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你会丢下我吗
季漾猜到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故事，便在一边半侧着身，支着下颌，静静等他的下文。
凌寒降道：“我跟你说这个游乐园是我小时候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玩的地方。”
“嗯。”
“其实有一点我说错了，我后来虽然都是一个人来的，但有一次我是跟着爸爸和我哥来的，那天我真的很高兴，
因为那是第一次，他们出去玩记得带上了我，那时我们也像今天我陪着你这样，直玩到了晚上，也一起看了花车巡游。”
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下，季漾听的很认真，其实已经从他的话里猜想了一点后续，知道需要给他缓冲时间，也没打扰。
凌寒降握紧了拳：“后面发生的事你或许也能想到，当时的情景跟今晚差不多，看巡游的人很多，
爸爸突然说要给我和我哥买冰淇淋，他带着我哥走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乖乖等他们回来。”
季漾的心也随着他的话揪紧了，凌寒降继续道：“听上去就很可疑对不对？可我那会才三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
哪辨的清这些，我只知道他们是去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就真的在那里等了。等到巡游结束，天黑了，游乐园快关门了，他们也没回来。”
明知最后凌寒降肯定还是安然无恙，季漾却也没忍住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那晚后来下了很大的雨，我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自己想办法回了家，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快休息了，
我爸却偏还装作找了我很久，等的焦急的样子，骂我为什么和他们失散了也不联系他们。”
“为什么要这样做”季漾听完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拉回去回炉重造了一番，他不是不知道凌寒降过去惨，可他也是才知道原来除了被顾时延骗真心，他还经历过这样的事。
季漾和他认识的人家里都很幸福，在他的认知里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为人父的竟狠心到如此地步。
凌寒降低声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因为我妈是生我那天撒手人寰，连产房都没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
“我爸本来是a市人，当年为了我妈和家里断绝关系，来到b市定居，我长到这么大，就没怎么见过我爷爷奶奶和我姑姑他们，所以在我妈的事上他很偏激。”
凌寒降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他很喜欢我哥，反而觉得我是不该出生的那一个，他生前欠的钱也是为了我哥四处借的，
我跟你说过我哥偏瘫吧，就是因为我哥研究生笔试考过了，我爸带他出去庆祝，路上出了车祸，其实这也算因祸得福，要不是他不喜欢我，没带上我，车祸我也逃不掉。”
虽然凌寒降用很轻快的语气讲述过去，却无法真正掩盖背后的沉重，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越是看不出一点难受，反倒很庆幸的样子，季漾就感觉自己心里越抽疼。
是那种无能无力的窒息感，他想自己身为老师，理该在学生这种时候安慰他，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知该怎么安慰，才能安慰到点子上。
他只能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胡乱捡着说了：“那你哥是不是以前也对你不好？”
“嗯，我和他们关系都很淡，小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交恶。”
“可我看你对他好像还不错”
凌寒降自嘲地笑笑：“如果我说我照顾他一是出自亲情，二是希望他能明白这个世上谁会真心对他，以后能对我好一点，你信吗？”
凌寒降：“我之前没跟你具体说就是觉得你可能不会懂，你听到的电话里的内容，其实他不是针对你，而是为了报复我，在那之前我们有了一点矛盾。
很复杂吧，我和他有冲突的同时，却也渴求亲情，从小到大，我一直希望他们能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但是好像，从来也没成功过。”
这样纠结的感情对季漾一个独生子来说确实太复杂，但这一刻他隐隐感觉自己多少也能理解凌寒降一点。
他拧紧了眉头：“任何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无关高低贵贱，既然最终你还是来到这个世上，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既不是多余的，也没必要强求某个人的喜欢。”
“我明白。”凌寒降趴了下来，下颌顶在交叠的手肘上，“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都过去了，只是刚刚那一瞬脑子里又想起曾经的事，才那么做了，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这点你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如果换成别人，估计再也不会想来这个地方了。”
“所以后来我都是自己来的嘛，而且今天是跟你一起，意义当然不一样。”
季漾也笑：“是啊，再说老师也不可能丢下学生不管。”
凌寒降保持着这个趴着的姿势，将头扭过来，眼眸微抬，凝视季漾：“老师不会丢下学生，那你呢？”
季漾对上他的双眼，仍有点懵：“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凌寒降恍若未闻：“你会丢下我吗？”
因为先前的凑近，他的手肘几乎和季漾的手臂紧挨着，他说着就把脸埋的更低，只露着一对桃花眼。
看不到他的其他动作，但这双眼此刻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季漾微低下眼，仿佛看到一只需要安抚的大狗狗。
无论再怎样成熟，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八岁，还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孩子气的年纪。
这样的话问出来有些暧昧，季漾不敢深想是什么意思，只缓缓开口：“我更不可能丢下朋友。”
“嗯。”凌寒降眼底的光倏然暗淡。
对季漾来说，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少顷，他才低低道：“哥哥。”
“啊？”季漾怀疑自己幻听了。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在现实里这样叫你了，但一直不敢。”
“反正我比你大，想叫就叫呗。”
凌寒降却道：“不是因为你年纪比我大，除了我亲哥，你是唯一一个我愿意这么喊的。”
季漾奇道：“那是为什么？”
凌寒降又用和刚才一样的带有示好撒娇意味的眼神看他，有点勾魂摄魄：“因为你总是会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哦，这样。”看来凌寒降那么问估计是把自己当值得信赖的大哥哥了，没多余的意思。
想清楚的季漾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补充：“不过要偷偷的，不要被别人听见。”
“好呀，季漾哥哥。”有了季漾的准许，在没有人的地方，凌寒降果然更大胆了。
季漾轻轻应了声，他本来在望远景，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低了头。
落日西斜，凌寒降盯着他的侧脸渐渐泛起薄红，才心满意足地唤季漾一起下去。
下了瞭望塔他们去买了奶茶，便准备往回走了，凌寒降突然叫他：“季老师。”
“嗯？”
凌寒降叹了口气：“我犯了两个错。”
“什么？”
“第一个错，是我昨天下午无意间看到班上那个关序跟你一起，后来体育课上也没看到他，有人说他病了，但课间，我告诉了老师他是故意翘课。”
季漾：“昨天我想去买东西，路上偶遇他，他跟我说他没课，毛遂自荐要带我去，我也没好意思拒绝。”
凌寒降记得关序之前也想当季漾的课代表，还想办法扒出来那个说要扑倒季漾的评论就是他发的，更看到他在朋友圈晒和季漾吃晚饭的图，要不然昨天也不会那么醋。
可惜自己的真实心理还不能向季漾说。
但听到季漾解释，他心情也舒坦不少。
季漾：“翘课当然不对，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还干了一件更过分的事。”
季漾听他语气更严肃了，但也以为他在跟自己闹着玩，便也当寻常聊天似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个错？”
“嗯，我惹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生气了，我道了歉，他却还是不理我，也不给我机会联系他，季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好朋友闹矛盾吗？”
“不，是男朋友。”
季漾手里的冰淇淋差点砸到地上。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自己都找了对象，凌寒降正当年少，谈下一任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凌寒降看起来蔫蔫的，由内而外发散着低气压：“反正现在后果很严重，我觉得如果他一直不理我，我们可能要玩完了。所以别看我今天陪你玩了一下午，其实我内心也很煎熬。”
季漾没想到原来凌寒降也有心事，闻言更是愧疚，也顾不上表示惊讶了：“你放宽心，只要你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他肯定会原谅你的。其实”
“嗯？”
“我今天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了。”
凌寒降的反应很淡定，季漾好奇：“怎么你一点都不惊讶？”
凌寒降耸耸肩：“我有猜到。”
“多亏了你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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