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一次的选择，对与错，或许早就已有定数
小离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秋入冬来，已经没有了明媚又冗长的白日，她看着院子里一盏一盏的灯亮起来，眼底的倦色更浓，身上也觉得渐冷，手机响起，她知道是谁，可是，她不敢去看。
她从成子木的身边跑开，她带着笑意挥手，她安静的跟郭姨说再见，她若无其事的回应着爸爸关于晚饭的研究，然后走进屋子，把自己扔在床上，几个小时。。
“小晴，沫沫，对不起，秋天来了，三朵青梅花要落了，对不起，别骂我，我怕疼。”
手机不停的响起，熟悉的旋律，然后是熟悉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在渐渐昏暗的房间里，直到耗尽最后一格绿色的电量，然后，无声，无息。
小离看着窗外，想起炎炎烈日的军训时，她偷偷在身后支撑着邢沫娇弱的身体，不让她晕倒，想起她和邢沫偷偷摸摸的围着身后的曲晴和方易，看到曲晴羞红的脸，和满脸的笑意，想起熙熙攘攘的食堂里，她健步如飞，横冲直撞的拉着邢沫在人群里嚷着要吃红烧茄子，想着在温暖的午后，三人没有形象的蹲在餐厅凳子上笑的毫无形象，想起她和曲晴在篮球场上配合的传球，然后邢沫递过来的毛巾，充满了柠檬的香气。
三年，这是个漫长的年岁，也是短暂的一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却叫人觉得，莫名的难熬。
她忽然笑了，其实，说到底，说不清是谁开始了，然后，一切，就悄无声息的开始改变，小离觉得自己终究是变了。
她可以安分的接受成子木的离开，可以依旧笑嘻嘻的打篮球，挤人群，哼着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也可以轻易放弃这里的一切，随着成子木离开，离开青梅镇，离开爸爸，离开小晴和沫沫，是她变了么，不是，是因为长大了，心狠了，还是因为太小，不懂得这样的优柔，这样的心软，这样软弱的喜欢，是会伤人的。
她充上电，打开手机，一条条短信将手机快要轰炸，她轻点屏幕，回复。
“别来送我，姐们没脸见你们，等到哪天我杀回来了，负荆请罪，任打任骂。”
信息发出去，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没有回音，然后小离透过窗口，看到了大汗淋漓的两个美少女，隔着窗子，一个面目狰狞，一个哀怨兮兮。
身后还有一个男生，提着重重的两个背包，气喘吁吁的摊坐在满是芬芳泥土的大地上。
小离穿着拖鞋跑出去，走到门口，曲晴呲牙咧嘴的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上前就是一脚揣在她的屁股上，小离皱眉咧嘴，真疼!
看着邢沫可怜兮兮的眼神，小离心疼死了，生怕她老人家一不小心流出几滴金豆豆，连忙上前拉住她。
“来的挺巧，那啥，今晚上我爸做火锅，都别客气，留下吃，留下吃，哈哈。”小离挠挠头，语气里满是心虚。
“我要吃撒尿牛肉丸，撒尿的!”曲晴咬牙切齿。
“我要吃自贡鱼丸，包心的。”方易立马站起来。
“我喜欢鱼豆腐，可以么？”邢沫抽抽搭搭。
“有!啥都有!管够，让你们吃的扶着墙出去!”小离一脸凛然，尽显土豪气概。
“哦，那就行。”曲晴拍拍手，转身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开始捣鼓自己的背包，仿佛的刚才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人不是她。
小离看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又一件她曾经当做宝贝的东西，摆满了桌子。
“张小离，你要跟你的情郎去潇洒飞翔，姐姐我没啥好送的，毕竟人家是大城市，要啥有啥，姐姐把我仅存的几件干货拿出来，你留着，有用就用，没用用来砸人。”曲晴语气酸溜溜的说道
“还，还有我的。”邢沫连忙接过方易递过来的包，蹲在一旁开始往外拿。
小离看着满地的狼藉，呃，不是，满地的宝贝，眼睛弯弯。
曲晴最爱的水晶球，还有她没有拆牌子的舍不得穿的那件衣柜里最贵的运动装，还有她最爱的叮当猫杯子，邢沫最爱的双层文具包，总是带在书包上的传说开过光的粉色护身符，好吧，其实是在青梅镇上的财神庙里十块钱买来的，可是邢沫几乎拿它当信仰，还有她只用过一次的带着密码的笔记本，以及一双崭新的运动鞋，仔细一看，刚好，这么巧的配了那身运动服的颜色。
小离毫不客气的指挥着方易，两眼放光的让他将这些宝贝全部堆到她的房间，三个女生坐在青梅树下，小离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听着曲晴的唠叨。
“小离同学啊，你可是要去b市啊，去了可不能丢咱们三朵花的脸啊，把你的雄风阿不对，雌风展示出来，遇到找事的，该杀杀，该废废，可别受了委屈回头哭诉，当然你也没啥委屈受，长得一般，学习一般，估计也没啥人注意你，还有成子木，他一个资本小少爷，有事就找他，不用白不用，姐们的青春都给他了，就让他替你扫清前路，我们等你风风光光的回来，光宗耀祖。”
小离满脸黑线的纠正着她的措辞，心里默默悲哀，没文化真可怕，“小晴，高二分科，你还是选理科吧，别去残害我们中华五千年文明了。”
邢沫捉住正要挥手的曲晴一脸担忧的看着小离“小离，你别听小晴的，你在那一切要小心，那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有我们镇上好相处，好好吃饭，别和人吵架，有事尽量找成子木商量，每逢假期要待在家里，没熟悉环境之前别乱跑，放长假记得要回来，等你在那里习惯了，或者受委屈了，我和小晴存钱坐车去看你，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和别人打架。”
“姐姐妹妹，我是去上学，不是去闯荡江湖好吧，你们也太能扯了，放心，我不会受委屈，也不惹事，除了你俩，我坚决不交别的女性同学，免得你俩吃错。”小离笑嘻嘻的勾勾手，抛了个自以为电死人的媚眼。
曲晴跑进房间恶心去了，邢沫拉着她的手语气焦急“别乱说，要多交朋友，尽快和大家打成一片，三年的时间多长啊，我和小晴有彼此，你什么都没有，多孤单，成子木是男生，不能常陪着你，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开心，多交朋友，别让自己寂寞，知道么”
“沫沫，我好舍不得们，我不在，以后没人保护你，曲晴那丫头要是只顾着和方易拉小手你就告诉我，我回来收拾她，你也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的棒棒的，回头去找我，我带你逛大街，吃大餐。”。
“好，好，你放心吧。”。
“我们三朵青梅花，永远不分家，就算不在一起，灵魂永相依。”曲晴忽然从背后出现，抱住了小离和邢沫，声音哽咽，两人还未顺着气氛感伤一下，这丫头忽然跳到一旁，“妈呀，我说了押韵了，我文采原来这么好啊，哈哈哈哈!”
张天成从厨房探出头来，满脸微笑，语然，你看到了么，小离有很多爱她的朋友，她和小木，能有这三年，不过分，而且，我愿她平凡安稳一生，但是我们的女儿这么好，她如果会发出耀眼的光，我一定会尽我全力，护她成为你的骄傲。
火锅快结束的时候，成子木推开了小离家的大门，送来了果盘，面对小离的疑惑，他淡淡微笑“闻到味了怕你们上火。”
曲晴气哼哼的不愿搭理他，拉着方易回家，小离张口让成子木送邢沫，邢沫慌张的摆手说和小晴一起走，小离向她眨眨眼，暧昧的看着方易和曲晴，邢沫的脸红了，低下头去拿书包。
那红透的脸，小离又哪里知道埋藏了少女多深的害羞和爱恋呢？
“张小离，那条短信当我们没收到，哪天走，几点几分回头给我交代清楚，姐姐我亲自把你踢进车里。”大门口，曲晴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敲在小离的心房。
邢沫和成子木走在安静的街道，一路无话，邢沫偷偷看他，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小心得开口“那个，小离，就拜托你了。”
成子木楞了一下，点头笑到“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但是你们，生气了吧。”
“没有，没有，小晴是舍不得，其实我们不奇怪，你和小离，你离开后，小离表面上看起来没事，可是我们都知道她心里不开心，其实，我知道，小离和你，是分不开的，你们感情很好，一起长大，两家关系那么好，你们在一起，很，，，很正常。”邢沫摇头回到，却又红了脸。
“是么，原来你们这样以为，看来，我跟那丫头，还真是缘分不浅啊。”成子木提起小离，嘴角一弯。
邢沫就在着明亮的月光下，再次沉沦在这浅浅的微笑里，多年以后，她面目全非，他一脸愤慨，她提及这个夜晚，依旧满脸向往。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成子木的离开，就像小离的离开，即使再不舍，在选择面前，他们依旧毫不犹豫，可是，命运也是这般，你选择这条路，就会给你不一样的人生，小离没想过，她离开去到b市，将她带往了一条改变轨迹的人生，也没想过，三朵青梅花，终究只是年少纯真的幻想。
小离气喘吁吁的将自己的小沙发搬到爸爸的房间，拿了床被子，在自己老爸莫名的眼神中大手一挥“老张同志，今晚上我表表孝心，陪你聊会，你记得给我多包点零花钱啊。”
灯光暗淡，小离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听着平常惜字如金的老爸一句一句的唠叨着她听了无数遍的话。
“老爸，你其实舍不得我吧，要不咱不去？”沉默过后，小离语气故作轻松
“傻丫头，你不在家烦我，我一个人多自在，你只要别闯祸，我就安心了。”
“对自家姑娘这么没信心？”
“哎，，，”张天成忽然叹气，这一声叹气，生生让小离红了眼眶。
“小离，bj是个太大的城市，你住在小木家里，虽说从小一起长大，但是，还是要自觉，好好学习，别偷懒，能干什么就自己干，多帮忙，你千万要注意，那是机关大院，不是一般的小区，更不是我们小镇，一字一句，都要谨慎，别惹事，你叔叔阿姨都忙，尽量别打扰他们，你自己，，，，要好好的，爸爸说过不愿你和小木一起，但是，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你和小木的感情，他对你的好，爸爸都没有权利去干涉，这三年，你好好的，争点气，考个好大学，然后，选择你自己的路，知道么？”
“老爸，如果到时候，我们都，，，越来越，，，怎么办？”小离忐忑不安
“老爸相信，我的女儿到时候，会成熟懂事，不会让我们为难，你自己也趁机会，出去见见世面，除了学习，和小木，就保持现状，也很好，之后，他进入部队，什么都会被苦累冲淡，你进入大学，选择也会多，小离，相信爸爸，没有那么难，这次同意你去，是为了小木的今后，而不是违背我们的初衷，知道么？”
“我知道了老爸，我是你张局长的女儿，一定充分发挥你优良的基因传统，老爸，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你等着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昏暗却又温暖的小房间，宽宽的大床，小小的沙发，是一个父亲的尊重和爱，是一个女儿的选择和约定。
难得的好天气，虽说到了十一月，但是农历还是十月份，依旧看的到偶尔出来普照大地的阳光，小离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固执的自己拉着走出家门，最后的一点累，也不愿老爸来担，成家的大宅紧紧的锁着，郭姨将钥匙递给张天成，张爸接过钥匙，又牵过黑虎，平静的看着一群人来来回回的装行李。。
小离住进成家，成子木和她不再住校，成子木父母不在家，成奶奶和郭姨便回去照顾他们，成爷爷则有事要离开几天，所以暂时由张天成照顾黑虎，保管钥匙。
小离心里酸酸的，以后，这两个一大一小的院子，只剩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个忙碌的背影，是这么让人觉得心疼。
张爸拍拍小离的头，“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又见面，别难受，我家小离可不是哭鼻子的丫头啊！”。
曲晴拉着邢沫抿着嘴，到底是流下眼泪，她不忍心告诉小离的是，她其实很生气，这个背叛组织重色的家伙，走了省心。
这次再没有车子背后骑车追赶的少男少女，阳光虽好，天气却冷，小离坚持不让大家看她离开，拼命忍着眼泪一屁股坐在车中，紧紧抓着包包，倔强的不说一句再见。
熟悉的公路，熟悉的高速路口就在眼前，直到青梅镇的路标远去，她趴在成子木怀里放声大哭，手不停的挥打着他的胸口，成子木面色心疼的皱着眉头不喊一声痛，前面车子内的成奶奶似乎听到了小离难舍的哭声，一路上唉声叹气。
小离哭累了，漫漫长路，她迷迷糊糊的睡一会，吐一会，没坐过这么久的汽车，她晕车晕的厉害，吓的成子木一路上汗流不停，拼命的抱着她，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终于看到了陌生的，传说中北京“机关大院”，一座座独立的，米色的洋楼错落有致的落在宽阔的道路两旁，小离心想，这个大院的道路，比青梅镇的街道都宽，而且，整洁干练，没有她想象中的像成家大宅般的资本豪宅，却依旧奢侈，让人一眼能看清它的独特和欲望。
阳光甚好，树木繁盛，总有几座小别墅透过树叶缝隙，她抬头，脸色因晕吐还有些苍白，然后一阵喧闹响起，她听到了一声声问好，然后看着成爷爷成奶奶先离开，她抬步要跟上，却忽然觉得眼前恍惚，耳边似乎听见许多不雅的字眼在问成子木，喋喋不休，小离觉得胸闷，胃里翻滚，想起了邢沫的安静笑脸，曲晴的满眼光芒，眼前一黑，向地面倒去，倒下之前，还在想，这看着光滑无尘的地面，连根草都没有，磕一下，该有多疼。
然后，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着成子木的怒吼和担忧的呼唤中，重重的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成子木抱着小离飞快的向一幢别墅跑去，身后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的问着怎么了，跟着跑了起来。
小离再次醒来，闻见了清香的柠檬水味，她坐起身，很大的房间，米黄色的墙纸，很温暖，米白色的衣柜和书桌，书桌上放着精致的笔记本电脑，粉色的大床比小离家里的床大了两倍，，地上是平坦的木质地板，房间中间，有一组天蓝色沙发，小小一组，能坐四五个人，中间围着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玻璃方桌，沙发周围，白色的绒地毯，温暖舒适，房间左侧一个玻璃门，左右推开，是卫生间和洗浴室，然后，门口是一个低低的鞋架，右侧墙上，几幅画，是她欣赏不来的风景，唯一让她惊喜的是，终于看到一一个纯白色的空调，挂在墙上，然后，双层迷你冰箱，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高高的落地镜，她推开衣柜，运动服，裙子，外衣，棉服，袜子，甚至，，还有内衣，小离将自己的衣服鞋子拿出来，第一次笨拙的，细细的，叠的整齐的放进去，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卫衣套装，之前吐脏的衣服，应该被拿去洗了吧，她暗自心想，心里有着小小的兴奋激动，这是她梦想中的房间，可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离却觉得自己的笑脸，却没有那样灿烂。
深深呼吸，她端着柠檬水打开门，发现自己是在二楼，这个楼梯是旋转的，比青梅镇成家的要大很多，她一步一步，走下来。
成爷爷不在，郭姨在拐角处的厨房准备吃的，成奶奶一闪而过，拿着一堆衣服，没注意下楼的她，客厅的门被呼啦一下推开，成子木身后跟着几人，小离站在楼梯上，微乱的头发被打开的门带来的一阵风吹起，然后看到了成子木的笑脸，他向她招手，“小离，过来。”
小离走下来，一个人带着围裙出现在她身边，看起来二十多岁，对她微笑，接过她手中的被子，成子木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发“还难受么？”
小离摇摇头，跟着他来到沙发旁，看着两男两女乐呵呵的看着自己，小离认出其中两个是曾经在成家大宅与自己喝过酒的两名少年，莫乔，楚辛。
两人笑着友好的和她打招呼，然后笑而不语的坐在一边，吃着水果，小离看着另外两人，心里莫名的一跳。
“你好，杨明朗。”。
“你好，许影。”。
男孩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不算短，已经盖过耳朵，可是却让人觉的依旧清新，他的微笑，让小离想起了语文课本上描述小溪的形容词，清澈，透明，睫毛很长，鼻子周围有三四个麻点，很小，却不影响他的帅气。。
女孩一头乌黑长发，齐刘海，头发顺直到背部，一双明亮的眼眸，瓜子脸，标准的美女，还是个温婉的美女，和邢沫的安静不同，她安静，可是，却自有一种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千金小姐。
“你们好，张小离。”小离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穿着暗色的卫衣，踢着叮当猫的布拖鞋，头发乱乱的披在肩上，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的朝两人微微一笑，却是真诚无比。
杨明朗眼眸一闪，看着她，随后转开目光。
“他们是我的朋友，明朗学长高我们一届，是高二，许影和我一班，这两个，比我们大两岁，在军校。”成子木一个一个介绍，小离自顾的点头。
郭姨招呼小离吃东西，睡了许久，小离觉得饿了，便走向餐桌，笑咪咪的和郭姨撒娇，吃的一脸满足，没有看客厅里成子木几人交谈。
吃饱喝足，才发现客厅已经无人，成子木走过来，拉着她，“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小离跟着他上楼，回头，却瞬间清醒，猛然发现，这里的构造，和青梅镇的成宅一摸一样，她看向成子木，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心里满是感动。
成子木，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孤独。
我想，在这里，我也会很快乐，因为，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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