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南宫炏疯也似地刨挖着跟前的沙地，可哪怕他挖出了个深坑，还是无尽的黄沙。
“这个鬼地方……”
方恒绍干站在他身后有些木然，他回神后蹲了下来，沉默地帮南宫炏一起挖沙。
身边投下一道阴影，南宫炏手头微顿。
他侧过头，看向方恒绍。
“你不去找出口吗？”
方恒绍轻摇头：“先帮你找到他们吧。”
南宫炏低下头继续挖，“我可能在做无用功。”
放眼茫茫大漠，一望无垠的空旷。
方恒绍：“也没有别的办法。”
沙地被挖得像坟坑。
滴落在黄沙上的热汗被烈日烤灼蒸发，南宫炏半刻没有停歇过。
沙源之地愈发炎热，高温烘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时刻要被焚炙而死。
南宫炏感觉自己快被烤成人干了，他侧眸见方恒绍一声不吭地在帮忙刨沙。
南宫炏不想拖累他人，“恒绍你不必帮我，你赶紧去寻出口……”
“等下。”方恒绍手指坑底，“你看。”
南宫炏正要俯身细看，骤然狂风声响。
沙地震动，四下黄沙簌簌朝坑底滑下，愈流愈猛，卷起了漩涡！
南宫炏等不及，他担心漩涡很快消失，耽搁不得。
“多谢。”
南宫炏诚恳答谢，然后立刻纵身下入漩涡。
—
不断下坠……
视野低处出现一片树林，莽莽榛榛。
遽然枝叶狂动噼啪断裂，顾廷执剑朝树干猛刺，剑刃生涩直直划下，作以缓冲。
南宫微宸瞄准脚下方位投剑刺入树干，他们脚点剑柄安然跃下地面。
南宫微宸见周围不再是黄沙之景，苍树郁郁。
这是离开了沙源之地？
“师尊可知此地是何处。”
顾廷仰头看去，蓝天白云，起先的漩涡消失不见。
“可能进入了未知领域。”
中州岭地形复杂，统共有三层，但每一层都十分庞大。
第一层是繁华街市。沙源之地亦所处第一层，只不过与街市结界相隔。
第一层有通向第二层的通道，第二层有通向第三层的通道，它们相互连接。
然而，层与层之间，地层的通道之外，存在着未知的领域。
没有人会主动前往那里，况且，也没有通向未知领域的通道。
但也有特殊情况。
比如顾廷和南宫微宸，从沙源之地掉下了未知领域。
好在他们已经拿到了蜴印。
但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是究竟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树林郁郁葱葱，二人静默找寻出路。
气氛有些沉静，南宫微宸几次用余光扫过顾廷。
顾廷没有主动和南宫微宸讲话，倘若南宫微宸不出声，则就一直这么安静着。
“咕……”
南宫微宸看向顾廷。
顾廷面无任何表情。
“咕…噜……”
“师尊饿了？”
“…………”
顾廷：“没有。”
南宫微宸站住脚。
顾廷：“做什么？”
南宫微宸：“等我下。”
他转身离开，很快消失于视野。
—
顾廷一人站在树林间。
无人知晓未知领域里存在着什么，或许安全，或许凶险。
良久。
不见人影。
顾廷凝望南宫微宸离开的方向。
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南宫微宸，斑驳树影投射在顾廷身上，繁杂焦乱。
顾廷想动身去寻，可刚走两步又退了回去。
他担心对方会在他离开的时候回来。
顾廷在原地继续等。
中州岭内不能使用灵力，未知领域又凶险难料。
顾廷脑海里闪现出许多令他感到害怕的画面。
……为何这么久都没来。
心口咚咚狂跳，顾廷受不了等待，长久空寂的环境让顾廷陷入恐慌。
他像是被拖拽进了黑暗的沼泽，被没顶，他的喉头被封住，呼吸困难。
等不住了。
他快步往南宫微宸离开的方向找去，脚下越行越快……
丛林万分寂静，可是林间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影。
草地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搅得人神思纷乱……在哪里……
一路下去，树木愈发比先前密布，茂盛的枝叶尽数遮挡住阳光，没了斑斑驳驳，树荫下，尤为昏暗。
纵深草木，深幽中阒无一人。
这里无风，可是林间深处没有阳光，冷得很。
寒气从脚底爬上顾廷，打颤着从他的关节骨缝爬入心口。
寒霜在侵蚀，心变得僵硬跳不动，沉重地几乎快从心口坠下……
找不着。
顾廷站住脚，寒霜蔓延到他面部，顾廷面色惨白，他茫然地环视的四周……
顿然间，顾廷分不清他身处何处。
他好像正在极北之巅，正站在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中，望着眼前的一片安宁。
无人的荡然空寂。
……寻不到哥哥。
忽地耳膜刺痛，骤然听到嘶哑的咆哮和凄厉的哀嚎。
声声刺得他头脑发嗡。
眼前发黑，他在猛力地冲撞着雪洞口的结界，撞得鲜血淋漓。
顾廷无力无助地困在黯淡昏暗中，他想去寻哥哥……可是哪怕到最后，都见不到他。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只能在漆黑中发怵恐惧……
—
南宫微宸回去后不见顾廷，他四处寻找他。
终于在深昏的林树尽头，看到了一个孤然僵木的背影。
南宫微宸唤了几声，对方没有反应。
他走了过去，就见顾廷在浑身颤抖。
“师尊？”
顾廷依旧没有听见，南宫微宸伸手去碰他的肩——顾廷猛地回头，南宫微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地环住。
南宫微宸一愣。
强烈的红梅气息把顾廷从心底的阴影和恐惧中拉回。
顾廷紧搂着南宫微宸，生怕一松开，对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顾廷双臂收得太用力，南宫微宸被勒得快喘不过气，他被顾廷整得有些懵。
“……怎么了？”南宫微宸低声问道。
对方的身体在不停地细颤。
南宫微宸没再出声，他抬手在顾廷后颈安抚。
素淡悠远的红梅气息在顾廷面前飘绕。
……渐渐不再勒得那么紧，身体缓缓放松。
顾廷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他松开南宫微宸。
顾廷收敛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
“你去哪了。”
南宫微宸：“随我来。”
眼前所见让顾廷惊诧。
篝火哔剥，丛林透着枝头投下的光线，暖洋洋地照射在火光上。
树干边支了十根细木棍，每条木棍插了两条鱼。
顾廷道：“……你打鱼了？”
南宫微宸点头。
“是之前路过那条小河里打的？”
“嗯。”
顾廷垂眼看向南宫微宸的衣服，这才留意到对方下半身被全部浸湿。
顾廷心底一缩。
他转眸到树下，眼前是排列整齐并排串儿的鱼。
“二十条……”
顾廷讷讷道：“你打了好多。”
南宫微宸低声淡笑，“这不是怕师尊不够吃么。”
……
—
树下火光哔剥。
顾廷已经吃掉六条，手里的烤鱼金黄酥脆，肉质细嫩，一口咬下，流淌鲜味的油汁夹着木火香气从白肉渗出。
南宫微宸本想帮着顾廷一起烤，奈何……
他垂眸看去自己烤的那四条……黑炭。
“……”
修士没有灵力的支持，则与普通人无异。
常年不进食的南宫微宸坐在原地无所事事。
目光注视着篝火上滋滋油亮的烤鱼……竟也觉出一丝饿感。
这时，他的臂膀被碰了碰，南宫微宸侧头看向顾廷。
香酥烤鱼递到他面前。
“快吃。”顾廷道。
—
南宫炏进到一片树林后不久，就听见身后有动静，警惕朝声源望去……
“方恒绍？”
方恒绍也跳进了漩涡，反正左右都是困境，不如随着阿炏一起。
南宫炏闻到了极香的烤味。
“你说莫不是前面有人家？”南宫炏道。
不对，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住。
“去看看。”方恒绍道。
顾廷和南宫微宸吃完刚站起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好啊你。”
“我心急如焚，你在这好吃好歇。”南宫炏指责南宫微宸。
他望了眼篝火，“还有吗。”
“……没了。”南宫微宸道。
“太心寒了。”
“慢。”南宫微宸朝树下指去：“还有四条。”
南宫炏提神一看。
“……”
什么黑不溜秋的四坨，看着吓人。
南宫炏满脸嫌弃。
在彼此确认皆未受伤，放下心后，四人继续起步寻找出路。
他们走出了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洞石窟，除了上空的淡蓝，眼前只有无限的灰色。
“我们往哪走？”
方恒绍面前有一道曲折的羊肠石道，崎岖不平，每踏上一步，石块跟着滑落。
“石窟？”
南宫炏选个好走的。
四人进入石窟，里面阴冷得让人汗毛倒立，很暗看不清脚底的路，走路时总能踢到地面上凌乱的物体，分辨不出是什么，有些像石块，但又没石块重，有些像树枝，却又没如此轻。
阴风飘拂过面容，南宫微宸忽感不妙——
……没有灵力来源，他面部的易容术正在缓慢消散，快维持不住了。
石窟往里走，逐渐见光，窟顶有个小洞，蓝天窄小如拳头。
他们看清了脚边和眼前的景象。
方才踢到的，不是石块，亦不是树枝。
而是一颗颗无身头骨，和早已散了架、断成了数截的一根根骨头。
而眼前，躺了一具具新鲜的人体，面目狰狞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人体瞪大了充血的双眼，牙关歪斜嘴巴张咧，仿佛死前的嘶声惨叫犹残留在了这痛苦的面孔上。
却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肉身完好，能看出死前因挣扎而划破的衣服和破口，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伤痕。
“他们莫不是也是从沙源之地掉落的修士……”南宫炏环顾四面石壁，他觉得这石窟里危机四伏。
南宫微宸敛眉注视着这些无损的尸体。
须臾，沉声道：“他们是被吸尽神魂而死。”
“吸魂蝶。”方恒绍道。
“蝶？”洞窟里只有白骨和新鲜尸体，南宫炏道：“为何没瞧见？”
“因为本就无法看见。”南宫微宸道。
“吸食神魂后，它们会变得透明，当它们透明消退，恢复原色，便会进行下一轮进食。”
“那岂不是……”南宫炏瞥向被窟顶光线照射的完好尸体。
“可能吸魂蝶正落在我们身上。”南宫微宸淡声道。
“……操。”
“赶紧离开，趁它们现在饱腹。”方恒绍道，“若吸魂蝶原色恢复，我们想逃都来不及，只会和其他修士同样的下场。”
他们出了石窟，便只剩下崎岖坎坷的羊肠石道。
南宫微宸脚步放缓，他拉住南宫炏，走在后面。
“怎么了。”南宫炏道。
“我的易容术快散了。”
“！？”
南宫微宸：“看得出来吗？”
南宫炏谛视南宫微宸：“现在还不会，只是……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了中州岭，那你……”
南宫微宸摇头，“罢了。”
他看了眼已经踏入石道的顾廷和方恒绍，“跟上他们吧。”
脚下的道路没有完整的，尽由大小不一的圆石填成，石道往上倾斜，圆石颤颤巍巍总是掉落，踩在道上时，圆石滚动，很不好走。
石道愈发地陡峭，顾廷走到了拐弯的狭道。
可谁知，在他避开斜上方滚落的圆石时，脚下的圆石突然滑落——
南宫微宸见状伸手去扶——
方恒绍一把搀住顾廷的胳膊：“当心。”
南宫微宸扶了个空。
顾廷侧头向方恒绍颔首，“多谢。”
“这里太窄，你先过去。”方恒绍帮顾廷抵着松动的石块。
石头在往下滚，碎块窸窣。
南宫炏脚底的圆石簌簌松动，他从后头拍了拍南宫微宸：“别不动呀，走快点，他们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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