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撸猫人下手了
第一次来武汉,而且还是疫情之后的武汉,罗婕思睁大了眼睛找寻着任何跟家乡不一样的地方。来之前,她就做足了功课:什么地方的热干面最好吃,哪个地方的鸭脖子最正宗。汉口江滩要去打个卡,楚河汉街要去点个卯,东湖绿道要去骑骑车,黄鹤楼上一定要去登个高。李南国的家就离黄鹤楼不远。等吃喝玩乐尽了兴,再去找那个女人。
临下飞机之前,她又把那张诊断书拿出来看了一眼:“妊娠两月”四个字清清楚楚的。罗婕思的妈妈是部队大院的军医,从小罗婕思就没有少在她那里“开”病假条,当然,这当中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开给自己的,今天带在身上的这张也一样。她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笔迹,这些年用笔的时候少了,但从小就练就的模仿别人字迹的能力却一直没有衰退,就像一个人学会了骑自行车、弹钢琴,即便多年不骑、不弹,一摸着,很快就重新上手,这些能力是嵌入在肌肉里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诊断书放入一个单独的包,没和钱包一起,钱包要不时掏来掏去,要是不小心把诊断书给搞丢了,那跑这一趟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跟很多人不同,罗婕思不喜欢什么都用微信、支付宝,作为一个it女,她对便捷和隐私之间的利弊比一般人想得多。
她住闹市中的一家民宿,那里曾经是一个老家属区,估计是拆迁无望,便有人想出了民宿+茶室的概念:三栋排成l型的五层楼高的楼房,一楼都被打通,改建成了茶室,有蒲团坐、有榻榻米、有软座沙发,茶室的外面到处爬满藤蔓和七里香,不大但恰到好处的公共空间被设计成一个花园,四季花卉次第开放,中间是一个荷花池,缀以假山和锦鲤,来饮茶的,坐着、躺着,盘着,都能各取所需。一楼以上是住宿,简朴而匠心独具,每一处都是摸得到的质地:墙露出青砖的底色,地板也只用水泥铺就,螺蛳壳虽小,道场却十足;简约,但处处都是留人的味道。找这个地方罗婕思还真花了点功夫,住进来之后,她马上就续了两天。有只活像才从矿上回来的暹罗猫,鼻子上一团黑云,在民宿各处穿行,闻到人声,就窜出来,远远地看着新入住的客人,也不过分跟谁随便亲密,罗婕思用手中的零食诱惑它,它也不来。待她收拾妥当,猫又在门外徘徊,终究还是放胆趸入,罗婕思又从口袋里掏出没吃完的鸭脖子抛撒在地上,猫走过来,闻了一闻,动起嘴来。罗婕思一嘴都是辣的刺痛感,而猫却淡定地吃着,一副见惯江湖风雨的样子,啃完了那一小节,猫又抬头望着她,也不叫,看你给不给吧,罗婕思索性把剩下的全给了它,猫又动了几下嘴,没有风卷残云,然后朝门口走去。罗婕思看着猫扭动着肥大身躯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习惯了一个人出游,没有羁绊,也不需要迁就人家的兴趣。随了人家,罗婕思心里别扭,不随,人家又不高兴。她喜欢摄影,但不喜欢人家摆姿势让她前后左右地跟拍,也不喜欢人家拍她,如果某处景致实在讨喜,她就自拍。拍风景、拍市井、拍没有意识到她在拍的那些人,都让她兴致盎然。这趟来武汉,她根本没有跟李南国提,为什么要告诉他呢?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对于李南国,她一时没有转过湾来,她原以为两人从浙西大峡谷回来,这关系就会发生一些变化。但李南国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上班,公事公办,下班,他该干嘛干嘛,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我跟你睡过了,我就欠你什么的样子,他大概觉得罗婕思也应该作如是观。只有当他对罗婕思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主动约她,然后如此这般一番,这是他跟女人的相处方式。罗婕思兴高采烈地背上大g包之后不久,发现尚媛媛也有一个,颜色虽不同,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包出自李南国。她拐弯抹角地问,他不承认,只是说“白毛猪,家家有,哪能都出我之手?”
婚姻没能捆着李南国酒色财气的生活,换其他女人早避之不及,罗婕思却服这包药,而且她觉得自己能降伏得住李南国。她父亲年轻那会儿,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的,回家以后也常常对母亲颐指气使,甚至还出手打,但母亲都忍着,忍到父亲六十岁以后,没人逼他,父亲突然就不喜欢往外面跑了,突然就拿起扫帚、锅铲在家里忙上忙下了,有人来约,他也推推搪搪,整个人自降半节,语气也柔和许多,拦都拦不住往慈眉善目的方向奔跑。母亲却像弹簧进入了伸展期,经常使老头的嘴,让他做这做那,不如意的时候再不藏着掖着,狠话脱口而出,眉不再低,眼不再顺。她常出门,出去就是大半天,老头想跟着又不敢多问,要是老太太哪天高兴,就把常拿的口袋递给他,老头子欢天喜地接住,知道今天能陪同出访了。罗婕思看在眼里想,人就是奇怪,父亲以前什么时候看母亲的脸色?混到今天,连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看来男人是能治的,也是能制的,时间能把他们干趴下。
李南国在外面打工这么些年,老婆常丽从没有跟来,二人又没孩子。从旁敲侧击中,罗婕思了解到李南国岳父岳母在当地有相当背景,常丽在武汉有生意,不是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意,但李南国也不回来帮衬,分明就是各管各的格局。既然如此,二人何不离婚?每问及此,李南国总有些闪烁;那就是情分还在?李南国也只是笑笑。这样的婚姻多没意思,罗婕思像是在问李南国,又像是再独自感叹。李南国还是不接茬。
李南国浅尝辄止惯了,罗婕思偏不,但她知道死缠烂打效果可能不好,一方面抓住每一次颠鸾倒凤的机会满足李南国各种奇思怪想,一方面向他灌输自己能为他的事业助力。
为了说服李南国,罗婕思侧击、正击都用上了:
“就龚艳萍这点本事,混不久的。黄希明吃的是流水席,常换常新是主题。
“你不是说涧河州厂在卖高仿吗?我能给你搞到实锤的证据,你扳倒她,分分钟的事情。
“公司就快上市了,我听说上周的管理层会议上,蒲总颁布了一个‘杀无赦’的死命令,要求对公司上上下下进行无死角的审计,谁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无论是谁,都统统开掉。你想啊,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敢刀口舔血,这是找死的节奏啊。你一告一个准!
“上市后,蒲天明肯定会把总经理的位子让给儿子,然后自己做董事长,这以后,公司就真正是黄希明的天下,投他所好才是重点。都知道他喜欢赛车和女人,但他还有什么爱好,有几个人知道?你一天到晚跟丁二黄他们几个烂崽日嫖夜赌有个毛用,黄希明才是真正的赌棍。我跟你讲,当大老板的男人就没有不赌博不搞女人的,知道香港那些大佬谁不赌吗?开赌场的何鸿燊不赌,霍英东不赌,其他就没有了,这话不是我说的,你去看看《亚洲教父》那本书,分分钟颠覆你的三观。你以为老板下了班就回家做饭伺候老婆孩子?然后读圣贤书思考人生啊?那都是‘人设’,如果真是那样的男人,就不会出来做老板。说到这点,我倒佩服銮雄,吃香喝辣搞女人,一掷千金就为享受人生,从不避讳,也不搞‘人设’,真小人好过伪君子。你知道他玩了那么多顶级流量的女人,最后跟谁结婚了吗?”
顺着銮雄的故事,罗婕思向李南国灌输这样一个概念:我能为你做一切事情,除了你的事情,我再没有其他事情,还不干涉你。
不能说罗婕思的话对李南国没有起作用,这个态度类似于旧社会做大老婆的主动开始给老爷张罗二房甚至三房的“义举”,这都能拒绝,还是个正常的封建社会的男人不?再说了,李南国跟女人的三荤两素,都是他主导局面,一个人床上床下唱独角戏一般地忙活。偶尔回放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捧哏”的都是本分角色,不如罗婕思会来事儿,谁说一美总能遮百丑?难伺候的老爷们,有几个不是被罗婕思这样“普通”角色整服帖的?
话分两头。罗婕思料定,要让李南国下决心,先需要帮他扫清外围的障碍,这第一个就是把原配给定点排除掉。在武汉畅游了两天之后,她要单挑常丽了。
常丽留给罗婕思的第一印象长得像海清:干练的短发,眉宇间透出一种干净的美,眼睛很少左顾右盼,稳稳当当地看定前方,嘴唇常闭,而一开口却有单口说动荆州的能量。罗婕思隐隐觉得这不是个可以轻易压倒的主。见罗婕思一人前来,她起初以为是李南国托人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先客气一下。待罗婕思摆明来意,常丽双手前胸一挂,嘴角弹出一丝轻蔑,“怀孕了啊,没钱打胎是吧?”
罗婕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找我做什么呢?又不是我干的。”
见常丽既不吃惊,也不愤怒,连语调都没有升高,既如此,那就大家月亮坝里耍刀---明砍(侃)了。
“我是来跟你说,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好意思跟你提。你跟他这么两地分着,有名无实,有啥意思呢?”
“跟他不是一天两天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现在怎么也不挑食了,哪儿都钻,丢进嘴里就是肉啊,还把肚子搞大了,也不嫌脏。”常丽继续埋汰着。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也不会吵架,我来武汉出差,临时突发奇想,跟你说一声,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要离婚,他自己怎么不来跟我说?”
“他会来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该干嘛干嘛去。”不等罗婕思开口,常丽扬长而去。
夜色撩人,华灯初上,广场舞正酣畅。街对面有一个大型超市,门口的喇叭正吆喝着大促销的信息。罗婕思径直走过去,脸上似笑非笑。进了超市,她却不去逛,而是朝地下停车场走去,那里不断有人上上下下,手推车的队伍一度还拥堵着。负一楼除了停车,也有些速食店。在一家炸鸡店门口,两个乞丐摊着手向往来的顾客要着什么,还不时往餐厅里打望,一发现有人离开而桌上剩有多余的鸡块什么的,就飞奔进去,赶在服务生前去清洁之前,抓起桌上剩余物资就跑,如此反反复复。有两次,服务生追出来,不过是做做样子,难道还把东西要回来不成?
罗婕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待乞丐吃得差不多了,她走上前去。
“想不想挣五百块钱?”她掏出五张百元,在两乞丐面前挥了挥。
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再问一次,想不想挣五百块?”
“怎么挣?”
“简单得很。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说话。”罗婕思不等乞丐说话,自己先往看好的一处走去,她刚刚观察过了,那里停的车不多,而且没有摄像头。
“把这张手帕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往我脸上打两拳,打完拿钱走人,听懂了吧?”
两乞丐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还从未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禁面面相觑,不得要领。“你是说,让我们打你两拳,然后我们拿了钱就跑?那万一你大喊大叫,我们不就被坑了吗?”
“我要坑的是别人,不是你们,再说有手帕在我嘴里塞着,我能喊吗?你们到底要不要挣这钱?不要我找别人去。”罗婕思说罢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等等,”其中一个好像有些动心了,“我先看看这钞票的真假行不?”
罗婕思递了一张过去,乞丐拿起,走到一处多少有些光亮的地方,张开钞票,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冲另一个点了点头。
“成。”
“等我先躺下。”罗婕思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躺了下来。
一个乞丐收了钞票,另一个对罗婕思说,“那我就打了啊。你自己把手帕塞嘴里。”
罗婕思把手帕一塞,闭上了眼睛。
乞丐看着她的脸,像医生琢磨着这一针该往哪儿扎,然后选中鼻子和眼眶之间的位置,连续两拳干净利落的击出,罗婕思眼冒金花,刺痛朝脸上各个部分散开,而口里只是发出痛苦的哼哼唧唧。
两人飞快地跑开,跑了几步,其中一个突然停住,又返了回来,他走到罗婕思面前,快速解开罗婕思上衣的扣子,把手伸了进去一个劲儿地揉搓,罗婕思扭动着,却也无可奈何。
“快走,还在磨蹭什么,有人来了。”另外一个焦急地喊。这位才把手伸出来,手掌盖住鼻子,吮吸着罗婕思的体香。“还挺大。”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慢悠悠地走过去与同伴汇合。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回到民宿,已经过了十二点。她回到房中,对着镜子看自己,一半脸肿胀着,鼻子流了些血,嘴不能完全张开,稍微张大一点就疼得钻心。医院已经拍过片子,没有骨折,只是皮外伤。医生跟她说,如果觉得疼痛难忍,可以吃点止痛药。
那只暹罗猫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在她脚下来回地磨蹭。罗婕思索性坐在地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猫,时不时在它的颈项上捏两下,猫被这个刚刚挨过重拳的女人撸得闭上了双眼,它似乎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待遇,任由南来北往的客人把他们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只可惜这只猫对人的认知是不完整的,它把每天发生的爱抚和萌宠当成了生活的日常和当然,以至于当搁在它脆弱的脖子上的罗婕思的手猛地向下压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反抗,猫的下巴到脖子这一段被死死摁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它无法从这股突然灌注进去的力量中挣脱出来,它的气管被压住,没有空气的递送,发不出声音,得不到呼吸。如果一只猫被从正面卡住脖子,它会用四肢挣扎,说不定某一爪划到施暴者,从而让它有机会逃脱。而此时,这猫的身体被压在水泥地上,它的挣扎其实只是徒劳的跟水泥地做斗争。它本能地甩动着两只后脚,两只前腿在地上使劲地抓刨,眼睛鼓胀着,随时会爆出。它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影像,只是黑洞洞的床底,那里有一个曾经被它玩耍过的乒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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