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别墅三楼是帮工阿姨、宋琴和江立松的三个房间，还有一个公共的洗衣房及露天小阳台。
张淮晚上吃饭时不小心把白t弄脏，他怕等明天阿姨一起洗时洗不掉，于是打算睡前自己手洗。
张淮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苏遇哲。
这位刚刚明明说要上楼睡觉的大帅哥，此刻却半倚在阳台的推拉门边，左手插兜，右手手指间夹了点微弱的火光。从他嘴里轻吐出的缭绕烟雾融进漆黑的月色里，把挺拔的身形勾勒出几分落寞。
“阿哲？”张淮走近，“怎么了，这个点思考人生？”
苏遇哲语气淡淡：“没事儿，烟瘾犯了。”
张淮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别扯淡，你早戒了。”
烟圈在修长的指间晕开，苏遇哲微微垂眸，瞳孔里映出火光的影子。
“因为安禾？”
男人指尖轻颤。
张淮低笑出声：“难得啊苏神，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不过我有点惊讶耶，你们这才刚认识半天呢…就能这么喜欢？”
苏遇哲低着头吸完最后一小截烟，动作熟练地捻灭火光，而后把嘴里的雾气长长吐出。这动作像赋予了雾气生命力，带着点欲言又止，带着点怅然若失。
苏遇哲过了很久才开口：“不是刚认识，六年前就认识了，高中时候我们同一级。”
张淮惊讶：“啊？老相识？”
苏遇哲没吭声，算是默认。
“难怪我感觉你这个不近女色的和尚今天明显对安禾殷勤得很！卧槽，她别是你前女友吧…”张淮一顿，想了一会儿又皱起眉头，“这也不对啊，下午刚进门那会儿她还问你名字呢。”
苏遇哲没有愠色，语气淡淡：“别乱猜，高中时候也只是同学。”
张淮嗤他：“呵，只是同学？那你现在搞这出什么意思？开直播给美女打抱不平完自己躲天台戒烟消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张淮用胳膊肘撞了撞苏遇哲的上臂，挤眉弄眼：“你小子，不会是高中时候就暗恋人家了吧？”
苏遇哲抬手，把烟蒂准确无误地扔进身后隔着有段距离的垃圾桶里，淡淡地看向张淮：“我真打算睡了，你呢？”
张淮哪里肯放人：“屁！别逃避问题，你到底怎么回事，喜欢就去追啊畏手畏脚的算什么！？苏神，你可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男啊，只要你出手，管她什么安禾安妮安琪拉，那不都分分钟拿下嘛？”
苏遇哲浅笑着把双手插回兜里，嘴角却没来由地带着点苦涩：“你想多了，我身上…没什么她想要的。”
张淮下巴差点掉地上：“大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对自己的认知这么离谱的吗？你知道小沫第一次见你跟我说什么嘛，她说你这张脸不能多看，看多了怕自己出轨。”
苏遇哲低着头没搭腔。
“帅就不说了，就你在联盟的个人价值，再打几年都快买下整个dark了吧？你看啊，颜值高，身材好，为人仗义，还特么特别有钱！这些个优点组合在一起哪个女孩不心动？我要是女的我早就扑倒你了，哪轮得着别人！”
听到“扑倒”两个字，苏遇哲总算有了点反应，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张淮一眼，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张淮轻咳一声：“当然，我没有那方面意思昂，我是为了突出你的个人魅力，稍微夸张了一点…”
苏遇哲仅仅是看了张淮那一眼，之后黑眸又垂了回去。
见状，张淮逐渐烦躁：“啧，我说你这人今天晚上怎么娘唧唧的啊，拿出平时的魄力来行不行？这事儿压根没那么复杂，你要真喜欢她，人家姑娘现在刚好也单身，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放手去追呗！”
半晌，苏遇哲这尊大佛总算愿意开口：“她很漂亮，学历也很高，想找什么样的都很简单。”
苏遇哲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而且她不缺钱，身边也不缺条件比我更好的人。”
张淮蹙眉：“你怎么知道？”
苏遇哲望向漫天星辰，语气淡薄到听不出情绪：“高中那会儿，我见过她爸开宾利来接她下课，而且当时，她还和市长儿子走得很近。”
–
借伞事件过后，再一次遇见她，是在国庆假期结束不久学校组织的篮球赛上。
首场小组赛一班打十班，苏遇哲代表本班出战，热身的时候听到一班那群小子在聊安禾，苏遇哲认出最中间的那个高个是市长儿子陆宇琛。
旁边人大声问：“诶陆宇琛，你家安禾怎么没来给你加油？”
陆宇琛笑着回他：“昨天我们几家人一起吃饭，大人起哄我们俩，她害羞得一天没理我了。”
起哄声四起：
“哇呜～”
“要不说还是琛哥牛逼呢，高中没毕业就讨着老婆了～”
“啧啧啧，关键是亲家母之间都已经达成共识了，那结婚不就板上钉钉的事嘛！”
“喔噢～～～”
这话显然让陆宇琛很受用，笑容灿烂得耀眼：“这话可别在安禾面前说，她脸皮薄，到时候害羞了就又不理我了。”
众人回他：“行行行，懂懂懂。”
直到比赛临开始前，安禾才姗姗来迟。
那天的她扎着高马尾，皮筋上缀着两颗火红的塑料樱桃，最小号的校服还被她衬得松垮，活像只营养不良的小奶猫。
那天，她还带了瓶矿泉水，在一片欢呼声中递给陆宇琛，小脸都红透了：“喏，你的水。”
陆宇琛满眼都是宠溺：“谢谢小安禾。”
–
张淮突然有点理解苏遇哲在纠结什么了。
同样是男人，有时候在意的东西比较出乎女生想象，尤其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正所谓越喜欢就越小心翼翼，越想长久地走下去，考虑的事情也会越多。
在张淮看来，苏遇哲对很多事都看得很淡，譬如对手的称赞，譬如粉丝的吹捧，譬如令人垂涎的利益。
此前几年，在纷繁复杂的诱惑面前圈子里不少人走了弯路，但苏遇哲始终如超脱于世外的仙人，即使诱惑遍地也总能看清楚自己在干嘛、自己想干嘛，心无旁骛地走好自己脚下的路。
他的成功，不止依托于机遇和天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遇强则强的大心脏，以及一个时刻保持清醒的大脑。
最穷的那两年，他白天和队友集训，晚上熬大夜看网吧赚钱，身体累垮了挂个水咬牙上场继续比赛。
被韩国队压着打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没戏了这波肯定送快递了”，他却不肯认输，红着眼跟队友说：“信我，能赢。”
老队长因伤不得不退役时，队内所有人包括教练哭成一片，只有他默默坐在一边看比赛回放，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发挥失常输掉冠军奖杯，走出比赛场馆时被粉丝扔空水瓶，队友气得想替他出头，他一把拦下来当着所有在场媒体和粉丝的面说：“别动手，下次我让他跪着跟我道歉。”
1v1没打赢北欧选手，他把那人从出道开始的所有视频全部找出来，没日没夜地复盘、分析，做了大半本笔记。
……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在张淮的印象里，苏遇哲一直是一个情绪不外露、自我消解能力异于常人且遇事第一时间勇往直前的人。
这是张淮第一次看到这般落寞无力的苏遇哲。
以前的苏遇哲，只要他想完成，似乎没有什么能抵挡住他为之努力的脚步。
但在安禾这儿，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犹疑而不果决，先入为主地自我否定，并且还未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在思虑事情最坏的结果。
这样的苏遇哲，让张淮觉得陌生。
–
夜已经很深了，黑色的幕布笼罩大地，月亮似乎悄悄挪了个位置，零星点缀其中的几颗星星似乎也困得不行，看起来比刚刚黯淡许多。
天台上两抹挺拔的身影睡意缺缺，越聊越深入。
张淮挠挠后脑勺，思忖着开口：“其实我觉得吧…你有点想太多了。你也没问过安禾的想法，自己在这瞎猜瞎想，怎么可能想明白嘛…”
苏遇哲并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张淮又道：“我能看出来你确实对她很动心。认识好些年，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护着一个女孩子。阿哲，喜欢就大胆追，别让自己后悔。”
苏遇哲却摇头：“我给不了她什么的。我们这些人，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游戏、比赛，周而复始，单调且枯燥。退役后呢大多也是留在这个圈子里，要么当教练，要么当解说，要么当主播，平时聊的话题多数时候也只有同行听得懂。”
苏遇哲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安禾…她是灵动的、可爱的、充满生气的，她那么优秀，随便站在哪儿都是发光的星星。她的世界应该一直都很精彩很多样，那样的世界我很向往，但我的世界却一定不适合她。”
苏遇哲顿了顿，像说给张淮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张淮，我的世界太无趣了。”
话音落下，张淮也随之静默下来。
苏遇哲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这种人，在电竞圈里也许满载盛誉，也许追随者无数，也许经常超越自己书写奇迹，说得再伟大点，他们肩上担负着祖国的荣誉，他们每一次在世界舞台上亮相，都是身披国旗为国奋战。
但是在圈外人看来呢？
很多圈外人的传统观念里，电竞不就是不务正业打游戏嘛，都是群离经叛道的乌合之众，是社会颓废消极的群体象征。
哪怕，电竞已经被正式列入体育运动项目，哪怕，它已经成为一种职业甚至一个大学里清晰列出来的专业。
但很多人还是看不到这些，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些。
而安禾…
严格来讲，她也是圈外人。她最亲密的家人、朋友，大概率也是圈外人。
—
可是，尽管苏遇哲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她的冲动。
尤其是，当她重新闯入自己的生活，并且亲耳确认她现在也是单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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