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此番云门派历练的任务就是除余孽，弟子可以结伴历练。
踏入魔界前，付焕向顾廷提出结伴。没什么好拒绝的，顾廷便答应了。
露清源凑了过去：“我也想和大师兄小师弟一起哇。”
还没待付焕开口，带队的长老就从他们三个身后走来——
“你们三个不可结伴。”
“啊？”露清源道：“为何？其他弟子都结伴了。”
长老先指顾廷，其次付焕，然后指向露清源。
修为前三的凑一块儿了。
“你们给我独自行动，不然太轻松了。”长老说罢甩衣袂，随后转身到其他弟子那边做安排。
魔界一副颓圮之象，魔人所剩无几，加之云门派人多，有事也都能及时赶到，所以长老并没有多担心他们三人独自行动。
露清源悻悻耸了耸肩，只好独自踏入魔界。
付焕看向顾廷，眼底流露一丝遗憾。
“小师弟进入魔界后多加小心。”他叮嘱道。
顾廷还是和往常那样话不多，他微微点了下头，并没有因为不允许结伴而显出情绪波动。
“大师兄也是。”
声线淡浅。
他的嗓音很好听，令那站在对面听他说话的人，无法自拔地陷入这无波澜的音色里。
付焕深深望着顾廷。觉得，对方的声线就像是雪山下的融雪流水，寒澈，却清透。
可偏生雪山融水遥远难求。
因而每当得到一小抔雪水时，只觉得弥足珍贵。
付焕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
顾廷被一直凝视，弄得有些站立难安，不知付焕为何这么盯着他。
“大师兄。”
付焕回过神，他重新聚焦看向顾廷色泽冷淡的眼瞳。
……他就知道，今晨他看到对方那舒然轻松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
—
进入魔界后。
顾廷一路往里走，去到魔界的深处。
没发现魔人，基本都被除尽了。
黑雾浓浓，出现了魔人踪迹，顾廷将余孽诛灭，继续深入。
出了黑雾，他为之一怔，眼前的参天巨树骇人可怖。
顾廷进入俱灭树，目的本是想查看是否会在树内发现余孽，没承想，在这黑色的空间里，自己却一时间失了方向。
他隐约听到远处有跑动的脚步声，不知是谁，于是他朝脚步声那边行去。
当离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顾廷神思恍了下。
远处那气息……
顾廷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他怎么会嗅到哥哥的气息……哥哥明明已经灰飞烟灭……
顾廷上前追那个脚步。
他看到前面有个绛红色的小身影。
顾廷愣是立在了原地。
而当那个小身影转过来看向他——
顾廷彻底神思错乱了。
—
“哥哥也被困在了这里面吗？”
一模一样的气息……
幽淡的红梅香糅着肌肤的味，只属于那人的独有气息……
他的弟子服被轻轻拉了拉。
“哥哥你还好吗？”
顾廷低头，他望向那丁点儿大的小身影。
他蹲下去，和小身影平视，注视对方的眼睛。
南宫微宸和雪发弟子面对面，望着对方琥珀色眼瞳的瞬间，突然心里有点小紧张。
他们离得很近，可是这个时候，南宫微宸在雪发哥哥的眼睛里看到了湿润。
南宫微宸摸不着头脑，因此他更有点小紧张了。
“哥哥要哭了吗……”
……
过了很久。
顾廷倏然垂眸笑了，他抹了下自己的眼尾，轻笑道：“没。”
小少主有自己的主见，他半信半疑打量顾廷……
顾廷注视着南宫微宸，冷色的眼瞳凝聚颤动的情绪，“你还记得小狐狸吗？”
“小狐狸？”
听起来好可爱。
顾廷提心等南宫微宸的回答。
“是哪里的小狐狸？”南宫微宸很好奇，他歪着小脑袋问。
顾廷：“极北之巅。”
“极北之巅——？”南宫微宸的奶腔都诧异扬了起来。
顾廷的心也跟随提高——“你记得？”
南宫微宸激动道：“极北之巅就在我们金銮宫旁边！很近的。”
话音刚落，南宫微宸蓦地一顿。
——他小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唔，说漏嘴了。
“怎么了？”
南宫微宸小手捂嘴，说话的声音都被捂去了大半。
“父亲说，不可随意和外人说出自己金銮宫身份的……”
他懊恼不已。
顾廷看南宫微宸这样子，不禁低笑起来。只是他淡色的眼里藏着另一些情绪，似乎是遗憾，还有些酸涩。
顾廷轻声道：“那我能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在南宫微宸出声之前，顾廷又安慰道：“我先说我的名字，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这样可以吗？”
小少主捂嘴巴认真盘算着，过了会儿，他看向顾廷，点了点头。
顾廷对他道：“我叫顾廷。”
南宫微宸暗自跟念了一遍“顾廷”……
突然想起来什么——
“——顾廷？”
顾廷见状一愣，对方的反应就像知道这名字一样。
顾廷起初以为对方想起来了什么，因此心里顿时快跳。
可转念回神，心又掉了下去……小狐狸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和哥哥说过自己的名字，故而对方就算依旧有过去的记忆，也不可能听过这名字。
“你……”顾廷问，“知道？”
南宫微宸捂嘴的小手放下来，他点点头！
“顾廷夫君！”
“？”
顾廷怀疑听错了，讷讷道：“什么？”
可惜南宫微宸这孩子还没弄明白“夫君”是何意，脑子里就记得有“顾廷夫君”这个词，于是他很积极又重复一遍。
“顾廷夫君！”
“……”
顾廷帮南宫微宸改口。
……
当南宫微宸告诉顾廷他的名字时，顾廷惊愕。
南宫微宸是金銮宫少主，南宫乾的子嗣。
但是顾廷不会认错人。
他很确定眼前的南宫微宸，就是那个过去给予他无限恩情，一直陪伴他的人。
对方的气息深深烙印在他的神思里。顾廷永远不会认错。
顾廷望着小南宫……心下疑惑颇多……
南宫微宸，南宫廷。
南宫乾。
……怎么会这样。
—
“为何会来到魔界？”顾廷问。
南宫微宸把寻找本命剑之事说了出来。
“法器指示本命剑就在这里？”
南宫微宸点点头，他把法器给顾廷看。
顾廷检查一遍，法器并无问题，的确是指示在此处。
顾廷揉了下南宫微宸的小脑袋：“我帮你找本命剑，可好？”
南宫微宸愿意。
他抬起脑袋举起手。
顾廷：“嗯？”
“会走丢的。”
小南宫仰头看他说道。
顾廷见状想笑，他垂手牵住小南宫。
——在他牵住小南宫的时刻，心里忽然一软。
……手好小。
小到仅自己的掌心，就能包住对方的整只手。
顾廷生怕自己不小心收力，把小南宫的手握坏了。
他们走在黑暗的空间里。
原本没有边际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光点。
他们朝光点走去。
随着接近光点，就觉光点越来越大……
眼前突然一片白色闪过——
骤然间被光点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再睁眼时，眼前全然一副热闹非凡的市井景象。
—
南宫微宸惊讶地环顾四周，然后旋即仰看顾廷。
吆喝连连，街上人来人往，南宫微宸和顾廷站在街中挡去了旁人的路，顾廷带着南宫微宸靠边，他们在人流里观望周围环境，慢步行走。
“哥哥这是哪里？”
顾廷现在还无法断定，此刻他们正好路过一个捏面人的摊子，顾廷向摊主问道：“请问此地是何处？”
摊主从小就跟着家人在这儿摆面塑摊，前后已经几十年。他瞅着顾廷……
“瞧着公子面生，是外乡人罢？这儿是夕落城。”
摊主指了指远处的城门：“喏，城门前头有写。”
夕落城？
夕落城早已被魔族屠空，现在的夕落城，就是个死城。
熙熙攘攘，原来眼前皆为幻象。
不过……
顾廷环顾幻象。
幻象并没有因为他和南宫微宸的闯入而改变画面。
正常情况下，幻象作为幻境的景象，在人踏入之时，幻象往往会围绕踏入者生出变化——幻境景象与踏入者息息相关。
——景象可能会幻化出踏入者的过往，让人身临其境，深陷其中。
——另一种情况，“象”由心生，幻境景象依照踏入者的七情六欲而变幻，幻象是踏入者之恐惧、忧思、喜怒等。
总之，无论如何，踏入者应当是幻境中的那个主体。
——因为幻境原是个空象，只因人的介入，才会衍生出与其相关的“象”。
所以，踏入者是幻境的主体、是幻象的主题。
然而顾廷发现，周围一切虽然都是幻象，却并无因他和南宫微宸的介入而发生改变。
眼前的幻象是活生生的夕落城。
但夕落城早在他和南宫微宸出世以前就被毁灭，所以他和南宫微宸与夕落城没有丝毫牵连。
踏入者是幻境的主体、幻象的主题。
但他们现下所处的状况却截然相反——
这个“夕落城幻象”，是独立存在的，有自己的一套运转模式。
如刚才摊主所言，他和南宫微宸，是此地的外乡人。
——是这整个“夕落城幻象”的外乡人。
顾廷思忖……既然如此，那这里还算是幻境吗？
顾廷沉思垂眸，这时，留意到小南宫目不转睛地望着各式各样的面人儿。
顾廷暂且撇去自己的思绪，他问小南宫：“想要哪个？”
小南宫眼神流连在面人儿，然后依依不舍挪开视线，低头惋惜道：“我没有灵石。”
顾廷的眼尾柔和扬起弧度，碰了下小南宫沮丧的脸蛋。“我送你，挑一个吧。”
孩子的心情就是切换得快。
上一瞬还郁郁闷闷的样子，这一刻，就欣喜起来。
小南宫选起形态各异有趣的面人儿。
过了会儿，小南宫又收回了目光……
“怎么不选了。”顾廷问。
小南宫闭口不言。
顾廷问：“是没有喜欢的？”
小南宫点头。
顾廷浅笑道：“你喜欢哪个？我问摊主能不能帮你新做一个。”
小南宫仰头，道：“我想要小狐狸。”
顾廷心下骤然一攥。
“就是哥哥说的那个，极北之巅的小狐狸。”
……
摊主见旁边的公子沉默，以为要作罢，于是他连忙对那孩子道：“狐狸可以呀，你想要什么颜色的狐狸？”
他瞧孩子一身绛红锦衣，便问道：“红色的狐狸？”
南宫微宸摇摇头。
他想，极北之巅是雪白色的，那小狐狸也应当是雪白色的。
他拉顾廷的衣袖：“哥哥，小狐狸是雪白色的吗？”
顾廷似乎在走神，南宫微宸仰头看顾廷，等他回答。
须臾，南宫微宸的上头传来一声很轻淡的“嗯”。
南宫微宸转达给摊主：“小狐狸是雪白色的！”
他踮起脚，扒着竹板支的摊子，满脸新奇去看摊主捏面人。
面人小狐狸捏好了，南宫微宸小心翼翼接过，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面人小狐狸的鼻尖，开心笑了。
他把面人举很高给顾廷：“哥哥看，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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