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杨春日记
“我的好姐姐,你千万别乱动,伤了你有人心疼。”白雪胁迫林阆踏上梯子,见戚洺闻伸手,持刀力度加重几分:“让开!”
白雪斜睨一眼晏扬天,目光停留在梁虹身上。她再次尝试,想确认清楚,那双漂亮眼睛后面的虚假欺骗是不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梁虹,梁虹。
她是母亲日记里写到最多的人,在泛黄纸页上以温柔又残忍的模样出现。日记的前半部分,记载着母亲遇到一个真心朋友的喜悦,还有为一个男人心动失眠的幸福。
从一张残页开始,母亲笔锋变得尖利,宣泄着被好友欺骗背叛的痛苦,金钱、地位还有爱情全部遭到毁灭,愤怒和绝望穿破了纸页。
她把日记每一页都看了无数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梁虹”产生深深的仇恨,联系到自己长大以来受罪吃苦的日子,越加觉得,是这个叫梁虹的人夺走了她和母亲本该拥有的富贵人生!
所以,在那位严先生找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学会收敛锋芒,低眉顺眼地待人接话,建立出一个可怜无助的弱女人形象,以此博得同情与怜悯。
毕竟多亏了这位严先生,她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从母亲的床底翻出上锁的箱子,在箱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中,拼凑出母亲的前半生。
那枚珍藏在锦盒里的匕首,严先生以一张百万钞票换走。剩下的东西,她在漏风的小屋子里仔仔细细地看。一本封面画着彩虹的日记,打开后,一页页都是阴雨连绵的景象。
箱底的一摞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她见过无数次。哪怕母亲变得意识混乱,也从来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笔,在精神病院里,孤独昏暗的小房间,守着一地的白纸,一遍遍地画他。
只有画他,能让疯癫的母亲变得平静。
母亲在日记里写到:“他是我的太阳,可他只爱天上的彩虹。我是什么?草叶上微不足道的露珠。我不怪她横刀夺爱,不怪他眼中无我,只怪自己丑陋卑微。”
她不甘心!打心底为母亲喊冤。如果是她,一定会拼命争取爱情,怎么能将爱人拱手相让?
母亲,可怜的母亲!本来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女,人人夸赞的女画家,都是因为梁虹!毁了这些幸福!
想到这里,白雪心头发凉,也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荒唐。
那日台球厅的景象,在她十六岁时曾经真切上演。不同的是,她光脚站的地方是一张油腻的赌桌。她像一个破烂的易拉罐被人踢来踢去,忍受恶心的触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堕落,堕落……没有哥哥抱怀里,没有姐姐温柔安慰,唯一的亲人——自己的母亲躺在病房一地的画纸上疯疯癫癫,不记得自己是谁。
可恨!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心安理得地活着!
她原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一个人在异国街头活得浑浑噩噩,消耗青春唾弃爱情。可当有一天,知道了自己没有的东西是被人抢了去!生存的斗志燃烧出复仇的火焰,她发誓一定要让那人不得好过!
白雪将心底的悲凉掩藏,镇定心神与梁虹对视,手中的小刀寒光毕露。
梁虹眼神柔和,夹杂几丝不忍:“我对你妈妈有亏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听我一句话,放了林阆。她不是我的女儿,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别再骗我了!”白雪情绪激动,声音如尖针破喉。“你骗了我妈妈,骗了所有人,别想让我上当!梁虹,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抢来的!这么多年了,我们要回去难道不应该么?”
林阆真切感受到脖颈的破皮之痛,胶带缠住的嘴唇无法出声,只能忍着泪保持冷静。白雪手指冰凉,句句清晰入耳。她无心猜测白雪和虹姐之间的纠葛,此时目光所及全是戚洺闻。
他眼中的疼惜,握拳的愤怒,蹙眉的焦灼……全部落入她心里。
晏扬天半跪在地,双手不能松懈,冲白雪大吼:“别他妈废话,赶紧让她把我放了!”
白雪嘴角牵出一抹讥讽,对他的话并不在意,握刀的手动了动,目光不离梁虹。
“公司山庄全部送给你,你接得住吗?是打算把资产换钱继续赌博,还是让他买毒吸毒?”梁虹捏住晏扬天的下颌,细细打量这张年轻张狂的面庞,话语说给白雪听:“我从前像你一样单纯天真,以为报了仇就能忘记痛苦,重新活下去。后来才发现,失去和得到的总是一样多,你的双手放不下仇恨,哪有力气抓住幸福。等到再过去十几年,新的仇恨找上门,那时候你会怎么做?你告诉我。”
白雪眸中闪过一缕沉暗,刀子并未放下:“那是以后的事了!至少我不会像你这么可怜,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你手里那点钱算什么,我要的是戚氏集团!当富豪是什么滋味呢,真想试一试!”
凄厉的笑声在仓库回响,白雪的梨涡淡淡绽放。“随便撒点钱,就能把私生子像垃圾一样打发走,哈哈哈……”
梁虹失神,手不由地一松,晏扬天趁机挣脱窜到混混们中央。
“今天谁也别想走!”
晏扬天活动脖颈,一根棍子架在肩膀上,笑容阴狠:“臭婊子,你丫的想独吞?我们可是说好了,酒吧和山庄是你的,戚氏集团留给我!”
“当然。”白雪皮笑肉不笑,丝毫不顾及刀刃处染血。“我怕你不忍心啊,万一伤了你那位有钱的父亲……”
“闭嘴!”晏扬天脸色阴寒,被人触了逆鳞般暴躁,“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怎么给我下跪磕头!”
白雪三分冷蔑,七分嘲弄:“你忘了,他那双腿为了救这个女人早废掉了,怎么跪下来?你这不是难为人家,闻少会不高兴的。”
戚洺闻锁定在林阆身上的目光偏移,在那些言语中产生疑窦,向梁虹寻求证实:“他们,在说什么。”
梁虹感到身心疲惫,肩膀上重担沉沉。她很想一吐为快,将所有过往全部铺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清算,算清楚到底是谁欠下的债。
可是她无能为力。故人零落,往事已经埋进岁月,现在翻腾出一堆旧日残渣,有何意义?
在梁虹静默的片刻,仓库门口发出一声巨响,紧锁的铁门被来者踹开,一群黑衣有序而至,迅速冲进来制服混混们。
几缕月光照映门框,临安面色沉郁,一如门外的雾色。
晏扬天和白雪表情相同,像惊慌又似恐惧。相比起来,白雪更显冷静,事情走到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回头。她竭力镇定,一手按住刀子,一手扼住林阆的手腕,尽管这手腕上已经缠着紧紧的绳索,分不清楚上面是谁手心溢出的汗珠。
“抱歉,我来迟了。”
临安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轻轻擦去梁虹衣袖上沾染的灰尘。他动作轻柔,神态专注,低垂的睫毛在脸庞洒下几丝阴影。
梁虹攥紧手帕,随即用力扯下,素雅的格子布轻飘飘落到地面,清冷话音响起:“把他们交给警察。”
“不!放开我!梁虹,我妈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吗?戚长诚呢?让他来见我!”晏扬天如临大难,疯狂地吼叫,即刻被两个保镖钳住双臂,他的声音嘶哑炸裂:“每次都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把钱给我!你答应我的!妈的!全他妈说话不算话!”
临安头微垂着,视线不离地面的手帕。
白雪不发一言,挟持林阆移动脚步,用凛凛刀光逼退众人,向跑车快速靠近。
林阆的眼泪大把掉落,脖颈处的痛楚传到全身,好似下一秒脖子就会被割断。在这一刻,她想起了高速路上璀璨的灯火,想起了与虹姐点烛畅谈的画面。那个夜晚,也有一把刀抵在脖子上,但是没有伤害自己分毫。
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林阆一边被迫后退,一边尝试与白雪对视,无奈每动一点点,刀刃随之刺深。
“姐姐,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是我得活下去啊!你不知道,我活着有多难。”
白雪打开了驾驶座的门,看到钥匙插在车里后,转过头凑近林阆的耳边:“对不起,一直在利用你。不管你是不是梁虹的女儿,你都是我认定的姐姐。”
林阆的睫毛被眼泪浸湿,戚洺闻、虹姐、保镖团的每一个人……在眼前成为朦胧,唯有白雪指尖的冰凉真切入骨。白雪没有放下刀子,另一只手解开了她腕上的绳索,将温凉的手链戴在了她的左腕。
“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叫白雪,我是秦夏,秦冬的亲妹妹。”
脑中记忆砰然爆炸,一幕幕支离破碎。林阆失去了支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模糊中看到有人向自己跑来,灰色的车扬起尘土冲进黑暗。她的眼皮沉重垂落,白雪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声声重复:
要是没有我,哥哥一定会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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