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节 姬党
“这有什么好多问的?”说话的是大学士周延儒,“既然这些黄金都是魏忠贤留下的,那我等取不伤廉,也正好可以用来报效朝廷。姬大人,这些黄金应当如何处置,你就拿个主意吧!”
堂堂内阁大学士,竟会叫姬庆文来拿主意。
姬庆文一想到这里,心中是说不出的舒服和得意,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声来。
一旁的李岩赶紧用手肘捅了捅姬庆文的肋骨,提醒道:“姬兄,你有话快讲,这都什么当口了,不是发笑的时候!”
姬庆文闻言,赶紧轻咳两声,正色道:“诸位大人,我方才也说了,这些黄金是要送给诸位,再经诸位的手转交给朝廷、转交给圣上的。然而这里的黄金这么多,到底怎么个分法,在下资历尚浅,也没有什么主意,还请诸位大人自己商量着办。”
这主意是李岩替姬庆文想的。
毕竟这二十七万两乃是真金白银,虽然不过由各位大人经一经手而已,却也能在崇祯皇帝面前买上大大的一个面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了的。要知道,这些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却大多没有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量,反而尽是些心比针眼还小的人。
因此这群大臣们聚在一起,由内阁韩旷、钱龙锡、周延儒、温体仁等几位大学士主持,商量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才确定了每位官员可取黄金的数量。
这些官员正要根据自己商量好的结果,来向姬庆文讨黄金。
却不料姬庆文说道:“诸位大人,这些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唯恐诸位之中有个把人记性不好,拿了黄金却忘了向皇上缴纳,又或是缴纳的数额要比现在拿走的少了几两。因此,在下冒昧,还请诸位立个字据,将来也能把话说清楚了。”
内阁几位大学士商量了一下,觉得留封证据在世上,虽然有可能会被崇祯皇帝得知,不过对这里的官员也是个牵制,总体而言算是利大于弊,便答应了。
于是便由李岩取出笔墨纸砚,让每位官员上前认领黄金,这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作弊的,不一刻便已将这二十七万两黄金分领干净。
只是这些黄金都是实物,平均每位官员分到将近三千两,也就是一百八十斤(每斤十六两计算)。别说是眼前这些只知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了,就是换个身强体健的壮汉,要搬运这些黄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于是姬庆文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陈文昭点起三百军士,每三人陪着一位官员,扛着这少则一百斤、多则两三百斤的黄金,护送着回到了各自的府邸。
这群官员之中,只有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同姬庆文的关系最好,因此待其余所有官员都走光了,他才最后一个离开,离开之前还特意同姬庆文多聊了几句,说了些赞赏的话。
将徐光启送走之后,李岩提了一张密密麻麻记载了九十二名朝中文武官员的名单,笑盈盈说道:“姬兄今日真的做了好大一番功业呢!”
姬庆文苦笑道:“李兄又在嘲笑我了。这么一大笔钱,我没法装进口袋里,分送出去还废了这么大的功夫,这也叫功业?这叫作孽吧?”
李岩又将宣纸在姬庆文面前晃了晃,说道:“姬兄可看好了,这九十八名官员受了你的钱,今后在你面前自然要矮一头——从今时今刻起,他们看见你便要点头哈腰,再不会有今早左顺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哼!我要他们对我点头哈腰做什么?”姬庆文不以为然道,“要是他们能给我这二十七万两黄金,我一个个轮流给他们磕头都行!二十七万两黄金啊!老子这么个赚法,也得攒上五六年时间呢!”
李岩一面将宣纸上的墨水抖干,一面说道:“姬兄,话不是这样讲的。二十七万两黄金虽然贵了一些,可你买下来的却是朝廷里最大的九十八名官员的人心。若是姬兄运营得当,你现在就可以建立起一个新的朋党,不算亲友、同乡、同年、门生的关系,光在这九十多名官员里头筛选一下,便能建立起一个完全可以同东林党、阉党抗衡的新朋党!”
李岩说得心里异常激动,一张白白净净的书生脸涨得通红:“这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而是……是姬党!姬兄,就是姬党的领袖了!”
姬庆文听了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说道:“李兄过誉了。我哪有什么心思和才干,去拉起一个朋党呢?其实我也就是想太太平平地活着,也让这大明朝能够太太平平地延续下去,赚点钱、娶几个美女当老婆,再同你们几个知己好友喝喝酒、开开玩笑,就这样过完一生……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岩回味着姬庆文的话,说道:“姬兄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不把姬兄当外人。姬兄这样的想法,虽比不上先贤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操,但能够这样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也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到底是读书人。李兄,我这一点点小心思,被你这么一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了不起了。”姬庆文咧嘴笑道,却又扭头对一旁的李元胤说道,“李指挥,你怎么看?”
李元胤被姬庆文问得一脸尴尬,忙道:“是,是,下官也是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用过晚餐之后,内阁几位大学士便忙不迭地合议拟好了奏章上呈崇祯皇帝,说是百官感念圣上天恩,已各自捐纳了银两要上缴给朝廷。
崇祯皇帝原本做好了官员们不愿捐纳钱粮的准备,已经打算动用皇帝私库了,可没想到这些本应该十分自私的官员,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居然还真的能够不计个人得失,拿钱出来资助朝廷。
崇祯皇帝虽然地位尊崇,却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真以为是自己这一腔为国、为民、为江山、为社稷的热血,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将这群官员油腻不堪的心肠给荡涤干净了。
于是崇祯皇帝打起精神,命令户部调集起在京所有的盘账衙役、书办、主簿等全部集中到户部衙门内,又下旨官员们立即运送银两到户部准备称量。
皇帝亲自下了旨意,那自然是由内阁通知官员奉旨办理。
虽然姬庆文同皇帝有言在先,不必捐献钱粮助饷,可这件事情却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内阁传旨之时,却也没有将他给忘了,同样通知他进宫办事。
当姬庆文带着一副异常超脱的心情赶到户部衙门的时候,衙门外的胡同已经被官员们带来的搬运金银的从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而那些受了姬庆文的大恩、拿了姬庆文的黄金的官员们,对这位不懂官场规矩的苏州织造提督的态度,自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个个真如李岩所说的,远远看到姬庆文的面,便满脸堆笑着点头哈腰,打起招呼来。
看着这群今天一大早还捋着袖子想要殴打自己的官员们脸上的谄媚表情,姬庆文心中无比得意,一边抱拳拱手答礼,一边心中在想:“这二十七万两黄金砸下去,总算是看到了水花听到了响。”
就这样,姬庆文一路直驱户部衙门,见原本应当由户部尚书为尊的衙门大堂,早已被几位内阁大学士占据了,而原本应该主持户部事宜的尚书毕自严则只能坐在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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