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凤凰城外的难民
“老子的马呢！”
一声激荡怒吼将青草都吓弯了腰，不仅是他的马儿，就是他的宝剑，身上的银子，连那半袋子酒都给人偷了去！
整整二十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行窃，且还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哼！一帮贼人，若是让我逮着，非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疼！”
他愤恨着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又脚下生风朝着大道前飞奔而去。若是骑马的话此地距离凤凰城莫约两个时辰的路程，而现在他只能凭着自己的脚力，速度得要慢上一半。
此刻当空的太阳已有了西下的趋势，下午已过去大半，他从正午睡，起码困了三个时辰之久。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这等错误以后绝不能再犯。若是死在睡梦中，简直是窝囊又滑稽！
他想，那些贼人偷了马匹与宝剑，这附近又无村镇，他们必然会拿到镇上贩卖。自己的马儿矫健雄壮，一定会被卖到马场。而红豆那柄‘玲珑’又是宝剑一柄，必定会在暗市里买卖……这一想到剑的主人，脑壳就不由自主地发疼，若是找不回来了，自己怎么去和红豆交代？
又想着恼人的种种，他脚下就不由加快了三分。务必天黑前赶到凤凰城，否则黑货一旦流通必会一发不可收拾，那时想要找到剑便会更加艰难。
他的轻功不赖，精力也充沛，奔跑起来其实漫不了马儿多少。
两个时辰后，在落日的天边终于出现了一座高墙的影子，这景色好生美丽，它恍若一只摇篮正要接住长河落日！这城是太阳之宫，太阳便住在里头！
不知不觉，马路也走到了尽头，白石板铺成的入城大道宽敞了整整三倍，既然走到了这儿距离凤凰城也不会太远。
燕青终于缓下脚步边歇边走，着一停下他额间的汗水才汪汪地往下垮，回首算来他顶着太阳足足跑了两个时辰！顿时精疲力竭！不过既上了入城大道，必定会有来往的车马，到时候搭个顺风之车，也没什么使不得的。
“呼……”他长吁一口气甩去额间的汗水，方才来时跑得太急未看这四周之景，而今慢下步子一瞧才发现这入城大道旁全是一些‘荒唐’的人！
大道两旁每隔半里便会修上一处凉亭，以往是供给行客商人歇脚，而今里头却躺满了一群无家可归，衣衫褴褛，再难听些，便是些等死的乞丐！
一城荣昌，必无乞卖之人，少有闲懒之人，多盛辛勤之人，百物无怠，秋后丰收，走马行商，灯红酒绿……凤凰城虽位置偏远，但盛产木棉与胭脂，产的牛羊肉也十分鲜美。就瞧它有财力修筑那大通明寺，足以表明它兜儿里可有不少的钱——可泱泱大城怎会生出这么多等死的乞人？
这左右聚集的乞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动弹的便跪在街边乞讨路过的行商，那动不得的只能躺着挨饿呻吟，越是走近越觉得罪恶！
燕青蹙眉深思，曾记得初夺白云城时，百废不振，农耕荒芜，城外各村的饥民大批聚在门外避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一年起码饿死了数万人……
难民是死不完的，死了一批还会有下一批，若无法找到遭难的源头，只会无止境地死人！
这些难民受的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燕青几番犹豫后还是寻了上去，他并非是先去多管闲事，这不是他的城，他也管不了这等闲事。
人遭难，难免会行一些偷鸡摸狗之事，饥寒起盗心，这是物极必反之理！自己的马儿与宝剑那么显眼，这里人多眼杂必定知晓一二。
他开始朝街边走去，但还未靠拢一群不过十岁的垂髫小二捧着饭碗将他包围：
“叔叔，行行好赏口饭吃吧？我能给您捶背捏腿。”
“我也能，我也能……”
孩子们争先恐后，千篇一律的乞讨言辞，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形，一双双水汪汪的天真眸子。
燕青好生揪心，这些孩子大概就是所谓的遗孤，无亲无故，被迫在世间流离失所……所以他该被人唾骂和憎恨，战争只是灾难的一种，它害得这些无辜的孩子家破人亡，而发动战争的人，也就是他这种权谋天下的城主君王……
他唯有一叹摇头离去，此刻他身上已没有食物和银两施舍给这些孩子。
可他才要抬起脚，却发现自己脚下竟扑趴了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他言叹，抽了抽脚却又不敢太用力，只是那孩子像是吃定了他一般，双手死死地捧着他的腿，毫不松开。
燕青只得哀求道：“我说小娃娃，叔叔我也才刚遭窃贼，现在已身无分文啦，你就放过叔叔我吧？”
“我不放！”他反而将腿箍得更紧了。
“你为何不放？”
“我要你救我娘亲。”
“救人么……”燕青环顾了四周一眼，这里少说有一百来人需要他去救，他救不了的。
那孩子终于扬起小脑袋，额上还有一记干疤的伤口，他两只眼睛是泪汪汪地，他坳着嘴对燕青发狠道：“娘亲害了病，我要叔叔去救我娘，否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放手！”
“你这小娃娃倒是有骨气……”燕青被这双坚毅的眸子所折服，曾几何时，他孩童时也有这般神色，他孩童时的眸子更坚毅更狠！于是他弯下腰，含笑，伸出手指，在那娃娃头上的包包点了点：“疼不疼？”
“疼！”孩子浑身一颤，忍住了不哭。
孩子都怕疼，只要轻轻碰一下便会疼得嚎啕大哭。
燕青劝道：“你竟然知道疼那为何还不松手，你可知，若是叔叔我是个坏人，一脚便将你踢开了，你摔着了岂不要疼死？”
孩子有铮铮铁骨，偏过头轻哼道：“哼！若是疼痛能换来娘亲不疼，那你就踢死我，我才不松手！”
燕青会心一笑，再拗了拗他那乌漆墨黑的脸蛋儿，问道：“告诉我，你额头上的包包是怎么来的？”
“是被人踢的。”
“被谁踢的？”他问着，脸上生出无尽的痛心与怜悯，而眼中却添了一分必杀之气。会忍心将个孩子的头踢破，必定是个大恶之人，若找出，其必死无疑！
孩子犹豫着不说，只是用脸蛋儿贴着燕青的腿，又生闷气又委屈：“娘亲说，这世上好人比坏人要多，可在小虎眼里，所有人都是坏人……哼，呜呜……”
孩子哭了，身旁的大多数孩子都哭了，吵得人心烦，吵得他心伤。这时隐约听一个童声道：
“我知道是谁踢了小虎，就是那城墙脚下替人看马的马癞子。”
“对，马癞子总是管着咱，不给饭吃就不说，还打骂我们……小虎不怕死的竟去抱他，差点没给摔死！”
小虎一听众说，心里更加难过，他撕心裂肺地摇曳着燕青的衣襟：“我要救我娘，我要救我娘，叔叔你快去救我娘……”
这孩子的执念深深地将燕青所感动，他先在小虎头上轻抚了抚，过后便一把将他捧在怀里，宠溺地捏着鼻子安慰道：“小虎？生得可真虎——老虎是不会哭鼻子的，你若是不哭了我便随你去救你娘亲。”
“真的？”小虎亮着两颗天真无邪的瞳，泪光晶莹几滴后再也不流。
“真的，”燕青一笑将他扛上肩头，“不过叔叔有句话要告诉你。”
小虎揉了揉言，奶音奶气：“叔叔要和我说什么话？”
燕青仰天大笑了三声，才道：“记住了，你娘亲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个世上好人的确比坏人要多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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