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司和下属都是女的
已经是凌晨两点,麻将桌上的四个人轮流打哈欠,但谁也没有走的意思。每个人茶杯里面的茶都已泛白,偶尔有人端起喝,旋即又放下;喝白了的茶水味比白开水还难喝。刚刚服务员又进来倒了一次烟缸,关于排风扇要不要开着,四个人意见不统一,有说烟雾太大熏得很的,有说排风扇声音大吵人心烦的,既然没有明确意见,服务员就知趣地退出,留下一句“开关就是那根拉线,你们要开就直接拉。”
李南国今天的手风起起伏伏,一开始输一大截,从十二点开始,自打顶住上家的一次清一色大牌,他的运气就转了回来,先是连着三把自摸,然后又来了一次杠上花,彻底扭转了局势,就在行运一条龙之际,他却遭遇了“黄牌查叫”(注:所有牌都打完,但没有一人胡牌就是黄牌,然后检查谁没有听牌,没有听牌的输钱),另外三人都听了牌,而且其中两人是大牌,而李南国要的牌,要么早被打完,要么被一人死拽在手里成对,结果是人家牌面有多大,李南国就得赔多大,这一把下来,很大一块利润被吐了出来。风向一变,后面就一路下滑,抓起来的牌要多烂有多烂,人家的“清一色”、“七小对”都做成了,自己一把最小番数的牌还没有拉拢。李南国心里头焦急,嘴上难免骂骂咧咧,一会儿抱怨上家出太慢,一会儿嫌弃下家出太快。赌就是赌德性,大多数人顺风顺水的时候都气定神闲,输多了就秋风黑脸,胜负都在脸上。好在这四个人都是老搭子,彼此知根知底,久赌无输赢,谁也不太往心里头去。
“你们谁还有烟?”李南国的“三五”里一发子弹都没有了。
“我这还有一支。”坐对家的销售部同事丁二黄说,但没有递给李南国的意思,李南国伸手就抓。
“嘿,小样儿,男人的最后一根烟跟女人的第一次都同样宝贵。”丁二黄倒也不跟他争,嘴上可没饶他。
“要不让服务员给你买袋‘奥利奥’?”坐下家的另一个销售部同事连贯三也挤兑他。
“‘奥利奥’是什么梗?”李南国的上家、也是他在摄影协会的伙伴、外号“长镜头”的杜启武问道。
“‘奥利奥’侬切故哇?”丁二黄学着上海话说。
“小孩子的零食,我没那兴趣。”杜启武瘪了瘪嘴。
“夹心饼干,侬晓得哇?”丁二黄继续侃,“夹心饼干,顾名思义,就是两片饼干,中间夹一块糖心,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南国,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吃夹心饼干这些玩意儿啊。”杜启武当了真。
“听他们瞎掰活。”李南国推门叫了服务员,“小姐姐帮我买包‘三五’行不?”
“你看,我们李经理像不像一块夹心饼干,那么甜地喊小姐姐?”连贯三一脸坏笑地对杜启武说。
“哦,你们是说他像甜心啊,”杜启武有些明白这其中的梗了,“但跟饼干有什么关系呢?”
“你接着想啊,他是中间的甜心,饼干就是他的上级和下级啊,我们李经理那是有齐人之福的人呐,上上下下都是女的,把他夹在中间,那还不得甜死啊,我们只能各种羡慕嫉妒恨。”丁二黄眉飞色舞地解释着。
李南国一进入万家万有就发现,自己的上司龚艳萍是女的,两个直接下属罗婕思和尚媛媛也是女的;一周之后,“奥利奥”这个绰号就在公司传开了。李南国不当回事儿,心里却早盘算起来:龚艳萍和尚媛媛都有姿有色,值得打打主意,罗婕思长相平平,但她第一眼见到李南国就两眼放光,殷勤劲十足。不久,他就风闻上司龚艳萍是老板黄希明的禁脔,怕是乱碰不得。尚媛媛看他的时候,眼波里总是藏着独门小巷的弯弯拐拐,一下子还琢磨不透。李南国可不是耐性的人,于是放出手段试探,比如有意约她去酒吧喝酒,然后找机会把手放在她身上久久不去,又比如带着她去见客户,然后在地铁或出租车上找机会磨磨蹭蹭。每当那个时候出现,尚媛媛并不急于抽身,也不顺水推舟。李南国只当对方是诱敌深入,但几个月下来,他也没有搞清楚这个敌人的纵深到底有多深,又不好硬端。
罗婕思的牙床有些龅,脸像一件因布料不足而缝制成的衣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要撑破,只有露出一点牙齿才能让这张脸平衡。她浑身最大的亮点是胸,羽绒服都遮不住。当她一听说李南国喜欢摄影的时候,就立刻跟进,说自己也好这口,可恨技术不佳,没人开导,所以老是不精进,缠着要李南国带她打鸟射花,入坑上崖。李南国对于女人从来是来者不拒的,迷上摄影之后更让他对女人的理解提升了很多。人的身边从不缺美色,而是缺乏发现,万紫千红固然美,人人都得而见之;朝阳落日固然也美,有眼有珠的都看得到,但凡人人都可以发现的美就不稀罕,其价值也就那么大。热爱摄影的人,必须要有“摄”的本事,“摄”者“抓”也,轻易抓到,那不是本事,费工夫抓到,那才独到。
自从安上了“摄”之眼,李南国的美色发现能力上了一个层次,他的口味也开始驳杂起来,如同吃喝---吃大菜,吃全席,口福当然不浅;吃麻辣烫、路边的串串香,也一样满足口腹之欲。所以,他很快就在没有任何纵深、平淡无奇的罗婕思身上发现了新奇。罗婕思好似一瓶日本的清酒,喝起来顺口,不难为人,但后劲十足,这股子劲,让李南国暂时压下了对尚媛媛的意图;当无法下手的时候,就找最容易的。
两人关系的突破是在同去浙西大峡谷的时候。他们摸进一座山,尾随早春的初花,劈开春寒的料峭,至一僻静之处,四下无人,景色大异其趣,两人□□短炮照了个够。中午时分,日头高挂,春阳催发,随身小酒下肚,两人的注意力便从外景转到彼此的身上。罗婕思除去外衫,胸口春光乍隐乍现,更有麝香扑鼻,李南国怎么把持得住?无需操心谁先谁后,自然引力的作用下,两人纵向的身姿就让位于横向的欲望。烈火是普通的烈火,干柴却不是一般的干柴。李南国惊喜地发现,罗婕思掌握的技巧远非他之前接触的女人所能比拟---带女伴跳舞,你能使出的花样,她都跟得上,而你行至水穷之处,她却能翻新出奇。一整个下午,只有开始那会儿李南国能主导局面,之后全由罗婕思掌控,要不是日落西山,李南国担心下山路上不安全,罗婕思绝无雨收风住的意思。
向晚的风往衣衫里灌,李南国感觉热汗瞬间变冷,贴在身上不适宜。而罗婕思还意犹未尽说,要给他留个花间晚照,说罢拿起相机,李南国忙着整理一下身上的残局,却被罗婕思止住,“就要这个凌乱,摆都摆不出的好姿势,我爱死你这个样子了。”
气息奄奄的日头照着李南国,使他粗黑的眉毛更加森严,他鼻翼上的那颗黑痣似乎变大了。他的眼睛本大而有神,最近十几年却因为眼袋的异军突起而变得浑浊。在职场狼奔豸突了十五年,他发现自己的身材越变越厚。大学刚毕业那几年,他还喜欢跑健身房,而现在的晚上,他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夜总会和赌场,或是三者连轴转,即使出差,他的生活也是紧紧围着这三个主题。他以前酒量不行,逢喝必倒,但架不住人家的劝,吐完回来还接着喝,久而久之,身体似乎也适应了酒精的冲刷,别人倒成一片,他倒来劲儿了。喝歪了欢场的小姐,喝笑了酒场的老板。大多数的夜晚,他不到三点不回家,酒醒之后的早上,身旁常常是脂粉滑落的不同女人。直到某次体检查出尿酸偏高,加上某次电梯停运迫使他爬楼上班,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心里头产生了不详之兆,这才减少了夜间的外出,增加了周末的登山摄影,让身体从酒色财气中稍事休息。
但已经适应了的生活方式断难割舍,胸口稍稍不发紧了,体检指标一有好转,他又一头扎进酒海赌波、春色满园的万丈红尘。他喜欢一切的赌,麻将、德州、斗地主、炸金花、赌球、□□……实在没得赌的时候,哪怕赌明天的天气也能让他豪气干云。在疫情之前,他每周都要飞一次澳门。现在却不成,别说澳门,就是以前街头巷尾的茶坊酒肆最近大多关门闭户的,今天来的这家麻将馆,老板也只对常客开个侧门,断不敢声张的,还不时跑过来叮嘱不要高声喧哗,免得楼上人投诉。
“再打一圈收工吧。”两点半钟,杜启武熬不住了。
“我也得走了,丈母娘最近过来了,回家太晚得挨两个女人的骂。”连贯三也附和着。
“我无所谓,反正明天早班飞机要去福州,我去桑拿房睡一会。”丁二黄说。
“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洗桑拿?不都停业了吗?”李南国好奇地问。
“病毒怕高温,万物各安天命。”
“这个可以有,这个真的可以有!”李南国大叫一声,“老板,结账!我跟你同去!”
“于是同去。”丁二黄把手中的牌一推。
一个小时以后,洗完桑拿的李南国和丁二黄走出桑拿房,两人都感到毛孔张开的同时,胃口也打开了。
“突然饿得心慌。”李南国感觉胃液在升腾,却没有食物去填补。
“前面那条路拐进去的小弄堂,里面有卖烧烤的,我们去吃几串。”丁二黄向李南国建议。
“这时候还有烧烤卖?”李南国有些狐疑。
“岂止烧烤,弄不好还要等位呢。凌晨三点堵车的场面,你没见过吧?”
几分钟之后,两人已经坐在一个边摊上,啃起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软骨。周围果然如丁二黄所说,左一团,又一团地坐着许多男女,在夜的加时赛尽量地延展着时间。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两人各下肚两瓶啤酒,买了单。
“我送你,代驾马上就来了。”李南国对丁二黄说。
“你自个儿走吧,我回桑拿房睡觉去。”
这时候,在不远处有一辆车停了下来,驾驶席那边的车门猛然打开,一个人跳将下来,副驾的门也打开了,一个黑影也快速地跳下来,手上还抄起一个物件,朝先前那个人追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妈了个巴子,你以为老子喝醉了,给老子绕圈子是吧,老子自己家住哪里我还不清楚,你给老子绕…绕…绕个毛线,看我不打死你!”
“大哥,我没给你绕路啊,一上车我们就说好了,按照地图规划的路线走的呀。”代驾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边跑,一边回过头给那个明显醉醺醺的车主解释。
“规划,规划你妈个毛线。你以为老子睡着了你就把我往环路上带,然后再绕回来,你以为老子不知道。”黑暗之中,车主把手中的物件朝代驾砸过去。
黑灯瞎火的,居然死猫拿住了活耗子,这一砸,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伙子的头上,“哎呦”一声,代驾痛得捂住了头,蹲了下来;刚刚砸他的,是他自己的折叠助动车。
车主不依不饶地冲过去,抡起拳头又朝小伙子面门猛击。
李南国看着眼里,说时迟,那时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醉汉的眼前,趁后者的第二轮打击还没有出手,他右手空中截住了醉汉的拳头。瞬间,他感觉醉汉个头固然高大,但拳头力度并不大,李南国清楚酒后拳头的份量:胆儿是大了许多,但是力量却被酒精冲淡不少,全无章法。
“你他妈是谁…谁?管你毛线的闲事,老子连你一起弄死!”醉汉的左手倒也还连贯地挥舞了过来。李南国的左手顺势一档,右手松开抱住对方拳头的手,直冲着醉汉的鼻子就是一拳。不知道这一拳在对方的眼里碰出了多少星星点点,只见醉汉的身体一下子就松软了下来,鼻血不紧不慢地流下来。醉汉似乎不觉得疼,嘴依然硬朗,“你敢打老子,你给老子等着。”说着就来抓李南国,李南国往旁边一让,醉汉抓了个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李南国冲代驾小伙子把手一挥,“还愣着着干嘛,跟我走。”
小伙子迟疑地看了看李南国,又看了看地上的醉汉,随后抓起落在地上的助动车,跟李南国一起朝远处跑去。
周围的人盯着这一幕,停住了嘴里的咀嚼,没人过来帮腔或是帮忙,只远远地看;醉汉起不来,在地上爬,没人听见他嘴里说什么。
李南国和代驾小伙子没跑出多远,李南国说,“别跑了,没人追。我叫的代驾是你吧?”
“李先生,对吗?”小伙子怯生生地问。
“唔。你真给他绕路了?”
“哥,我要是给他绕路,我天轰雷劈。我一上车就知道他喝醉了,喝醉了的车主我们天天碰到,但像他这么不讲理的,还真不多。我一直按照地图规划路线走,他开始可能睡着了,然后不知怎么醒了,醒了就说我讹他。”
“你还拿着你那个助动车做啥,肯定摔坏了。”
“修修应该还能用。”小伙子心痛地看着满是伤痕的坐骑,脸上的血污都没顾得上擦。
李南国看着小伙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他,“擦擦。”
下车后,他微信转账的时候,特意多刷了八百块给小伙子。
“哥,太谢谢你了,我……”小伙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晚上的不同遭遇,他会记上很久。
李南国头也不回,小伙子只看到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右手,算是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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