔼,笑脸迎人,即便不买东西也能得到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如此,倒是鲜少有人离开时空着手。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也是店里的东西实在精致,但凡谁的口袋里有两个闲钱,都难捂住钱袋。
自这家连招牌都没挂的小店开起来后,城东一整条街的生意都跟着沾了光,对面原本半死不活的酒楼也重焕新生,每天不到饭点就挤满了人,开得风生水起。
酒楼顶层雅间内,窗户半开着,料峭寒风吹进来,好在屋里点了暖炉,倒也不叫人觉得冷。
年荼盘腿坐在窗边,姿态闲适,一手托腮一手撸猫,与自家伴侣共同欣赏玻璃小店人来人往的盛况。
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她在心里计算着入账的小钱钱能换多少粮草铠甲,算到兴奋时,忍不住抓起趴在腿上的小猫咪,猛吸一大口。
“咪呜……”,小猫咪叫声很娇,尾巴缠她的手臂,每个动作仿佛都经过精心设计,极尽勾引。
年年最近沉迷赚钱,夜里累得倒头就睡,他不舍得把她闹醒,憋得浑身冒火。
现在生意稳定了,也该来疼爱他了吧?
一人一猫对上眼神。
年荼从那双湛蓝的兽瞳中读懂了渴望与期待,小脸一红,先是有些恼,觉得雄性满脑子就想那些事,但恼意马上又消散下去。
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那些才是不对劲。
她的伴侣都不是风流好色之徒,对她有情,才对她生欲。若非如此,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但他们只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她的身上,可怜巴巴等她垂怜。
是她太牵挂远方的灰狼,以至冷落了身边的空凛。
年荼深刻反思了自己,低头亲了亲小猫咪的脑袋,感觉到四只毛绒绒的爪子开始掀她衣裙,立刻红着脸抓住,“这可是外面!”
就算要干什么也得等回宫再说。
现在窗户还开着,门口还守着卫兵,说不定还有暗卫藏在附近角落里。酒楼的隔音也并不好,能清晰地听见隔壁几人拼酒行酒令的声音……
年荼下意识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几声叮当脆响传来,又有液体汩汩流淌声,似乎是有谁酒醉碰倒了杯盏。
“六爷小心——”
“哎呦!没伤着吧?”
“还好还好!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酒杯!”
“嗤、这有什么稀奇的?”,醉酒的人听声音是个年轻公子哥,在这一行人中地位明显最高,面对友人酒伴的关怀显得很是不屑一顾,“不过一枚白玉杯,也值得你们如此在意?”
“我近日新得了一套玻璃杯,改日叫你们看看,那才叫……”
他的话音未落,恭维声已经接二连三响起。
“玻璃杯?!”
“嘶——那可真是稀罕物!”
“就等六爷带我们开开眼了!!”
六爷被吹捧得飘飘欲仙,很是舒坦,打了个酒嗝,“你们可知晓,玻璃是什么来头?”
不管知不知道,底下的人琢磨着他的语气,都一致摇头表示不知。
既然他们如此无知,六爷就有了卖弄的机会,兴奋开口,“听说那玻璃铺子背后的主人原是北地一普通商贾,祖祖辈辈走商北戎,倒买倒卖,做些廉价的珠宝玉石小生意。直到某日家里老人梦中得山神指点,竟有了点砂成宝的本事,山神赐名为玻璃……”
年荼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
这六爷给人感觉是个纨绔,倒是把她编的故事总结复述得很好,简练又不失重点。
“……去年老人离世,只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批他做好的玻璃,神异的本领却没能传承下去。这一家子都是胆小怕事的性子,手握重宝担心遭人觊觎,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直到搭上一条皇商的线,将手中大半玻璃都贡到了宫里,才终于安心。”
贫者乍富,担不起这份贵重,反而如同握了一块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就容易被有权有势的人连皮带骨吞了,连点痕迹都不留。
但入了天子的眼之后,情况就大为不同了,皇城脚下,谁敢放肆?
前些日子,皇帝赏了献宝有功的年氏一尊顶好的素冠荷鼎玻璃摆件,年氏又办了场赏花会邀京中贵女共同赏玩,自此之后,明里暗里打听消息的贵人实在太多,那家商人干脆就盘了个铺面,把手里余下的玻璃物件拿出来售卖,说是存货不多,售完为止。
一听说宝物数量有限,谁也扛不住这饥饿营销的手段,但凡有些资本,都想趁着东西还没卖光的时候赶紧买点,以至于明明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那些富户却像是不要钱似的抢破了头。
听着隔壁的高谈阔论声,年荼摇头啜饮杯中茶水,一点也不心虚。
这些出手阔绰的世家大族,又有哪个钱是干净的?她从这些人手里搞点银子来捐作军费,无可厚非。
至于以后要不要把玻璃的真正制法公开,那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至少也要过两代人以后再考虑。
点砂成宝,她编的故事虽然是胡扯,却也不算完全骗人。
正高高兴兴撸着猫,隔壁的话题突然扯远,扯到了她头上——
“说起稀罕物,玻璃确实稀罕,可到底只是装饰品,比不上年氏献上的望远镜实用。听说那东西如同传说中的千里眼一般,十分神异。”
“真的假的?不是骗人的吧??”
“我们都没亲眼见过,六爷您见过没?”
六爷也没见过,面对跟班们发亮的眼睛,他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但很快又直起腰杆,“我爹在朝会上把玩过望远镜。他说的确厉害!能增强目力百倍!”
这话他敢吹,年荼都不敢听。古代手工磨制的望远镜,能凑合用就不错了,哪来的百倍??
其他人却不懂那么多,唯六爷马首是瞻,他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纷纷发出惊叹。
“真想亲眼一观啊!”
“那年氏竟有如此本领,若她是个男人,我定要与她结交!”
“不愧是抚远大将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嗤”,六爷突然笑出声,“你们还真信那望远镜是她的功劳?”
这些家伙真是傻得厉害,朝中大臣可没几人相信。
一个出身不高、又不受重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书都不曾读过几本的女人,哪来的能力和本领做出望远镜??
“你们或许不知”,他的笑容添了几分暧昧与猥琐,嘿嘿几声,“宗小将军刚一出征,陛下就迫不及待地把年氏接进宫照顾。其实之前他们二人就早有牵扯,陛下新年去普照宝刹祭祀都要带上她……”
再好的兄弟,照顾对方的女眷也要注意避嫌,陛下与将军夫人之间显然不清白。
“陛下把望远镜之功计在她头上,怕不是在往她脸上贴金吧!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六爷捧腹大笑,直到耳边突然传来猛兽暴怒的低吼,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哎呦!什么动静??”
怎么好像是虎啸声??
同行者也都听见了,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有惊惧惶恐。
可是安静下来再仔细去听,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仿佛刚才只是短暂的出现了幻觉。
“哈……小小酒楼里哪来的老虎?大约是店家请来的口技艺人”,六爷抹一把额头渗出的虚汗,逞强地故作镇定。
虽然没听过哪个表演口技的人能把猛兽咆哮演得这么出神入化,但更不可能是真正的老虎在附近!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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