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玉宁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芊芊终是拖着疲惫之躯回到了堂前。
孔温端坐于席上，面朝北方，闭目静思；但他的手中却一反常态地晃着一只小巧的茶杯，那弥漫的水气自他指间环绕，茶香四溢。
柳芊芊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
“大小姐此次成州一行，想必是收获不小。”
孔温感觉到柳芊芊回来，当即睁开双眼，面上也重新浮现出那抹恬淡的微笑。
“哪、哪有什么收获！”柳芊芊结结巴巴地申辩道。
孔温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您带回来的那个人，我虽然没见过，但也能猜的出来。想必，那就是大将军墨君吧。”
柳芊芊被一言戳穿，垂下头羞赧道：“你、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的事。”
孔温的目光忽然有些出神。
“你生气了？”柳芊芊怯声问道。
“啊？”孔温回过神来，摸不着头脑：“我为何会生气？”
柳芊芊低声说道：“你、你不是跟那不动明王一边的吗？墨君他……是不是就是你的敌人了。”
孔温侧目看着柳芊芊一脸护夫的模样，眼中满是促狭，禁不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柳芊芊又羞又怒。
孔温摆了摆手，摇头道：“这一点大小姐您倒不必担心……我与大将军并没有仇怨，如今的他，也不再可能与我为敌了。何况……”
说到这时，他顿了顿，随后将手中茶杯递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怅然道：“我一直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呢。”
“哦。”柳芊芊捉摸不透孔温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地应付道。
她自从第一次见到孔温起，便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与之交谈，他便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般俯瞰着自己，仿佛他与其他人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但柳芊芊终归是无法准确地描绘这种感觉。
“先不说我了，大小姐，您的心结可解？”孔温可不知少女多发的心思，继续询问着。
而柳芊芊闻言，却沉默了下来。
“未解？”孔
温见状，再问。
柳芊芊却又摇头。
孔温皱眉，思虑一番，随即了然：“心结已解，却又生迷惘。”
柳芊芊叹了一声，心道自己确实什么也瞒不过他。她看向孔温，表情一阵变化，酝酿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
“最初，我见到二叔害死了父亲，为此，我逃了出来，誓要为父亲报仇。”
“后来，天心宗危如累卵，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又选择与二叔和解，共抗大敌。但其实我的内心深处并未对其释怀。”
“最后，我明白了二叔的心意，方才终于将父亲的死放下。”
“那时我明白，世间真有对错之分。”
本平静地聆听着的孔温在那时轻轻一笑。
“但在那之后，墨君又将我的认知击溃了。”
柳芊芊提到“墨君”二字时，肩膀微微一颤，稍作停顿后方才继续说道：“当时，我自知各为其主、技不如人的道理，但我的心中却被‘复仇’二字占据，其他一切尽被抛在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情又逐渐平淡，是非对错重新占据上风，我深知，我对他没有什么可怨恨的。”
“但却有一道枷锁束缚着我，在心底不断地暗示着我，复仇。”
“所以你便决定去一趟成州？”孔温反问。
柳芊芊挺起颇有成色的胸脯，直言道：“你不是也劝我去一趟吗？还说在那里，可以亲手杀了墨君。”
孔温调笑道：“因为若我不这么说，大小姐您便不会去，对吗？”
柳芊芊愣了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何况，我相信你在那里，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柳芊芊神情有些惶恐，她似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呆呆地说道：“我确实找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抬起头，一双清灵的眸子此刻已被迷惘占据。
孔温对上其目光，言辞犀利：“您认为呢？”
柳芊芊再度沮丧地垂下头来。
“对我来说，这世间万事，从来都没
有所谓对错。”孔温取过一只新的茶杯，为其倒上一杯茶。
“唯心而已。”
柳芊芊全身一颤，眼眶之中忽然浸满了秋水。
孔温将那杯新茶递至柳芊芊面前，微笑道：“大小姐若以为然，当饮此杯。”
柳芊芊没有动，但可见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而孔温亦没有着急，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等待着柳芊芊的回应。
堂外，风起，入室。
茶香四溢。
鹤鸣如惊鸿，声闻于天。
柳芊芊缓缓地扬起头，双手接过茶杯，已是泪流满面。
孔温笑意盎然，如此间秋风，沁人心扉。
柳芊芊举杯，她双眸怔怔地望着窗外皎月，尔后一饮而尽。
孔温坐回原位，又恢复了平日来慵懒的模样，他单手撑着脑袋、肘撑地半躺在席上，表情轻松地问道：“大小姐，今后您还有什么打算？”
柳芊芊亦恢复如初，她满面羞赧，两手揉搓着裙角，支吾道：“我……现在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孔温一挑眉，嘴巴张开，表情浮夸。
柳芊芊嗔怒道：“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不应拖累他了，更没有理由跟着他！”
孔温频频点头，柳芊芊却又变得一脸颓然，两人心照不宣。
“那便让大将军留在这里吧，待他醒来，我也想与他聊聊。”孔温笑了一声，随后又补充道：“放心，在这里，没人能够伤他分毫，即便是不动明王亲自前来，我也替大小姐护他周全，如何？”
见识过不动明王的本事后，柳芊芊显然对他这份自信嗤之以鼻，但既然对方能如此担保，柳芊芊自是也放下心来。
孔温接着道：“另外，若是大小姐无处可去，我倒是能为大小姐介绍一位朋友，在此之前，我亦已将小茶托付于这位朋友了。”
柳芊芊先是一惊，只觉孔温话中有话，但一时也不便细究，只是下意识地问道：“朋友？谁？”
而孔温的回答，亦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齐王义子，文道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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