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黑狗

小天狼星穿着灰色的巫师袍，肩头被雨水洇湿，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袍子下摆沾着泥浆，还没干透，往下滴着泥点子。他的眉头紧缩，牙关紧咬，面色阴沉，大步走到哈利床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跟他们一样在床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怎么来了？”哈尔问。

        “我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小天狼星说，“我正好就在霍格莫德，离这很近。哈利的情况怎么样了？庞弗雷给他治疗过了吗？”

        “他还没醒。”哈尔摇了摇头。话音刚落，病床上响起一声呻吟，他们立刻全部围过去，哈利睁开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差点撞到罗恩的头。

        “出什么事了？”他脸色煞白地问，“我们不是在比赛吗？”

        小天狼星摸摸他的脑袋，他这才转过头，眨巴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没发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小天狼星的神情有所缓和，“比赛已经结束了。”

        “什么？可是——谁赢了？”哈利看了一圈他的队友们，个个浑身泥浆，湿漉漉的，他们没什么表情，让他觉得情况不妙。

        “赫奇帕奇。”弗雷德说，“在你摔下来之后迪戈里抓住了飞贼，环节上很正常，没什么争议。”

        哈利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砸回了枕头和被子里。

        “振作点，哈利。”哈尔安慰他，“一场比赛而已。”

        “你总得有一次抓不住吧。”乔治说。

        “我们输了多少分？”哈利微弱的声音从枕头低下传来。

        “呃——一百分——”

        哈利再次安静了。一百分？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比赛他们再也不能输了，而且还要控制好比分，一百分，一百分赫奇帕奇最好输给斯莱特林或者拉文克劳，不，至少输两百分，这样他们的比分才能打平他怎么会从扫帚上掉下来呢？要是能够再坚持一会儿——“好了，别管比赛了，詹姆也不是每场都赢的。”

        小天狼星将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你遇到那么多摄魂怪，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应该好好休息。你想喝点水吗？比赛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都没喝水，这怎么吃得消？”

        被小天狼星一提醒，其他魁地奇球队的人也马上觉得口渴，他们拿来杯子和水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人多，再一走动，病房里变得热闹起来，吸引了庞弗雷夫人的注意。她在弗雷德跟乔治想给哈利展示一种新型烟花时过来，让队员们全部离开。

        赫敏也拉着罗恩出去了。罗恩把哈利的扫帚放在床边。他们本来可以留下来，但赫敏觉得哈利他们可能想跟小天狼星单独待一会。

        “摄魂怪是怎么回事？”门一关上，哈尔就立刻问小天狼星，“它们到球场是因为发现什么了吗？”

        “哦，不是，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小天狼星又沉下了脸，“我说过，你不能指望摄魂怪有仁慈之心在阿兹卡班，摄魂怪看守犯人，以他们的情绪为食，可你们想想看，它们被派来学校这么久，吃什么呢？邓布利多拒绝它们进学校，不代表它们没有这个想法。魁地奇球场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气氛高涨，我想这对它们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它们失控了，就是这意思，是吗？”他环起手臂，冷冷地一挑眉毛。一股火气开始在他内心酝酿，他站起来，在床边的空地上走了两圈。他认为自己是个耐性很好的人，能够忍受摄魂怪在火车上的检查，让渡部分自由行动的权利，让摄魂怪驻守城堡出入口，但这都建立在它们真的有用的前提上。

        明明摄魂怪是来搜查食死徒，以免哈利被他们报复，结果它们自己先差点害死哈利。最精妙的讽刺小说都不会比这更好笑了。如果不是邓布利多恰好在这儿，哈利可能连小命都丢了。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个昏招。”小天狼星咒骂道，“福吉昏了头了，看看今年夏天到现在出了多少乱子。唐克斯他们跑得腿都快断了，他还不肯开特殊调查令。摄魂怪又弄出这种事，他肯定是用屁股做的决定，否则他脖子上的那东西就该考虑到摄魂怪的伙食问题。遇到一百多个饥饿的摄魂怪哈利，你现在还有什么感觉吗？”

        哈利慢慢地摇了摇头。弗雷德他们离开后，安静的环境使他有更多空闲思考，他控制不住地回想刚才听到的莉莉的声音，感受苦涩的滋味逐渐填满内心。还有魁地奇，魁地奇的失利为这种苦涩添了一味辛辣，他都不用去想，就能知道斯莱特林，特别是马尔福，会多么兴高采烈。他现在最困扰的是为什么摄魂怪对他影响那么大——他又听到了尖叫和大笑，这次有更多清晰的语句——是莉莉哀求伏地魔不要杀他——然后他居然就在五十英尺的高空晕倒了。

        “为什么我会晕倒？小天狼星？摄魂怪会让人晕倒吗？”他沉郁地问。

        “不。一般来说不会，”小天狼星说，“但假如你最坏的回忆真的很糟糕，那也是有可能的。”

        哈利咽了口唾沫。哈尔和小天狼星都关切地看着他，绿眼睛沉静，灰眼睛赤诚，在他们的目光下，哈利忍不住想将他看到听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们，把压抑着的情感宣泄出来。尽管这会显得他太软弱——

        “我，我听到伏地魔在杀害妈妈。”他嗓子发紧，但是还是说出来了，“她哀求他不要杀我，她一直在尖叫——”

        “天哪，哈利。”小天狼星喃喃地说。他看上去完全被击中了，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哈尔握住了哈利的手，他的脸色苍白，但语气一如既往的镇定：“就是我们第一次在火车上听见的，是不是？”

        “是的，是她。”哈利说。

        哈尔垂下眼睫。上一次他就做好了决定：他不会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而是记住这份仇恨，付诸行动，为将来的对抗做准备。

        “别去想了，哈利，那对你没有好处。她保护我们到最后一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凶手和他的帮凶得到该有的下场。你明白吗？哈利？”

        哈利鼻尖一酸，拼命忍住眼泪，用力回握他的手，从他温暖的掌心汲取力量：

        “我知道，但是——”

        小天狼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把他们全圈在怀里，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哈利把头抵在小天狼星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和边上哈尔的呼吸声，在这个宽厚的怀抱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过了好半天，小天狼星才松开手。

        “保护好自己，这是你们妈妈用生命换来的。”他眼眶泛红，“你听到的一切都说明了，莉莉是多么，多么勇敢。至于参与杀害她的人，比如彼得和伏地魔这类东西，就交给大人们。待会我走的时候会找邓布利多教授谈谈，绝不会让摄魂怪再靠近你们，尤其是你，哈利。”

        哈利点点头，心里的重担卸下了一块。不过，他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件让他觉得在意的事，那就是他在球场上比赛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黑狗，也就是特里劳尼一直强调的‘不详’。难道这的确是一种坏的征兆吗？当他看到黑狗之后，他就遇到了摄魂怪。

        他把这件事也告诉他们。

        “黑狗？”哈尔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好吧，我明天去图书馆帮你查查，这种‘不详’预言到底有没有根据”

        他其实不相信这些东西。说出来可能对那位特里劳尼教授不太尊敬，占卜本身虽然是一门值得探索的学科，但像她那样神神叨叨，每节课随口一个预言，正确率就很惹人怀疑——他在一本讲占卜的书上看到过，真正的占卜很看重天赋，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何况，赫敏也私底下告诉他，她觉得那图案不是黑狗，而是一只乌贼。

        “噢，不用查，哈尔。”小天狼星神色复杂，他似乎想笑，但是忍住了，手握成拳头堵在嘴上，咳嗽了两声。

        “什么意思？”哈尔问。

        小天狼星张了两下嘴，欲言又止。最后站起来，原地一转——哈利惊得目瞪口呆，一条像熊那么大的黑狗凭空出现，四爪“哒哒”地跑过来，在哈利床边转着圈。长长的尾巴啪嗒啪嗒蹭着哈尔的小腿。

        哈尔半蹲下来，这只黑狗有一双小天狼星的眼睛。他摊开手掌，它将爪子搭在他的手心。

        “阿尼马格斯？”

        黑狗欢快地叫了一声。

        “你是个阿尼马格斯，小天狼星？你也是个阿尼马格斯？”哈利的眼睛闪闪发亮，彼得是阿尼马格斯，小天狼星是阿尼马格斯，他们四人以前形影不离，这让他生出许多猜想，“那，那我爸爸呢？他是吗？还有莱姆斯？”

        黑狗转了一圈，重新变成小天狼星。他掸掸衣摆，点点头：“莱姆斯不是。詹姆是，他的形态是一头公鹿。当初我们一起练习，也都没有到魔法部登记。这是个秘密，别告诉别人。真抱歉吓到你，哈利，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比赛。城堡现在不让外人来。不过你掉下来之后，我到霍格莫德绕了一圈，用那里的壁炉到麦格教授办公室——我一说明原因，说我来看你，她就破例放我进来了。”

        “没事。”哈利说，他的脸微微红了。知道黑狗是小天狼星，他就把对“不详”的揣测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开始感到害臊。被一只黑狗吓了一跳，煞有介事地对它进行种种可怕联想，这是说出去要被人嘲笑整整两个月的笑话。

        “这看起来很好玩。”哈尔感兴趣地说。

        “很危险，难度系数也很大，一旦失败就变不回来了。”小天狼星看穿了他的想法，“要等到起码五年级，那时你们还有兴趣的话，再来跟我说。第一次变形必须要有有经验的人在旁边看着才行。”

        “就是因为这样，莱姆斯才没有成功？”哈利问。

        “不，是因为莱姆斯不跟我们胡闹。他听说这件事，几乎吓坏了，想把我们打一顿——”小天狼星轻快地说。

        庞弗雷夫人又一次走进来，这回，哈尔和小天狼星的探望时间也结束了。

        “好吧，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小天狼星拍了拍哈利的后背，“好好休息。”

        “明天见。”哈尔对他说。

        “晚安。”哈利朝他们摆了摆手。

        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庞弗雷夫人随后给他端来一些粥，他喝完后胃里暖洋洋的，一股疲惫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让他的胳膊腿变得很沉重。但他的精神却很轻松，好像能飞到天上去。他放松地躺进被窝，即使哈尔和小天狼星已经离开，刚才那种似乎能够触摸到灵魂的温暖拥抱依然停留在他身上，帮助他抵御摄魂怪残留的影响和接下来独自一人的夜晚。窗外雨声沙沙，他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回去休息吧。”小天狼星按住哈尔的肩膀，不让他再陪他走下去，他要去一趟邓布利多校长办公室，与回格兰芬多休息室不顺路。

        对于这个教子，他不知不觉换了一种更成熟的态度跟他对话。

        他第一眼见他时就注意到他身上有一种超脱的冷静，而且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多少了解一点他的个性：哈尔很有自己的想法，意志坚定，感情内敛。小天狼星天性冲动张扬，对于那些和他性格相反的稳重的人总是抱有特殊的欣赏，因此他不仅把他当作教子，当作一个孩子，潜意识里也把他当作半个可靠的伙伴。

        “等你跟邓布利多教授谈过，可以告诉我结果吗？我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哈尔停住了脚步，发生摄魂怪的骚乱，他想把原定的关于魔法摄像头的计划加快一些，本来他认为不用着急，因为有摄魂怪在这儿巡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但是那封具有鉴定作用的信函还没有收到，所以他没有对小天狼星多说，只是想先探探邓布利多对摄魂怪的想法。

        “没问题。”小天狼星答应他，“快回去，你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

        “我会的。”哈尔说，“对了，你知道莱姆斯生病了吗？我们原本昨天想去探望他。庞弗雷说他去圣芒戈了。”

        “她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她说的也不错。别担心莱姆斯，这是他的老毛病了，问题不大，他很快就能回来。”

        “那就好，”哈尔总算听到一个稍微高兴点的消息，“他不在的时候，斯内普给他代课，布置了两卷关于如何辨别和杀死狼人的作业——”

        “抱歉，我没太听清，哈尔，你刚才说的是，斯内普，叫你们写如何辨别和杀死狼人，对吗？”小天狼星的眼睛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慢吞吞地问。

        “是的。小天狼星，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认识他？”

        “认识，怎么不认识。”他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哈尔听出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我们可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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