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近水楼台
扬州城十里郊外，十余骑在官道上疾驰，扬起一片尘埃。
“谭大夫，您不要紧吗？”一名壮汉见谭狐文文弱弱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马上就到了！”谭狐答道，内心也不禁有些好笑：“黎琮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抓住自己话中的漏洞紧紧相逼，却不曾想到把自己绕了进去，最后轻易地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抓住柳芊芊，黎琮觉得他一个人便够了，反而是把所有部下派出来跟着自己去找李然的麻烦。算算时间，藏在城外的柳芊芊一行人见到自己带着这些人出来了，也该进城了吧，但愿别出什么差错……”
跑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谭狐环顾四周，忽然夹紧马腹，一扬鞭单骑直接冲出人群，众人正奇怪时，已被谭狐甩开一段距离。
随后谭狐仰天吹了一声口哨，回头冲他们一笑。众人正欲出口询问，忽感身下一歪，坐下骏马发出“嘶嘶”的惨叫声，便轰然倒地。众人摔了个狗啃泥，浑身酸痛不堪。咳了几声，拍了拍脸上尘土，抬头一看便发现马腿处鲜血淋漓，有数道如刀割一般的可怖伤口，正往外不停地溢血。
众人心里顿感不妙。其中一名壮汉拼命挣扎着爬起来，未及开口大骂，便吓得闭上了嘴。只见距离他们倒下之地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长剑，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他们。而谭狐勒住缰绳，停在那男子身后。
这人他们追杀了好久，自是眼熟。可是如今黎琮不在……那壮汉顿感全身如坠冰窟般寒冷。
天心宗四方士，李然。
什么李然在山上，什么李然受了重伤……都是骗人的！
这下完了！
李然动了动嘴唇，凭借灵气将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每个人耳中。
“诸位从成州追了在下一路，却一直没有机会切磋一番，李然早已觉得羞愧不已。今天特来向诸位讨教讨教，也算不负诸位相思之苦了。”
壮汉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李然近在咫尺的冷笑。
扬州城，近水楼客栈。
近水楼是扬州城内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地处扬州城最繁华的路段，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即使是外来的达官贵人，也是点名要住进这里。无论何时，楼内端的是热闹非凡。整个近水楼高达数十丈，红墙碧瓦，吊灯结彩。楼内不但提供住宿，还有歌妓舞姬，个个貌美非凡，自是吸引了不少风流才子来到此地。
不过，也是有钱人家的风流才子罢了。
近水楼内分为天地双阁，地字阁位于近水楼下端，四周几乎都被建筑物遮挡了，即使开窗也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来到大厅，要一壶好酒，看看表演，喝几声彩，献献殷勤，运气好的，还能得到楼内女子的青睐。
而天字阁却是不同，远远眺望，就能见到扬州城内西子湖的美景，品一口茶，感叹一声。
好茶，好景。
黎琮轻轻放下茶杯，心里不禁赞美一番，这等风景，却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在别处见到了。
门外似乎是有了来客，接着响起了叩门声，轻轻六下，三声急，三声缓。
黎琮心念一动，轻轻敲了敲桌子回应。三声缓，三声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老黑心急火燎地背着柳芊芊跑了进来。那方氏两兄弟自觉地守在门口戒备。
“嘿，我说……”老黑急忙想要将一脸虚弱的柳芊芊扶到床上，却见房内这人也不过来搭把手，而且还不搭理自己，于是有些不耐道：“你是谭大夫派来的吗？”
黎琮静静地看着窗外，将茶水一饮而尽。
“是的。”黎琮缓缓回过头来。
“黎琮！”老黑大惊。老黑人虽大个，反应却是迅速无比，急忙将柳芊芊抱起便往外跑，并大喊道：“方攀方登！快带大小姐走！俺来殿后！黎琮在这里，俺们被那个混账大夫卖了！”
柳芊芊重重咳了几下，满脸不可置信。
“谁都别想走！”黎琮捏碎茶杯，随手一扬，几枚碎片划着劲风向柳芊芊射去，随即身形一动，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冲进房内的方氏兄弟身前。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顿感后颈刺痛，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该死！”老黑抱着柳芊芊，将她身子摆了摆，如同一座山般严严实实地护住柳芊芊的身体，碎片夹杂着气劲狠狠地刺进他的背里。
老黑紧咬牙关，将柳芊芊放下，大吼一声“大小姐快跑”，便往黎琮那边扑去。虽明知以自己区区御气境的修为绝不可能是黎琮的对手，这举动也不过想要给柳芊芊争取些逃跑的时间罢了。
哪怕只有一息。
黎琮面对不要命一般扑过来的老黑，微微侧身，右手顺势一击便将老黑放倒，再一个健步，身影便已挡在了柳芊芊身前。
门被挡住了。
随后黎琮轻轻地拍了拍衣服，淡淡道：“我不想杀人，除了你，大小姐。”
柳芊芊被逼到绝路，前面是黎琮，后面是高楼。以她孱弱之躯，面对黎琮自然不是对手，而若是跳楼则必死无疑。
柳芊芊面如死灰，苦笑一声，绝望道：“罢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只是我临死前就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能告诉我吗”
黎琮叹了一声，答道：“二爷杀了宗主，是有苦衷的，当时……”
“二爷杀了宗主的事，本尊倒是很感兴趣啊！”黎琮话音未落，忽感背后一道破空声，黎琮大惊，急忙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一道气刃，循迹望去，见到的是石城面红耳赤的脸，和他手上一把黑色的巨锤。
石城已是怒极。
昨晚柳芊芊说会让黎琮亲口承认凶手是谁，然后把他带到这里。石城本是不愿相信，但见柳芊芊一脸决绝，还是跟了过来。
如今石城亲耳所听，黎琮所说的一字一句仿佛魔咒般萦绕在耳边，不断地回响。
黎琮面色一变再变，实在是想不到柳芊芊居然还有这一手。也是暗恨自己太过自信，太过大意，最终却着了道。
还有，高虎那个蠢货，怎么让牙门殿也参上这一脚了。
柳芊芊如释重负，颔首微微一仰，已是泪流满面。
黎琮长叹一口气，功亏一篑。
刚刚若自己直接取走柳芊芊性命，即便是石城出手相救，形势也不至于这样，终究是自己太心软。
一瞬间，黎琮想起了谭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轻敌了啊。
石城见黎琮惊愕不定的眼神，心里已是怒急，抬脚踹飞眼前一张红木桌，直往黎琮身上砸去。
黎琮凝气以手刀劈开木桌，间隙间看见石城擎起一柄巨锤自上而下冲他头顶袭来，破空声尖锐刺耳。黎琮不敢硬接，就地往侧边一滚，刚刚所立位置已被刚猛的劲道直接砸穿，地板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向下陷落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惹起楼下一阵阵尖叫。
近水楼内已是一片慌乱，不少客人逃了出去，也有好事者在远远张望。
“谁敢在近水楼闹事！”一声娇喝，近水楼的管事带着一群伙计围了过来，一个个对石城怒目而瞪。看清来人后，他们呆了一呆，惊道：“石城？”
“都别管闲事，近水楼的损失我双倍赔偿。”石城冷着脸，头也不回地盯着黎琮，沉声道。
石城也是近水楼的常客了，身为天心宗一方的大人物，倒也经常闲着来看看歌舞，吃几个小酒。
管事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个面子，带人走了。
“大小姐，快逃吧，等会打起来伤到你就不好了。”黎琮双手结印，背后长剑缓缓出鞘，剑气弥漫。事已至此，黎琮已经无意再杀柳芊芊了，他觉得人生这最后一件事，就是向天心宗的大威德明王讨教一番。
柳芊芊恨恨地瞪了黎琮一眼，扶起老黑等人走了出去，把战场留给这两人。
石城早已不耐，柳芊芊一出门，又是一记重锤横扫而去，巨大的力量夹杂着猛烈的气浪，将空间掀起阵阵波纹。
黎琮见状却不再躲，手指一动，飞剑横立胸前，挡住一击，巨大的冲击将黎琮震退数尺，胸内翻江倒海，猛地喷出一口血。
同为化形境，力量差距却如此之大！黎琮暗暗心惊，估算石城已达化形境一品，而以他刚刚隐藏气息的本事来看，怕是半只脚踏进无色境了。
一击未平，一击又起。石城趁黎琮硬吃一记重锤，尚未缓过气来，又是一锤横扫而出，大喝一声“山崩”，气浪瞬间炸裂开来，房间墙壁再也抵挡不住这些刚猛的气劲而破裂，碎木横飞。
黎琮见无处可躲，咬了咬牙提剑准备再硬接一招。
“剑舞，百花式！”黎琮双手结印，长剑旋转，映出无数虚影，堪堪挡住一击。一瞬间，只感觉五脏六腑如同碎了一般，虎口发麻，血流不止，整个人倒飞出楼外，长剑脱手，身体狠狠地摔倒在街上。
街上自是有不少人围观，看一出热闹，更有人偷偷报了官。此时见空中突然飞出一人，皆惊叫着的疯狂倒退。
石城穷追不舍，纵身一跃直接跳出楼外，双手一挥，又是一锤往黎琮躺的地方狠狠砸去。
黎琮已是满脸鲜血，这一摔着实不轻，黎琮感觉整个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般。半躺着看到迎面而来的巨锤，突然一笑：“强是强，太笨！”猛一咬牙，双手一撑地，身形悬空往后疾退，同时手指一动，废墟中长剑突然立起，剑身一横便直往石城身上刺去。
石城一锤砸空，正欲再追，忽感背脊发凉，正欲躲避，一剑已狠狠刺入其腰间，石城吃痛，大叫一声，猛地抓住剑柄，试图砸烂这恼人的飞剑。不曾想剑身却直接脱离剑柄，直朝石城胸口刺去。
子母剑！石城大惊，双手合印，气甲覆盖全身，尽全力抵挡这一击。
“给我破！”黎琮凝聚最后的气力，覆于飞剑，然而飞剑仅仅刺进气甲两寸，便不再动弹。
黎琮苦笑一声，全身再无半点力量，双手一软，摊到在地，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二爷，抱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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