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外头的红梅开了,突然想到极北之巅没有花草,所以我摘了几枝。”南宫廷手中变出几枝红梅。
他把红梅凑到顾廷面前,说道:“闻一下,喜欢吗?”
淡淡的幽幽的。
闻起来像哥哥。
顾廷开心地点头。他喜欢,特别喜欢。
南宫廷见罢笑着弯起了眼睛,他亲了一下顾廷的额头,说道:“那我每年都带给你。”
南宫廷抱着顾廷,坐到书案前。
顾廷的雪洞里有一张书案,那是哥哥变出来的。
哥哥经常来雪洞陪他,哥哥教他心法,舞剑给他看,还教他认字。
南宫廷把顾廷抱在怀中,他笔锋遒劲,一笔一画地落下几个字。
顾廷见哥哥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而后满意地搁下了笔。
顾廷歪着脑袋,他望着南宫廷,又盯着纸上的字。
哥哥写了什么?
南宫廷揉了揉顾廷的脑袋,白绒毛被揉得有点乱。他又笑着帮顾廷把绒毛捋顺。
他握住顾廷的一只爪子,用顾廷的爪子指着左边的三个字,依次道:“南宫廷。”
是哥哥的名字。
那右边的三个字呢?
顾廷抬着爪子,带着哥哥的手,点了点写在“南宫廷”旁边的字,他仰头看着哥哥。
“小狐狸。”南宫廷指着一字一字读道。
是他。
顾廷心里美滋滋的。
南宫廷把顾廷放在书案上,面对着,轻戳着顾廷鼻子说道:“听不懂你说话,相识了一百多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顾廷的眉心:“待你修出人形,得把名字写给我。”
于是,自这日起,顾廷每天都认真修炼。
他迫不及待地想修炼成人,想赶紧把名字写给哥哥。想和哥哥说,他叫顾廷,自己起的,“廷”是哥哥的“廷”。
哥哥的修为很高,每次哥哥来极北之巅,都会在修炼上指点他,他进步得很快,不出两百年,就能修出人形了。
后来的近两百年里,每一年,哥哥都给他带红梅。
有绽开的红梅,也有小小的红梅花苞。
而顾廷的雪洞,早已垒出了一座小红梅山!
顾廷望着他的小红梅山,琥珀色的眼瞳都被红梅浸红了去,全是红梅!顾廷开心的像是吃了蜜糖,蜜糖是红梅味的。
这些红梅有哥哥的法术维持,永远都不会败。
顾廷跳进小红梅山里,打着滚,他喜欢红梅,喜欢红梅的颜色,喜欢红梅的香气——因为红梅有哥哥的颜色、哥哥的香气,哥哥穿红色衣服,红梅闻起来,和哥哥很像。
夜晚,他便睡在小红梅山里,都是哥哥的气息,仿佛哥哥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仿佛他正在哥哥的怀里入眠……
顾廷缓缓睁开眼睛,红梅笼罩着他,脸侧的花瓣在泪珠的包裹下显得莹润剔透。
雪洞内像是红梅花海,红海之上,是一抹飘然的雪白。
顾廷不想动,他躺在红梅里,眼神有点空洞。
他望着满地盛绽的红梅。
红梅有哥哥法术的维持,永远不会败。
他抹了一下有点湿润的眼角。
又梦见哥哥了。
不知在红梅里瘫了多久,顾廷终于坐起身,他拿起手边的其中一枝梅,放在面前闻。
只剩下小红梅山了。只有小红梅山,还留有哥哥的气息。
不。
还有哥哥的字。
顾廷从红梅里站起,白色发间还捎着几瓣,走动时,那几瓣落了下去,落回了红色花海中。
顾廷坐到书案前,冷艳的面庞没有表情,仅是眼眶微红。
他望着哥哥写的字。
「南宫廷小狐狸」
书案上摆着笔墨,顾廷执笔,蘸了蘸墨,笔锋悬于纸上,悬在了“小狐狸”下方。
顾廷落笔——
手又抬了起来。
他望着那三个字。脑中,回响起哥哥说的话。
“待你修出人形,得把名字写给我。”
眼前被湿润模糊。有点看不清纸。
顾廷再次落笔——须臾又抬笔。落笔抬笔……反反复复……
最终把笔放下。
和每次一样,还是没能写下。
哥哥不在,写下自己的名字,意义何在。
顾廷凝视哥哥写的那行字。
六百年了。
他化出人形,六百年了。
哥哥消散,六百年了。
往日与哥哥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中浮现,就好像昨日一般,离自己很近。
可是他抓不到碰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只停留在了脑海里记忆里。
哥哥不在,他化出人形,又意义何在?
眼前越来越模糊……
“啪嗒。”
霎时清晰。顾廷垂眸,被打湿的纸边早已皱得不成样。
还是有意义的。
他要帮哥哥修复神魂。
顾廷看了一下洞外,天色已亮。
该回云门派了。
每年红梅初绽,顾廷都会回一趟极北之巅,次日,便返回云门派。
云门派有一个独门秘术,神魂修复术。
六百年前,顾廷化出人形后不久,便拜入了云门派,为的就是这神魂修复术。
作为门派弟子,是没有资格接触它的。
后来,他成了仙尊,终于可以开始研究神魂修复术。
然而虽说这是云门派的独门秘术,可真正钻研此术法的人却寥寥无几,或者可以说,没有。
久而久之,封藏此术法的典籍,连着灰尘一起湮没在了秘阁中。
这几百年来,顾廷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秘阁,秘阁太大,顾廷一本书一本书地翻找。
找了百年。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
而当他满怀期待地翻开——
“哗啦。”
散落了一地的残破不堪。
他找到的,是被时光消蚀的残卷。
字迹不清,严重缺损,零零碎碎。
像是终于点着火的蜡炬,颤颤巍巍地摆着火光,还没来得及燃烧,却被突如其来的朔风刮灭。
蜡炬也被吹倒了。
顾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拾起散落的纸张……没事,还是有希望的。
他抬指逐字逐字阅着,依据他读到的,再去翻阅其他的古籍,他一页一页地寻着蛛丝马迹,又寻了百年。
就在最近,他把残卷修复齐了。
这才得知,原来神魂修复术,其实,靠的是一颗丹药,而丹药需要用灵力淬炼。
本应为补齐残卷而感到欣喜的,但那一刻,顾廷只听到自己耳膜的嗡鸣。
因为他这才知晓,原来神魂修复术,修复的是生人的神魂。
若谁神魂有损,或是残缺,服下神魂修复丹,百年内,便会慢慢补全神魂,得以修复。
可是哥哥的肉身早已消散。
顾廷觉得疲惫,他问自己:“这几百年都干了什么?”
揣着仅有的希望忙活许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一阵风过,将寒凉捎进了雪洞。顾廷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拂在了面上。
微痒。
顾廷回神。他垂眸最后看向纸上的三个字……南宫廷。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顾廷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出了洞外。
极北之巅白雪茫茫,是一座极大的雪山,这里仅生活着雪狐。顾廷走在雪地上,往外界走去。
化出人形前,他只出过极北之巅两次。
第一次出极北之巅,他遇见了哥哥。哥哥救了他的命。
第二次出极北之巅,他失去了哥哥。哥哥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
顾廷走在雪地上,身边偶有同族行过,顾廷显得很高,因为只有他,是唯一的人形。
突兀得很。
顾廷闭上眼,他周身旋着似风的白光,他打算现出雪狐原形。
白光骤然消散,顾廷还未现出原形,他蓦地睁眼——
“有魔气。”
顾廷旋即去到极北之巅结界,就见一群魔人试图闯入结界。
顾廷冷笑。
不自量力。
他走出结界,目光冷淡地望着黑压压的魔人。
外头一阵喧嚣。
“极北之巅怎会有人?”
“竟然能进得去结界?!”
“他是怎么进的结界?”
“管他呢!把他抓了带我们进去!”
“要是进不去,就把他杀了!”
魔人席卷而来,将顾廷围住。
顾廷无动于衷,他冷然望着叫嚣的魔人,像是在望着一群死物。
他手中凝出一股灵力,隐隐亮着白光。
—
金銮宫。
这里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庞大建筑群,雕梁绣柱,走鸾飞凤。
飞檐反宇下,玉叶金柯。
昨日一场大雪,红梅初绽。
庭院幽静,满院红梅点缀着一片雪白。
南宫微宸慵懒地仰在枝干间,一只手压在脑后,翘着腿,睡着回笼觉。
绛红锦衣,与满树红梅融为一体。
他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得恰到好处,不会过分凌厉,又不会过分柔和。浓眉劲展,眉峰勾勒出了这人的俊朗。乌黑的睫毛很长,有点卷,好看的紧。
一片红梅花瓣,飘落在了他的眉心。
多了两分旖旎的美。
南宫微宸睁开眼。
“魔族。”
南宫微宸捏诀,下一瞬,他变了副容貌。依旧俊朗,却与先前全然不同。
他立时化出一张瞬移符,符纸一闪——他已身处极北之巅的结界外。
不远处是乌烟瘴气的一大团黑。
好像在围着什么。
南宫微宸仔细看去,在那乌黑之中,瞧见一位青衣白发之人,气质孤冷。
魔人围得太密,看不清面容,但却能感受到来自那人极冷凌厉的威压。
顾廷正要出手,一道金光乍现,就见一道金色物什飞旋而来。
那金色物什飞速将围住他的魔人逐一划灭,不过几息,魔人尽数化为黑烟消散。
顾廷瞳孔骤缩。
折扇。
镂金折扇……
……怎么会?是、是错觉吗?哥哥的折扇……
顾廷头脑空白,心像是悬在了喉头,吊着他直喘不过气。
一时失神,以至后面再度袭来的魔人都没察觉到。
当顾廷意识到身后即将被袭,一阵红梅幽香卷过——
“唰!”
偷袭他的魔人灰飞烟灭。
内心颤抖。
顾廷内心颤抖——他的血液在沸腾翻滚,滚得汹涌激烈。
这气息……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了……他曾经被这气息笼罩了整整三百年……是哥哥。
是哥哥!
顾廷猛然回首去寻哥哥。
不远处那人一身绛红锦衣,手中的镂金折扇将魔人一一击杀。
那人身量颀长,凛然挺拔,腰肢收紧有力,击杀魔人时,动作干脆利落,手段狠戾,招招致命。
眼前景象,与顾廷脑海中的记忆相相重合……
他与哥哥的初遇……也是这样,哥哥一身红衣,手执金扇,将只是雪狐的他,从魔人的爪牙中救出……
顾廷霎时眩晕,脚下不稳,像是失了重心。
“小心。”
南宫微宸连忙上前搀住顾廷,“你没事吧?”
在碰上顾廷的一瞬,南宫微宸蓦地微不可察地手头顿了下。他看向顾廷,若有所思。
顾廷头很晕,但他迫切抬眸,在目光投向南宫微宸的脸时,却愣是心下咯噔——
……不是哥哥。
不。不对。是哥哥。
这气息不可能错。
还有折扇……哥哥从前虽有本命剑,却向来惯用这把镂金折扇。
绛红锦衣、身形都一模一样。
顾廷怔怔望着南宫微宸,脑子很混乱,他望着这个唯独样貌与从前不同的人。
隐隐约约的红梅淡香在顾廷面前萦绕。是红梅香,又不全是,还糅着哥哥肌肤的味,是一种带着些许红梅香的,只属于哥哥的独有气息。
是哥哥,他就是哥哥!
可是为何样貌不同?
而南宫微宸,亦注视着顾廷。
一袭青衣身姿清瘦挺拔,雪发长披在腰间。
站在这人跟前,隐隐间能感受到来自这人身上孤冷如冰的气场,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皙的面庞如冰玉所雕,眼眸是淡漠的琥珀色,面无表情。
冷漠的距离感,让人不会也不敢主动靠近。
但是,南宫微宸打量顾廷的眼睛。
对方的眸底似乎透出了某种让人难以解读的情绪。
这人的外眼角微微上扬,内眼角略微下垂,典型的狐狸眼。
虽说眸色冷淡,却很澄澈纯净。
南宫微宸凝视着顾廷的眸子,眉间不觉敛起。
思忖须臾,他开口问道:“瞧着公子有些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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