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孚出生 酝州往事
酝州的监狱极为破旧，窗子虽然只有人脑袋大小，却也镶着铁栅栏。
夏非议仰头看着那一点小小的夜空，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西窗烛掌柜的卧室点着的灯盏彻夜亮着。
叶勤也与竹桃凑在一起，又把小满找了来，嘀嘀咕咕商量出来一个解决方法。
温家屏风两侧的人脸上挂着两种表情，老夫人这边喜气洋洋，林霜这边愁眉未展。
林霜自己碰歪了胳膊上的两根金针，迟京墨重新落针的同时，温觅被百灵拉着，一脚踏进林霜的屋子，先不顾得看孩子，急忙奔着屏风后头去了。
“迟大夫！”
“温大姑娘……”
“我带了不得见。”
“快！”
迟京墨双手颤抖着，幸好，幸好。
温觅也哆嗦着把小包袱摊开，准确地抓出一个小瓶子，催促着百灵送去小厨房，她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外屋厅的几人都有些懵。
“哇——”孩子响亮的哭声让众人回了神。
“觅儿，如何就需要草药了？”温老夫人抱着孩子，没有反应过来。
温觅笑笑，“祖母，刚刚进了门就遇上百灵，听闻林姨娘精疲力尽了，我就想着自己带回来些提气血的药草。”
“提气血……”温老夫人琢磨着，“是，林霜怕是累极了。”
众人又是喜气洋洋，只迟京墨又忙不迭地下了几针，小厨房里薛文粹也急出了一头汗才熬好了药送过来。
温觅这会儿手还抖着，只因百灵说的那一句“瞧见屋里端出来好几盆血水”。
“觅儿怎的深夜奔着回来？”沈知姝瞧见温觅神色不对。
“心里不踏实，就赶回来了，”温觅勉强笑笑，“祖母，夜深了，这小孙子也见着了，早些回去睡吧。”
“我不睡，我瞧见我小孙子，精神着呢。”温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对了，祖母，二叔给取了名字。”
“哦？叫什么？”
“温孚，信孚的孚。”温觅强撑着起身，来到温老夫人身边，递上了一块小玉佩，“在涿州买的，给五哥儿玩。”
“什么五哥儿，这是七哥儿，咱们不是跟着长房那边一起排辈分么……”晏生晴喃喃道，见温觅扫过来一个眼神，连忙又收了声。
“赶明儿写了信好叫你二叔知晓。”温老夫人仍然眉眼弯弯，笑得慈祥。
正说着，画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悄悄打量了在场众人，又绕到温觅这边来，小声交代：“大小姐，林姨娘没什么大事了。”
温觅点了点头，又瞧了温采一眼，便把之前拿过来的小包袱递给画眉，“温采这会儿也困了，你送她回房吧，这是些药草，得空了拿出来给她玩。”
“是，大小姐。”画眉恭敬行礼，扶着打瞌睡的温采出了门。
心里想着那些药草足够温采琢磨好一阵了，温觅也觉得舒心，菘州还真是个好地方，封而禛随手挖的药草都能救林姨娘一命，不对呀……封而禛……
“我怎么把他忘了……”温觅一拍脑门，就要往外走。
“怎么了？”沈知姝也跟着起身。
“母亲，我赶着回来，也是幸得封五公子相送，此时人还在外廊等着，若是家中无事，我是要去知会他一声的。”
“呀，这会子怕是人已经在冷风里吹了好一会了，深更半夜的……快，快去外屋厅喊忘哥儿出去待客。”沈知姝无措起来，知州大人的公子在自家外廊上等着，若是凉着了可如何是好。
“哪里就有这样娇气了。”温觅笑着，撩了帘子出门去了。
沈知姝越想越着急，“陪着觅儿出远门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红绡。”苏琴在一边提了一句。
“对，叫红绡……黄莺，你去把红绡寻来，不，寻到咱们院里去，我要好好问一问她。”沈知姝转头又说温老夫人，“母亲，夜深了，咱明儿再抱孩子，可好？”
温老夫人抱着孙子恋恋不舍，可奶娘还在一旁等着伺候，林霜也需要静养，温老夫人想了想，嘱咐了晏生晴几句，终是回了自己院里。
如今女儿们住着原先的男子书房，二楼的四个房间还空着一个，却是当作客房来用了，姜泉与封冰住了几日之后又空了出来，今儿收拾了一番，晏生晴留迟京墨歇下了。
这一夜，只有温老夫人睡了个踏实觉。
……
五月的第一天，酝州，知州府上。
“公子，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好，冯大人的事，我也一定守口如瓶。”
冯知州客客气气地送人出了门，转头回了内厅，后背已是冷汗涔涔，灌下了些许茶水，便提笔写信。
“老爷，这事情，您可是打算两边都瞒住了？”冯夫人战战兢兢地上来斟茶。
“我如何能做那等蠢事！如今不过是缓兵之计，幸而温家公子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你叫烨儿过来，这封信叫别人送，我不放心……”冯知州眉头紧锁，说完话，又斟酌着写起信来。
冯夫人也未敢耽搁，亲自去往书房把儿子叫了过来，一家三口商量一番 ，冯子烨带着信即刻动身，去了蔺州。
见儿子出了门，冯知州也舒了一口气。
“老爷，温家那边，究竟是怎么一个意思？”
“温家公子看不上新搬迁至蔺州的那一支族人，许是怕那一支慢慢压过他们族长这一家。”
“那也不至于……作出此等事来……”冯夫人局促不安，手指甲一下一下掐刮着手帕，都快刮起毛了。
“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温尚书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是我争气一些，说不准就顺着温尚书的安排走下去了……”
“老爷切不可这样说，老爷如今也是风风光光的知州大人，温老大人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唉……”冯知州叹气，久久不说话。
见夫君依然愁眉不展，冯夫人起身为他捏肩，“老爷，若是此事为难，不妨联系一下……”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联系的，此事我应付得来。”
“毕竟温老大人的家人是住在蔺州，老爷何不就联系一下封亭延？他是蔺州的知州，又是老爷的亲弟弟……”
“莫要再说了……”冯知州捏了捏眉心，又拉住了冯夫人的手，“这些时候我要忙一些，家里就辛苦你了。”
“老爷说什么话，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冯夫人笑了笑，又为冯知州递上了茶水。
冯知州名叫冯隐翰，是当年封老太爷娶妻之前在外头生的，后来，封老太爷遵从家中安排，娶了名门贵女，又生下了封亭延与封亭良二人，就把这个没有名分的儿子改了冯姓，送去了京城读书。
幸而冯隐翰争气，书读得好，又结识了温尚书这一忘年交，时常偷偷受些提点，最终得了上头青眼。
可温府却是在冯隐翰需要更进一步时，出了温束之事，冯隐翰便也无心朝堂，向上头请求外放，带着家人到了自己亲娘的家乡酝州。
于是，如今，冯知州没有父母要恩养，冯夫人的家人远在亘水江北的澍昱，府上没有妾，二人只得了冯子烨一个孩子，十分清净。
而这一次，温家族长一支来了人，声称若是冯知州不配合，就把姓封变姓冯之事说出去，搅得冯子烨无心参加文试。
无奈之下，冯知州且先分不出思绪来考虑温族长家是如何知晓旧事的，只先安排刑狱使把夏非议一行人关进狱中，不做发落，回头再给温尚书的家人送信。
冯姓在北乾也算是大姓，所以多出来个冯隐翰，众人也只当是哪个旁枝出息了，遇见同姓之人也会客客气气地交谈几句。
可当年那种不光彩的往事，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冯隐翰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做个知州就到头了，然而冯子烨若是被耽误了，就太可惜了。
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
天已经大亮，温家众人用过了早饭，又聚到林霜屋里。
林霜仿佛是没缓过神来，只看着自己儿子傻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只喊了温觅上前来，“大小姐，小少爷昨儿是几时生出来的？大小姐，婢妾只相信大小姐。”
看着林霜祈求的眼神，温觅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是子时末进的家门，赶到姨娘屋里时，正巧听见五弟第一声啼哭。”
“子时末……”林霜长舒一口气，“老爷——婢妾对得起你——”
温家上下统一口径：温孚生于五月一日，子时末。
昨夜里几个男孩都等在外屋厅，没能进来看看，如今温孚被温老夫人抱着坐在小外间，男孩们也都凑上来瞧。
“弟弟快些长大，哥哥带你骑马射箭闯天下。”温今慈食指勾着温孚的小手，眼睛闪着光亮。
“莫要听你慈哥哥的，等你长大了，大哥教你识文断字，治国安邦。”温今忘背着手，一副大人模样。
“孚儿，孚儿，哥哥要把所有的好吃的，所有的好玩的，都送给你。”温今愿两手拄着老夫人的膝头，念经一样喃喃着，惹得温今愈揶揄地撇着嘴。
访耘在一旁不出声，只愣愣地盯着小婴儿看，温老夫人见此，蓦地心头一酸，“访耘，今后你也是哥哥了。”
“是，祖母。”访耘乖乖地点头，“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满哥。”
温老夫人知晓访耘被小满救过，也觉得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就应了。
访耘飞也似的奔向管事房，小满却不在，抓着几个人问了问才知小满去了西窗烛，一夜未归。
访耘想在这里等着，又担心自己一会来不及去学园，正巧小满从长廊那头走了过来。
“满哥，满哥，”访耘一溜小跑奔过去抓住了小满的衣襟，“林姨娘生了个儿子，长姐回来了。”
“大小姐回来了？”小满一愣，“快，快着人去请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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