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曾几何时

十二月一日，夜晚，明月高悬。  

动情的歌声飘荡在流光溢彩的厅堂，一张张圆桌上摆满酒盏佳肴，柔和灯影照亮一片片笑语欢谈。门外的月光钻不进来，无法参与这场只属于他们的盛宴。

林阆坐在席位上，托着下巴静静发呆。桌面小巧鲜艳的红气球映红了玻璃酒杯，亲近的朋友们围坐一桌。在热闹温馨的氛围里，她感到幸福萦绕的踏实，隐约间有些许空落。

距离白雪失踪已经过去五天，酒吧风波渐渐平息，虹姐在昨天发布了一个通知，于是今夜，刺玫山庄和红气球酒吧所有员工齐聚一堂，共度这场提前了一个月的年会。

木头和她说，一年中最快乐的夜晚就是年终大会了，可以看到平常吊儿郎当的人在台上一本正经地演讲，也可以看到山庄礼仪部的美女们养眼的歌舞表演。山庄各部门以及红气球酒吧都要在这一年一度的总结大会上即兴奉献一个节目，大家的掌声越热烈，虹姐给的红包越大。

除了热闹的节目，最受欢迎的莫过于抽奖环节了。大到跑车房子，小到锅铲瓜子，奖品五花八门。说到这些的时候，木头难掩愤懑，他参加过三场年会，每一次的大奖几乎都落入了他们——梁门少爷的手里。他们不仅长得帅，连运气都好得让人恼火！

林阆想到这些，忍不住发笑，胳膊肘一歪碰倒了杯子，酒水洒在桌布上。她慌忙拿出纸巾擦拭，满面歉意地看向被殃及的“池鱼”，他的深蓝裤子上浸染了几滴红酒，白色餐巾也沦陷在酒渍中。

“对不起……”林阆垂着眼递出纸巾。

“没关系。”嘉树温温地笑，接过纸凑近她，“我的衣服正好需要沾点酒气。”

林阆抬起头，笑容在脸庞散开。嘉树苍白的脸颊透着几缕酒晕，招手唤来服务生整理干净桌面，一杯新酒摆在桌上。

嘉树举杯致意，林阆忙端起酒与他碰杯。一口润喉，百感交集。

她从家乡回来西市后，在酒吧里再也没见到过嘉树。只听何迎说起，嘉树请假去了国外逍遥快活。今天晚上的宴会，嘉树是第一个到场。她与何迎进门时，远远看到空旷大厅里那一个孤单坐着的影子。嘉树闻声扭过头，手里拿着一枚小气球，向她们温柔地笑。那份笑容盛放在削瘦白皙的脸庞上，和他的红唇一起闪着光。

“你们干嘛呢？竟然背着我偷喝酒！”

何迎端起酒杯：“再碰一个！”

三人相视而笑，碰杯饮下一份快乐。彼时一首歌接近尾声，台上的管宁优雅欠身，微笑着向远方抛出一个飞吻。大家齐齐鼓掌喝彩，同时顺着香吻飞出的方向看去，目光落于红气球一桌上，振奋的欢呼声瞬间响起。

管宁提起裙摆走下表演台，担任主持的木头一跃登台，拿着麦克风大喊：“管宁美女唱得好不好听！”

“好听！”大家放声欢呼，口哨声掌声一片热闹。

梁虹从座位上起身，将手放在耳边，大家的呐喊顿时更加热烈。梁虹款款坐下，在越来越响亮的起哄声中，从旁边的钱箱里拿出几大摞塞进红色礼袋里，把袋子塞得放不下后，笑着递给管宁。

“恭喜我们礼仪部的美女们获得一大袋红包！下一个表演更让人激动啊！往年呐，这大奖全让他们红气球的人拿回家了！我相信大家伙跟我一样恨的牙痒痒！今天一定不能放过他们！来来来，都说说想让他们表演什么！”

木头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一副志得意满的快活样。场内气氛热闹不已，各种提议冒了出来。

有不嫌事大的人喊：“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围着房间跑十圈！”还有花痴女孩招手：“一起跳个舞吧！”“唱情歌唱情歌！”……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林阆一桌成为全场焦点。六位少爷镇定自若，或微笑或吃菜或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林阆紧张地手心冒出汗，再看旁边的何迎一派从容，悠悠然喝下一大口酒。

何迎放下酒杯，站直身体，两手放在桌沿上，展现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之美。

大家渐渐安静，饶有趣味地等何迎开口。一桌的人刚要为何迎的“主动奉献”拍掌感谢，只听何迎打了个酒隔，笑道：“不如这样吧，让我们酒吧的帅哥们一起给大家跳个舞！”

天亿率先扶额低下头，柳子俊和李泽无奈地摇头表示抗议，倒是嘉树与和平最显淡定，不约而同地整理衣服。范轻舟拉了拉何迎的袖子，岂知何迎心头正盛，“啪”一声把手放在了林阆的右肩上：“再让我家林经理给你们唱个歌！这总行了吧！”

林阆脑袋里轰隆一声，全身犹如石化，脸上的微笑尴尬荡漾着。她匆忙摆手，满脸写着“我不行”。然而掌声已经雷动，全场的声音达成一致，大家一边拍手一边喊：“林经理，来一个！林经理，来一个……”

何迎生猛地将林阆拉起来，在她耳畔说道：“今年的最大红包一定是我们的！”

林阆听到这句话，目光与一桌的他们交织，获得坚定的力量。她端起高脚杯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来就来！

“大家听我说！我有个好主意，小林姐唱什么他们就得跟着跳什么，唱的歌我们来定，同意的举手！”

木头亢奋地提议，心里已经有了曲目，差点乐得直不起腰。他见大家欣然同意，便凑到音响师跟前悄声说了一句。紧接着，熟悉而独特的前奏响彻大厅，随之是大家止不住的笑声。

何迎转过身和邻桌的高鹏碰杯，欣慰地分享喜悦：“瞧着吧，大红包妥妥的！”她喝了一口，又笑着感慨：“今年终于不用咱们上台了！”

林阆接过话筒时，保持微笑地看着木头以示“感谢”。木头眨眨眼：“小林姐加油！”说罢快速退到一旁。

林阆向前一步，拿着话筒的手隐隐发抖。平生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身后伴舞的还是六个美男子，人生经历可谓添加了浓重一笔。

台下的虹姐神情温和，钱箱里钞票满满。林阆深呼吸一口气，扭头看了身后一眼。嘉树他们个个自然从容，好像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表演。

林阆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鼓舞，转过身来调整气息准备开唱。前奏重新响起，全场安静聆听。

沧桑而激动的歌词从甜美的歌喉悠悠传出，像是酷寒的冰雪上抹了一层甜甜的糖霜。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一首《敢问路在何方》被林阆唱得深入衷肠，台下的人跟着轻声唱，唱得各有滋味。

林阆抬眸的一瞬，捕捉到门口一个正举着手机冲她笑的人——戚洺闻！他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她顾不得多想，咬着牙继续唱完：“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林阆唱出最后一个字时，感到身后簇拥而来的气息。尾调悠扬，身边的他们摆着酷酷的姿势，此情此景下，林阆发自内心的感动和快乐，不由向台下比出一个爱心手势。

掌声热烈，气氛已达高潮，再次轮到虹姐的“红包时刻”。

天亿双手插兜：“虹姐别客气！”范轻舟笑着附和，“我们不贪心，看虹姐爱我们多少了！”

梁虹笑容明媚，从桌面抽出一个大型礼袋，霎时引起全场的惊呼。一旁的临安含笑帮她向红袋子里塞钱，一摞摞，半晌未停下。

“唱得好，跳得也棒，让我想起了五年前在酒吧，当时我像现在一样坐在台下，看着多才多艺的你们，觉得红气球有了希望。”

虹姐的一番感慨令所有人倏然安静，林阆双手捧过虹姐递来的大红包，沉甸甸的宛如巨石。他们面含感激，道谢后若有所思地回到席位。

桌上空盘和鲜花摆件都已撤去，嘉树与何迎帮林阆将满满一大袋子钱放在桌面中央，显眼而璀璨。

热闹仍在继续，木头站在台上暖场，大家纷纷向红气球表达恭喜。林阆朝门口望去，发现戚洺闻不见踪影，只有三七和张扬笔直立在门边。

游戏环节开始，男女联谊尽在此刻。木头像喝了兴奋汤一样，忙活着推动游戏进展。半小时的游戏之后，就是年会的重大环节——抽奖。

“干了这杯酒！”何迎端杯对他们笑，“办了七年的总结大会，我们红气球拿了三次大红包，不管怎样都值得庆祝！”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抵消热闹间隙的空虚。林阆心里充斥着说不上的情绪，她早已将自己视作红气球一份子，尽管不曾参与红气球十年来的沉浮起落。有幸目睹最后的模样，已是缘分可贵。

明知结局，仍然以笑对待，算不算是一种洒脱？林阆注视台上参加游戏的男女，回想着自己两个月以来的经历。从前，她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无数次面对星空祈祷愿望实现，却一次次妥协于残酷现实，抱膝蜷缩在没有阳光的角落，眼泪永远晒不干。

如今想来，幸福的数量和泪水的重量怎么可能达到对等？放弃计算，适时清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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