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苏生渺又做梦了。
从有意识开始，噩梦就一直围困着她。
她出生在青丘，那片沃野千里的美丽土地，和她的母亲，和她祖祖辈辈一样，生活在古山海——那片五千年前就和普通人类分隔开的地方。薰草和杜蘅四季飘香，孩子们奔跑笑闹，采撷丹木和沙棠自然生长的果实。大人们保护着孩子，也严格教养他们，不过并不反对孩子们有撒欢儿的机会。
这里一切都很美好。其他孩子做梦最可怕的也就是大只的蜘蛛、没写完作业、爸爸妈妈不见了……很“幼稚”。但她的梦里都是大片大片的黑暗、红色和绿色的线状光芒、惨叫、鲜血……她常常在长夜里哭着惊醒，醒来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外，什么都不记得。
她逐渐长大，生命的力量却像逐渐从她身体里流失。她偷听到母亲和医生的交谈……
“这是你们的天赋，同时也是你们的束缚，虽然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有时候也是负担。”那位看起来像个青年的男人笑嘻嘻地说，“孕育你们的土壤会在需要时呼唤你们的帮助——谁叫你睡了个英国男人呢？”
苏云舟抬起眼：“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让她回去啊。”青年轻松道，“你有两个女儿咯，送走一个还剩一个，如果舍不得——呐，我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他凑近了苏云舟，“我行情也不差啊，血脉也可以，生出来的狐女不会比头生的弱吧？”
“滚，配种的公马。”苏云舟深处食指点在对方的额头，把他推开。青年就这她的力度顺从后仰，因为长得够俊，涎皮赖脸的样子居然也不显得猥琐。
“给我的宝贝女儿开点药，缓解一下问题。她还没到去英国的时候。”苏云舟站起身，长发迤逦而下，“至于如何根本解决问题……我会考虑的。”
青年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你不会想跟着去？！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我是个母亲，你个老种马。”苏云舟轻轻的笑了起来，“你理解不了任何一个母亲——更不要说是一个做了母亲的狐女。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不过……”她眼神轻佻地在他身上从上到下遛了一圈，“别再围着我打转了。”
——她是个母亲。
真幸运啊，我有个这样的母亲。
在梦里，她也看到了母亲。
那时的妈妈和自己差不多大。她在旷野上和邓布利多校长对峙着——自以为对峙着。
“英国的魔法学校？”幼年的苏云舟微微偏头，“我是收到过一封信，不过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个陷阱。”她被一个全身束缚咒定在原地，双手还紧紧攥着匕首，骨节发白，脸色发青。“不过霍格沃兹这么负责的吗，居然会派教授来找……我这么一个小孩子。”她紧张地笑了笑，牙齿来回咬着嘴唇，似乎想看起来轻松点。不过显然她失败了，冷汗不听话的从她额头上缓缓滴落。
“因为我们的某位教员发现有一只送信的猫头鹰一直没有回来。”老人孩子气的笑了，“亲爱的女孩，让我把你放开，不要用匕首指着一个可怜的老先生了，好吗？”
苏云舟谨慎地点了点头，在解除束缚后手腕一转，就不知道把武器藏在了哪里。
“我很抱歉，猫头鹰很可能回不去了。”女孩这才露出一个有点窘迫的神情，“毕竟我当时是狐狸，而且真的很饿。在那之前我已经吃了一周的虫子和草根。”
“哦。”邓布利多意外地笑了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猫头鹰。那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吃点什么。”
女孩犹豫着点了点头。她小步跑向邓布利多，忽然顿了顿，转头在地上刨了起来，刨开一个她亲手埋上的小坑。里面是一些羽毛和少量的内脏、骨头。是她亲手埋起来的，为了掩盖其中的血腥味不被其余野兽发现。现在女孩拿出一块手帕，包住这只可怜猫头鹰仅剩的残骸，重新把它埋了下去，特意挖深了一点，用了点力气把覆土压实，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包。
然后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孙女儿一样，拉住了邓布利多伸出的手。
从这个角度看自己年轻时候的母亲感觉有点奇妙。她们姐妹两个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来自英国的父本基因对她们在外貌上的影响微乎其微，所以看小时候的母亲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她跟随着当年的母亲和邓布利多教授一起来到了三把扫帚酒吧，酒吧老板汤姆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老。邓布利多教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照得他每一根白胡子都在发光。
“我让汤姆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老校长慈和地说，“我想现在你应该愿意仔细看看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了？”
“非常感谢您，校长先生。”苏云舟盯着桌面，双手搁在膝头，不住地抓住裤子又慢慢放开，“所以我需要买上面的教材和用品，是吗？”
“是的，我的孩子。”邓布利多愉快地点头，“霍格沃兹有助学金，如果你经济上有困难……”
苏云舟快速说：“不、不用，我有钱。把助学金留给更需要它的学生吧。我……您能保护我么？在我入学之前。我需要帮助。我从来没想到过我居然如此幸运，能遇到一位您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这让我的流亡生活看起来都没那么糟糕了。”
“非常荣幸得到一位像您这样的小淑女对我的赞美。”邓布利多的神情是惊讶又带点愉快的，他挥魔杖释放了一个隔音咒，“霍格沃兹算是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而校长总是会帮助他的学生——您需要我怎样的帮助呢？”
苏云舟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兑换一些英国的钱币——巫师和麻瓜的都需要；还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我希望我能活到进入霍格沃兹的时候，哪怕我变成一只狐狸，在旷野上生活也是非常危险的。”
“唔……”邓布利多看起来在思考。
“我可以给您提供报酬——不是金钱，我相信您这样的人物是不会为了金钱而折腰的——是知识，东方魔法的知识。”她很高兴看到面前的老校长似乎多了一点兴趣，“您是一位年长的智者，一位校长，一位教育家，一位出色的研究者——但不是慈善家。我不会把一切都寄托于您的慈悲，但我相信您很愿意了解一些神秘的东方魔法——在我们那里很多人宁可把它们带入坟墓也不愿意分享给任何人——而我从小接受东方魔法的教导。炼金、制药、咒语——您想了解随便什么都可以。在了解知识的同时，我相信您愿意给一个可怜的小流亡者一点小小的庇护，不是吗？”
老校长愉快地点了点头：“好吧好吧，聪明的姑娘。不得不说——你看透我了。”邓布利多狡黠地眨了眨他蓝色的眼睛，“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希望你能满足一个老人的好奇心——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想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苏云舟犹豫了一下：“嗯……是土地告诉我的。”
“哦？”
“我们家祖传的一点小小天赋。”她舔了舔上唇，“我们能和自然沟通。虽然在异国的土地上，但以大地素性的慷慨，还是不会吝啬于告诉我某些不算太隐秘的消息。”
“哇哦。”邓布利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有趣的天赋——好了，我相信你已经很饿了，汤姆做炸鱼薯条一直很棒。”
梦醒了。
苏生渺望着金红色的窗幔，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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