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白发见生涯

　　瀛洲岛，出云城。

　　三月准备到商会采购防寒装备，路过慕月崖，瞧见许愿树下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那人披散着深蓝色长发，一身藏青色长袍，坐在树下织毛衣。

　　——是小青。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为她介绍“留言簿”功能的NPC。

　　小青不复新手期的热情，有人走到跟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专心织毛线。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蓝色的？”三月鬼使神差地问。

　　祈泪的头发也是深蓝色。

　　初入游戏世界，她以为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发色，但几个月过去，她见过的蓝头发，只有祈泪和小青。

　　“帮我织一条围巾，我就告诉你。”小青头也不抬地道。

　　“好。”

　　三月早已习惯这些NPC爱使唤人的风格，接过备用的棒针，做起了毛线活。

　　织围巾这种简单的活计，她自然是会的，就算不会，系统会对玩家的动作进行“自动修正”，仿佛有人手把手地耐心指导。

　　在系统的辅助下，花了大约两炷香时间，她织好了一条红色围巾。

　　小青接过围巾，满意地颔首，终于正眼看她：“我本来是一只青鸟，修炼百年，得以变化成人。我的羽毛是蓝色，所以变成人形后，头发也是蓝色。”

　　“蓝头发好像很少见。”三月若有所思。

　　“凡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头发的颜色象征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小青笑道，“不过，我认为都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她会意，这种事就像星座算命一样，亦真亦假，可能确有其实，也可能是某些人无聊时编造的谈资。

　　“据说，蓝色象征凄美的死亡，不太吉利。也许天生蓝发的人并不少，只是他们染成了其他颜色。”小青续道。

　　染个发就能逆天改命？

　　想到染发剂昂贵的价格，三月开始怀疑，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是染坊老板的阴谋。

　　“那白色代表什么？”她问道。

　　浅寐的头发是白色，她总得关心一下自己的信息。

　　“白色象征着牺牲和奉献。”

　　三月点头，难怪祭司都要染白发，除了白色染剂便宜外，还是有其他缘由的。

　　“黑色呢？”她想起南宫家族的黑发，又问。

　　“黑色象征孤独和执着。”小青低下头，继续做活，“抱歉，我的衣服还没做好，不能陪你聊天了。”

　　三月知道这是系统的限制，NPC能提供的信息有限，不可能任由她把所有颜色都问一遍。

　　她一边往商会走，一边琢磨着小青的回答，越想越觉得离奇。

　　蓝色象征“凄美的死亡”，独孤家族的人都是蓝色头发，不管凄美不凄美，的确死光了。

　　白色象征“牺牲和奉献”，北辰家族的人都是白发，北辰印绝为了保护祈泪而牺牲。

　　黑色象征“孤独和执着”，南宫家族的人都是黑发，烟竹为了完成任务尽心竭力、死而后已，风泛为了陌生人的遗愿背井离乡、创建家族。

　　——竟然全都完美对上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他们是NPC，小青说准了并不稀奇，问题在于，这些人，都是玩家啊。

　　按道理说，玩家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

　　三月想出了三种解释：第一种，纯粹的巧合，牺牲、执着之类的形容词涵盖面很广，可以用在大多数人身上；第二种，游戏公司应用了顶尖的科技，系统会根据已经发生的事，生成或修改后续剧情，乃至影响NPC的台词；第三种，也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玩家的所有行为，看似自由，实则都在系统的安排之下。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她不禁毛骨悚然。

　　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玩家在游戏中并非绝对自由，策划可以通过精心设计的奖惩机制，不着痕迹地诱导玩家的行为

　　比方说，很多游戏不会直接禁止玩家杀害NPC，但是会给予玩家无法接受的惩罚，就像溪木镇的鸡——在某款单机游戏里，如果玩家不慎杀死了新手村的一只鸡，将被整个城镇的NPC敌视，甚至导致游戏难以继续，只能删档重来。

　　假如玩家按照系统鼓励的方式进行游戏，则会获得丰厚的奖励、良好的游戏体验。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况且玩家购买游戏是为了娱乐和放松，而不是自讨苦吃。

　　三月极力回想之前的经历有没有被安排的痕迹，结果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整个世界的剧情线和任务链，庞大复杂，她接触的仅是冰山一角，管中窥豹，难知全貌。

　　联想到有关用户信息泄露的猜测，她心头一跳，只觉“幻境”这款游戏的背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

　　下线以后，三月登录论坛。

　　令她失望的是，网民们的重点依然在个人风采比赛上，对游戏内容的讨论几乎没有。

　　最近发生的事让她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论坛举办比赛出自官方授意，目的是转移玩家的注意力。

　　前思后想，她放弃了发帖的打算，一来没有掌握明确证据，二来害怕打草惊蛇，被官方盯上。

　　玩游戏，究竟有什么用？

　　她关闭论坛，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游戏只是一种常规的娱乐手段，游戏中的武功技能之所以威力强大，源于系统赋予的加成，在现实中并不实用。像小说中写的那样，从游戏里获得超能力，或者依靠玩游戏练成武林高手，完全是白日做梦。

　　在游戏里混得再好，充其量像烟雨蒙蒙那样，成为玩家公认的第一高手和游戏代言人，名满天下，荣耀加身。

　　然后呢？

　　回归现实，到底还是个普通人。

　　“你确实很强，但这是因为，你把时间都花在游戏上。你的现实生活，怎么办？”

　　耳畔回响起风泛的话。

　　这个人，真是……一针见血。

　　她沉浸在虚拟世界，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不愿想，也不敢想。

　　三月对全息游戏的感情，其实相当复杂，复杂到她自己也难以形容。

　　乐在其中、耿耿于怀、爱恨交织……

　　全息技术，为无数人带来了福音，也是破坏她生活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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