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淮薇鬼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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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乌灵所说，花浅竟然拒绝了仙门封号，许多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小年纪目无尊长，仙门荣誉被她弃之如履，放任为之，将来还不无法无天？没了师父，身为天问阁弟子，天问阁也该代为管教管教。
“浅浅绝不是看不起封号，她自由自在习惯了，不愿仙门封号束着她，”周琮帮着花浅解释。
“封号怎么就成束缚了？”
“可有了封号，就相当于有了守护凡世守护四界的责任，比没有封号责任要重得多，你说是不是，隋婴？”
周琮编不下去了，见隋婴愣着，一点也没有帮他忙的意思。
“隋婴你说话啊？”
隋婴回神，点了点头，失落的表情一闪而逝，恢复到了属于贵公子的温雅从容。他等在大殿，听说花浅不要封号，一时间很是难受。
“除去花浅，共有八人突破天境九重。虽然匆忙，但我们几个长老反复商议，还是想趁着这次会盟大家聚齐的时候，补上封号，”杜龙霜道，“你们要继续努力修炼，当得上仙真人的尊位，造福仙门四界。”
八位弟子在大殿中央站成一排，杜掌山先念了三个其他山门弟子的名字，分别有他们的师父为他们授予封号。
“剩下的都是出师我天问阁的弟子，”杜掌山语气带着骄傲，“周琮，霜凌净霁，清华明月，得号，霁月真人。乌灵，白绫风卷，钟灵毓秀，得号，风灵真人。”
周琮看向乌灵，风灵霁月，相当般配。
乌灵清冷的脸庞，少有的露出笑意。
花浅拒绝了封号，乌灵就是仙门四界修成真人尊位的唯一的女修。周琮慧眼识珠已经预定下了，若不然，来求组道侣的仙门弟子定会踏破她的门槛。
“宋翰辰，日沐朝晖，浩瀚星辰，得号，沐辰真人，”杜掌山奉上了祝贺。作为长河界唯一的一个得到真人尊位封号的小辈，也算给仙魔大战中毫无战绩的樊山宋家，长了一点点光。
“最后，”杜掌山与剩下的杜凤雪，此次会盟的次席道，“杜凤雪，傲雪青天，雨润人间，得号青润真人。”
杜凤雪虽然不在前线，但因为虚浮山几乎派出全山弟子出阵，各家门小辈安置在虚浮山七星绝中避难，杜凤雪担起了掌山之责，贡献也很大，得到了所有先辈的认可。他是仙法会盟首席除却花浅的最热门人选，可最后首席花落隋婴，那个曾几何时仙门无人当回事儿的存在。
三百年前对隋家的恨，早就顺着仙魔大战战场轻羽结界的庇护，与魔域长城的修补完全，化为乌有，没有人再敢多提一句。
真正恨着隋家并无理的把恨意转到隋婴身上的弟子，其实并不多，多数弟子都是人云亦云的轻描淡写的恨意。
紫衣金带，金铃摇摆，明月界尊，玫山之主，隋婴在会盟结界中的身姿，挥舞着最基础仙术凝冰诀散发的穷天力量，当得一声温雅若玉，少年绝代。
“隋婴，与你号为晗羽，可行？”
说起来，隋婴界尊的地位，要比仙山掌门高上一些。从前的界尊在当上界尊之前，都已经得到封号了。隋婴是个先例，是先当上界尊才得封号。
杜龙霜问可行，是为商量。若隋婴喜欢，自然是好，不喜欢就换一个。
“谢过杜掌山。”隋婴欣然接受。
晗羽真人，明月界尊。晗，欲明也，天将明，未来可攀，意喻期许，轻羽剑就是一把斩开昏天暗地的怕破晓之剑，给仙门弟子带来了光明。
杜龙霜哈哈大笑，“如此就好，仙门后继有人，我辈也能安心把仙门地界交托到你们手上了。”
隋婴无疑是大殿上最万众瞩目的一位，各家仙门族长趁此机会抢着恭贺，如今连失两位界尊的的晓天界岐山势力大减，玫山又有了能够拔出轻羽剑，修为卓绝前途不可限量的继承人，再加上后辈里最为出色的花浅，与隋界尊的关系鼎鼎的要好，玫山将来大有成为四界新的领袖之门。
长辈们纷纷道贺，隋婴有礼应对，却是心不在焉。
曾经的他，很期待这一天。他能突破境界，与花浅一起获得仙门的认可。经过了仙魔大战，他已然突破境界，想法却是变了，他想与花浅一起接受封号，不是认可，而是祝福。
接受祝福，光复玫山，将这份祝福延续下去。
可花浅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周琮说的没错。花浅是自由的。
十年时光，他习惯了花浅陪伴左右，却也清晰的知道，花浅的心性向往自由自在。而他，注定被玫山困住。花浅说跟他去玫山，却也没说一辈子都会留在玫山陪着他。从前他以为自己与花浅的修为之差不可逾越，可如今他明白，修为之差只是最明显的一点，他与花浅的未来，从来不是同一个方向。
回到缠绵悱恻楼，已经很晚了。
隋婴到楼上，想找找花浅说的那本鬼宗诀，他印象里的白纸上并没有字。
今日杜掌山单独将他留下，与他说起花浅驾驭尸骨的法术。花浅始终不愿多做解释，但各家门对那诡异法术思及至恐，长辈们表示担心，怕花浅一门心思修那些旁门左道而走错了路。
旁门左道？还是多亏了旁门左道，仙门才能赢下仙魔大战。
杜掌山只是其中之一，仙门如此作想的大有人在。如果真如花浅所说，那法术若出自缠绵悱恻楼，杜掌山希望隋婴能拿出书中记载，堵上那些无聊至极的悠悠众口。
隋婴应下来，说给他三天时间，他定会找到那术法的由来。
直接问花浅最为简单，但花浅在紫竹林住，这么晚了他不便去打扰。左右无事，他隐隐回忆花浅那日读书的地方，寻找附近的书架上是否有那本白纸册子。
缠绵悱恻楼书的位置他多半熟悉，很快找到了那本白纸册子的位置，册子古旧轻薄很不起眼，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架上。
他拿起来翻了一遍，白纸无疑。
记忆中花浅把这书给撕了，又说书自己恢复到了原来模样，隋婴本是不信的，想花浅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书复原的。如今他看着无字白纸，又想起杜掌山与他说的那些话，犹豫片刻，将书皮轻轻撕了下来。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
隋婴把书的每一页都撕开，一张张白纸铺开，白纸依然是白纸，一直到天亮，没有看出任何笔墨痕迹。
门外传来花浅的声音，“师兄，在吗？”
隋婴一指院门，结界张开，花浅眼前又是那座熟悉的楼宇。她起了个大早，想给师兄道贺，随手还提了一筐子魔晶，都是在战场上捡的。
想玫山家底丰厚，什么也不缺，她送什么都会显得很寒碜。自己手里最值钱的是师父的太虚剑，其次就是这一堆从魔兽尸体化骨时候掉的满地都是的魔晶，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她把神云石偷偷藏在魔晶里，打算跟师兄说自己跟着魔晶一起捡的，如此就能顺理成章的把神云石送出去。
“花师妹，我正有事想问你，”隋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花浅拉上二楼，一层书架上铺着满满白纸。
花浅对着白纸看了很久。
“当时你与我说，书会自己合起来，上面有字，”隋婴经过一夜，也没见到花浅所形容的异闻发生，“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杜掌山说的不错，光我信你没用，得让仙门四界的弟子们相信，你的仙术有正统出处。”
花浅想这结界如今不复存在，隋无意那一缕残魂已经随着自己踏出冥荒而消失，这纸就是普普通通的纸。
大好的心情忽然变得极差，师兄嘴上说着信他，实际上根本不信她，至少是有过那么一丝丝动摇的，要不为何要把书找出来撕了实验？
“我们什么时候回玫山？”怀疑就怀疑，花浅才不在意。
隋婴说，“我答应杜掌山，三日之内给他答复，我不想师尊他们继续怀疑你。”
“那就告诉他，这就是旁门左道，是我自创的，没有出处，”花浅直接推翻了过去的说辞，“有那个闲工夫怀疑我，不如拿来修炼，说不住哪一天也能悟出来差不多的。”
堵得隋婴问不出话，他是好心，花浅全然不想领情。
花浅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他，他与花浅一起想办法，如何把这件事圆过去，打消各家门的怀疑，可花浅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倾诉对象，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帮到她。曾经自己的确没有，可如今他有这个力量，她能保护花浅，能成为花浅可以稍稍依靠的人。
两人各站一边，花浅直觉气氛出奇的压抑。
若琊王死前的话萦绕在她耳边。
师兄真的会站在她的一边吗？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还是仅仅是言语上的自欺欺人？
半晌，隋婴把白纸收起来，放到一边，先开口道，“对不起。”
“师兄，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会找时机与杜掌山他们说明，”花浅很累，心累，想好的祝福的话一句也不想说，她要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把不开心的烦恼都扔了，尤其是若琊王那张似是嘲讽的脸。
隋婴没拦她，也没跟着追出来，花浅走的极快，一路下山走到九溪边。
她沿着九溪一直走，她在虚浮山这么九，还从没走到过九溪的尽头，九溪蜿蜒延绵如一条长蛇，将山脉化作七大山峰。
花浅心里的难受渐渐缓和，师兄并非不相信自己，而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受委屈。师兄不是她，对仙门长辈不可能像她一样不理不睬，站在师兄的立场，只有尽其所能寻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无辜。
自己刚刚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走着走着，不知走到何处，四周云雾升起，花浅下意识的后退三步，是谁在此布迷雾阵？想虚浮山地界，有什么秘密要布阵掩饰？布下此阵的人物修为不低，花浅跟着隋婴那么久，对阵法的敏感与了解早已今非昔比。
她隐匿气息，没有仙骨的好处，就是隐匿气息很容易。
很快，她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她稍停脚步，心中一冷，说话的，竟是杜掌山。
虚浮山是他的地界，有什么事不能在大殿光明正大的说，与他说话的人还都是仙门响当当的几个大人物。
花浅静下心来，稍稍往阵法的边缘靠了靠，声音很小，隐约能听清几句，“足够了，孩子们已经承受足够多的痛苦，让一切随着仙魔大战的结束一起结束吧，不要在执着什么灭世之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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